第七章    这一晚,季想华丽丽地再次失眠了。好像一旦涉及到沈景云,她就很难平静地入睡。上次在直播里看到他是,这次在便利店遇见他也是。  傍晚在便利店的细节一遍一遍在她脑海里重播。  沈景云对她说,“季想,好久不见。”  然后说,“不用,举手之劳。”  咦……咦……咦咦咦咦!!!!  欸……欸……欸欸欸欸???  她眼睛突然睁大了——  就说——怎么——这么——耳熟!!!  当时还没意识到,季想现在正常运作的大脑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耳熟了!    第一次他帮她忙,是帮出黑板报的她擦黑板。  她懒得搬凳子,又不太够得上最高的地方,他在旁边看到,就拿起黑板擦,帮她擦的干干净净。  她道谢,那时候他回得就是这样一句,“不用,举手之劳。”  她还很惊讶,毕竟她知道他中文不太好。    高一体育课,她和顾思韵磨磨蹭蹭地最后一分钟去集合。  她走在前面,一心同闺蜜讲话,不知道来了例假,蓝白色校裤上落了些许血渍。  沈景云从后面大步走来,叫走了顾思韵,让她先走。  那时她心里是有些焦灼的。  一分钟后,顾思韵赶上来,手里拿着一件校服,脸色尴尬,“你裤子后面弄脏了。”  季想立马懂了。  “幸好我找他借了下校服外套。”  季想很想问她,是你找他借的校服,还是他给你借的校服。  前者与后者,对她那秘而不宣的心思来说,着实有很大的不同。  但她只是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问我有没有纸。然后我就看见你裤子脏了……就问他校服外套借一下……”顾思韵茫然,随即恍然大悟。  要纸巾为什么要让季想先走,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过是怕直接提醒季想,会让她尴尬。  她从卫生间整理好出来,套上那件比旁人颜色稍浅的校服,一颗心像是拧出汁的柠檬。  又甜又酸。  不管是不是他主动借的,都无所谓了。  他真的是非常温柔妥帖的男孩子啊。    校服干净柔软,有淡淡的洗衣液芬芳,穿在身上,像少年的拥抱。她悄悄带回去,没有丢给妈妈,自己手洗了那件校服,偷偷摸摸地晒干。  周末和妈妈去超市,她认认真真地在洗衣用品那栏挨个挨个打开味道闻过去,终于找到了同款,不是洗衣液,是某个牌子的洗衣粉。  她拉着妈妈买了好大一包家庭装,用了很久很久。  周一去学校,她在门口把装着校服的袋子递给他,说,“谢谢你呀。”  他也是这样回,“不用,举手之劳。”    他的举手之劳,却在她心上种出围栏外的芳草,从此,心里那头小鹿撞出安全的界限,东奔西顾,寻觅那不可求思的君子。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季小鹿啊季小鹿,别撞了,再撞都能发电了。  她是不是真的该像闺蜜说的那样,给过去的暗恋添上一个结尾?  她想不出答案,听着歌发呆,那根柠檬味的棒冰在胃里翻腾着,搅得她辗转反侧。  耳边的音乐变为了别离的哀歌,她点进去评论,那里写着:  “大话西游里孙悟空说:我不戴紧箍救不了她,戴了紧箍爱不了她。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一路走来才发现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我们终于懂得曾经离我们一步之遥的人,一旦错过,之后哪怕化身绝世英雄,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七彩祥云,一跃八千里,也未必追的回来。  也未必追得回来。  她叹口气,“季小鹿,到时候撞的头破血流,可不要后悔。”  鹿鸣呦呦,吃着心栏外的芳草,仿佛在说,试试看啊,再差又能怎样呢?    沈景云抓着一把碎碎冰回到了基地,留下一根柠檬味,把剩下的扔给几个队友,“请你们吃。”  队友喜笑颜开接过棒冰,啃了几口才想起来问他,“ad,烟呢?”  “少抽点烟。”  “喂喂,不是你说要去买烟的嘛??”  他瞥过去一眼,“吸烟有害健康。”  “你以前不知道?”一队友嗤笑。  他不动声色走到桌前,打开电脑,“今天认字了。”  真没见过有人这么无耻。队友服气。  “行行行,你牛逼。有种戒了!”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可以试试。”    沈景云咬开棒冰,一口冰凉的酸甜滑入口腔,他不禁皱了皱眉。  好酸。  她怎么总喜欢吃柠檬味的,以前去买饮料,就只买水溶c100柠檬,买零食,也爱买速食柠檬片。  一定是因为她太甜了,才爱吃酸,想到答案,他舒展眉头,嘴角不自觉地翘起。  法国人说黄昏是“heure entre et loup”,狗与狼的时间段。  太阳西下,天光熹微,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在玻璃那边时,他瞬间想到这句谚语。  等她微微侧过脸来,半张脸被夕阳余晖渡上薄薄的光晕。  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找到她。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英语,幸好反应过来,“季想,好久不见。”  她有点惊讶,然后问他是来买什么。  买烟。  后一个字在嘴边戛然而止,本能阻止他说了出来,后续才想起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她每次看见聚在操场旁男厕吸烟的人都会蹙蹙眉,皱着鼻子走开。  她不太喜欢香烟。  她脸一点一点的变粉,又开始与他聊起天气,他只觉得她和以前一样可爱。  等到她拉不开冰柜门的时候,这种心情达到顶峰,让他忍不住微笑,凭直觉想靠近,又觉得自己失礼,刹住步伐。  没有拿柠檬味的?是不喜欢了吗?  哦,幸好不是。  看到她以为说错话伤到他,急急忙忙安慰他的样子,他想,还是那个善良体贴的课代表啊。  随便找了个借口,想顺理成章的加上她的微信,她却不明白。  只好又无奈又好笑地直接问她,结果……她像兔子缩回洞里去了一样。  别人说她高傲又冷漠,他却知道她的内核是柔软羞怯。    沈景云带着笑吃完了一根柠檬味棒冰,旁边坐着的辅助,终于觉得不对头了。  “喂,小钟,这个巨婴不是不吃酸吗?”  中单从电脑前抬起头,“对哦,咋回事,咋啃起林门(柠檬)味的来了?”  “是不是发生了啥好事?”  “预言到我们会进世界赛?”  “儿子你怕是在梦游。”  “如果是真的,我愿意叫你爸爸。”  “欸,乖儿子。”  “滚——”  沈景云扔了棒冰,洗完手回来,这两个人的嘴仗已经上升到了试图和对方祖宗十八代发生不正当关系的程度。  见他回来,异口同声,“ad,春天来了吗?”  “……”沈景云歪头,不解。  “傻傻的ad——”  “呆呆的ad——”  “默默为妹子要戒烟的ad——”  “??”沈景云这下是彻底懵了。  “你手机响了,我们不是故意看的。”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着,锁屏上是一则微博通知:  @几箱水溶c lemon:很想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却没有说的资格是什么感受。[心碎]  他划着屏幕,疑问道,“这句话是问句还是……?”  他有些看不懂,既有“what”,又不是从句,又是句号,他不太能判断季想真正的意思。  队友也愣住了,其中一个人期期艾艾地开口,“是病句吧?”  “……”  “简单的说,就是你的特别关注想让一个人戒烟。想到她都心碎了。”小钟下了结论。  沈景云皱眉,他打开微信,点进那个新加的微信朋友圈里,里面内容很少,都是些A大的采访,间或有一些她与同学的照片,配文是他无法理解的那种汉语。  那是外人眼里的季想。  微博里的样子更像真实的她。  她真的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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