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林鸿永还有一天期末考，还有一周可以去看比赛，整个人处于兴奋与焦虑的边缘。　　季想拿到了票，没给他，以此为激励，押着他做复习卷。　　她正和他讲着，“到这一步，为了得到这个，我们试着求一下它的偏导……”　　咔嗒一声，灯灭了，呼呼的空调声也戛然而止。偌大的房间里瞬间静得可以听见窗外的蝉鸣声。　　天色有些暗了，淡淡的天光挟着盛夏的暑气从窗外侵袭了整个房间。　　“这种别墅区还断电啊？家里没有备用发电机吗？”季想问道。　　林鸿永摇摇头，“刚搬过来，不知道。”　　季想趁着台灯还有电，给他把讲完了这道大题，讲完又默默为自己垃圾的高数成绩心痛三十秒。　　　　S市的夏天以高温多雨著称。　　没了空调，别墅里空气不流通，林鸿永没一会儿就热得喘不过气来，缠着季想说要吃冰棍，让她去跑腿。　　“刚刚脑力消耗大，我请你吃夜宵。”　　“……”　　“你去，我请你。”季想不想动。　　“你觉得是去哪买？”林鸿永鄙视的看着她。　　“食堂啊。”季想笑眯眯地兜着手。　　作为S市周边的中端别墅区，小区里设置了专门为业主服务的业主食堂，兼职便利店，水果店和餐厅等功能。然而既然是业主食堂，只能刷业主卡才能买东西。　　林鸿永翻了个白眼，“刷我的卡，请我吃夜宵？”　　季想站起去开窗，窗外的丝丝凉意扑面而来，她有些松动了。　　但还要负隅顽抗一下，“你去买，我给你钱行不行？”　　林鸿永要被她气死了，“我缺的不是钱，是爱的关怀。”　　“我刚刚爱的陪伴了你一张卷子的时间。”季想抄着手看他。　　两人互相推诿半天，季想作为无所事事的女大学生最终认输。　　“我回来之前，这张卷子至少写到这。”季想指了个地方，给他下好任务，去房间里换衣服了。　　　　因为只是去趟小区里的业主食堂，她套件长T，随手盘了个头发，擦层防晒和唇膏，就出门了。　　　　如果她知道……会在业主食堂的便利店遇见沈景云……　　她绝对！不会！这么随意！！　　至少该洗个头，穿条裙子，再画上一个看似素颜实则心机的淡妆吧！　　而她现在……只能庆幸，头发还好是昨天才洗过的，皮肤状态也还过得去。　　(>_　　好想遁地逃跑啊。　　　　沈景云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不像直播镜头里那么冷淡，他此时是她最熟悉的那副表情，温和中蕴着些笑意，带着耐心和从容。　　“季想，好久不见。”　　　　纵使心中惊涛骇浪，千头万绪在这一秒闪过，她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嗯，好久不见，”顿了顿，“你好啊，沈景云。”　　恍惚间，她发现这个名字，已经足足有三年没有从她嘴里吐出过，仿佛是“you-know-who”，用“我同学”代指就能避免受到什么伤害一样的存在。　　她拨了下耳后的碎发，试图露出一个面对老同学的礼貌而不失亲近的笑容，“你……你也来买东西啊？”　　啊……我在说什么……不来买东西，难道是来偶遇你吗！季想内心的小人已经宽面条泪了。　　“嗯。我来帮同事买……”他迟疑了一下，“东西。”　　回答时，他还看着她，目光清正，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感之意。　　虽然我知道说话要看着对方才有礼貌……但是……可不可以不看我了……　　季想快速地瞄了一眼旁边冰柜反光的地方，果不其然，她的脸已经红了。　　“今天天气好热啊。”她解释道。　　放在英语语境里好像没毛病……　　“对，刚刚还停电了。”　　季想觉得他眼中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一些。　　“阿，对，所以我是来买雪糕的。”她顺势把目光转向冰柜，不用和他对视，她说起话来自然了很多。　　买哪个呢……嗯……季想假装很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其实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根本没有通过视觉传导信号进入她的大脑。　　算了算了……乱拿一个吧……　　　　“……”　　她推了一下冰柜门，玻璃板纹丝不动。　　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头顶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她把手缩了回去，“谢谢你啊。”　　“不用，举手之劳。”笑意越发明显了。　　　　季想低头，弯腰伸手去拿雪糕，那只好看的手就松松地搭在旁边冰柜门的扶手上，耐心如一。　　“我拿好了。”　　他往她旁边挪了一步，但还谨慎地保持着一定距离，“柠檬味的棒冰要不要？”他伸手去拿了浅黄色包装的碎冰冰。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这个味道？疑惑一闪而过。　　巧合罢了。　　“好啊。我很喜欢，谢谢。”季想点点头。　　“我请你。”　　一根棒冰也没多少钱，季想便也没拒绝他的好意。　　他拿出几根棒冰，合上冰柜，稍稍退了一小步，问她，“你还有要买的吗？”　　“没有了。”　　　　两人并肩走向收银台，他始终微微靠后一点，季想鬼使神差地觉得两人这样很像……来逛超市的情侣。　　转头看他，少年姿容昳丽，穿着简简单单的白T黑裤，也是动人心魄的好看，越发显得和手上的大头娃娃碎冰冰不搭调起来。　　她莞尔。　　“怎么了？”他疑惑。　　“你不像拿着这种棒冰的人。”季想指了指他的手。　　“那我手里应该拿什么？”他也笑了。　　“草稿纸、计算器、直尺，圆规什么的吧……”她不假思索。　　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立志要成为数学家的沈景云了。　　“啊……其实鼠标、键盘也挺好的！”她急忙补充，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表情。　　他脸上的笑浅了些，和直播间那个表情淡漠的沈景云重合起来。　　“对不起……”　　他为这句抱歉诧异，随即耸耸肩，“只是没想到你还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他站在讲台上，脸上带着隐隐的骄傲，“我叫沈景云，景是数学家陈景润的景，云是凌云之志的云，理想是成为一名像陈景润一样的数学研究工作者。”　　　　他思索了一会儿，似是看出她的不安，体贴地说，“你说得对，鼠标键盘……也挺好的。”　　　　季想不敢再说话了。两人沉默得站在收银台前，看着收银小哥扫条形码。　　收银小哥似乎认识沈景云，他边扫边随口问道，“今天不买烟啊？”　　那个要买的“东西”原来是烟啊……　　每次排位间隙他都会抓着桌子上的东西，避开摄像头一会儿……　　原来是去抽烟了。　　沈景云咳了一声，对季想解释，“帮我同事买的。”　　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　　季想在心里默默回答他，面上却没有拆他台。　　收银小哥好像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转移话题道，“一共25.6 。”　　沈景云摸了下包，苦笑着说，“对不起，可能要让你付了，我没带卡。”　　“嗯？啊，好，没事。”季想忙递过去自己的卡。　　收银小哥接过卡，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景云一眼。　　沈景云神色自若，“季想，我微信给你，好吗？”　　“啊？啊，不用了，老同学，我请你吧。”　　他没说话，把冰棍拢到一块，拿在手里，和季想走出便利店。　　走出门，他才微微叹了口气，“你请我也可以，但可以给我一下你的微信吗？”　　　　季想是梦游回去的。　　林鸿永接过她手里的冰棍，吸得欢乐，主动拿卷子给她检查进度，她心不在焉地看了眼，就还给他了。　　“季想，你出去买个冰棍就丢魂啦？”林鸿永伸出一只湿漉漉冰凉的手去碰她脸。　　“拿开拿开！”她立马嫌恶地拍掉他的手，然后有气无力地说，“有人把我魂招走啦。”　　啊啊……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心里一遍一遍地重播沈景云那句话，从那微微有些无奈的语气再到内容——“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瞥了眼啃着碎冰冰的林鸿永，“问你啊，什么情况下你会要一个女生的微信啊？”　　“看她好看？想搭讪？喂……喂，你是不是被便利店的路人搭讪……”　　季想挥挥手，加了几个限定词“这个女生和你以前是同学。”　　“同学情呗，不然怎么的，”林鸿永吸棒冰吸的滋溜滋溜响，口齿不清，“难不成暗恋她，想再续前缘啊？”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沈景云怎么会暗恋她呢，他只是，不想欠她人情而已。　　肯定是想找机会把钱还给她。　　“喂，喂！你是不是碰上这种老同学了？”　　“说说啊，怎么了？”　　“被要微信了？？”　　季想沉浸在沮丧中，不理会表弟聒噪的问话，自行回房间了。　　　　她掏出手机，给闺蜜发微信。　　“顾思韵同学，今天我碰见沈景云了。。。”　　“woc”　　“woc，哪个沈景云？是那个么？？？”　　“失踪人口回归啊！他现在怎么样？！”　　“怎么遇到的？？”　　季想回忆今天看到的沈景云，他比直播上更瘦了，头发颜色不是以前的纯黑，但也很好看，深棕泛着些金，削减了他因为清瘦带来的凌厉感，让瘦削的脸庞显得温柔了许多。　　　　“瘦了，染发了，但还是一如既往得帅。”　　“所以你就一如既往得心动？”　　“……”　　“他要了我微信。”　　“woc，你的进展很快啊，来龙去脉快速速奏来！”　　季想三言两语便解释了傍晚发生的事。　　“哦……”　　“所以你觉得他要你微信就为了还钱？”　　“应该吧。”　　“没别的意思了？？”　　“没有吧……”　　“你好歹也是个美女吧，怎么沈同学就看不见呢！！”　　“我今天挺丑的……没化妆，素颜。”　　“素颜也是美女啊！不允许否认！”　　季想笑了。　　“他微信里有没有照片啊？”　　“没有。真的是一片空白的那种。”　　“确定不是把你屏蔽了？”　　“没有啦！上面写了：该好友还未发过朋友圈！！”　　“头像呢？”　　“一只狗，他们基地的狗。”　　“基地？他在读什么大学？”　　“他没上学了，在打电竞。”　　“！！！？？？”　　“说好的常青藤数学博士呢？？”　　“不知道呀……”　　“哎，不过听说打电竞收入还挺高的。”　　“是吗？”　　顾思韵连发三条。　　“肯定比做学术多吧，我那天还看一新闻，说这些人底薪几百万来着，多的几千万。”　　“不过是那种打顶级联赛的。”　　“同样的岁数，人家年薪百万，我还在苦逼搬砖（dog）”　　“他是打顶级联赛的。”　　“也是，人家毕竟是数学家后代的脑瓜，不打顶级还真说不过去。”　　沈景云的脑瓜，季想想了下，忍不住笑了。　　她敲字：“真是值钱的脑瓜，有脸还有脑。”　　顾思韵：“其实这些外在条件，说重要也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你还喜不喜欢他啊？”　　季想：“不太合适吧……”　　“各种意义上的……”　　顾思韵：“我懂了。”　　“你还是暗恋人家。”　　季想：“毕竟初恋嘛……况且也没有人能洗刷掉这段暗恋啊T T”　　“对啊对啊，你那些大学同学，有人能比过他？”　　“呃……他们颜不太能打。”　　“你想啊，放假就这么几个月，他现在在S市吧，就当是艳遇咯，那么帅，能来一段有什么不好？”　　“或者说是圆梦嘛，你不说出来，他永远也不知道你喜欢他啊。”　　“为了来一段去和人家开始……是不是有点渣……”　　“而且……表白这种事，我做不来的。”　　“唉，说不定他已经有女朋友了。T T”　　“有女朋友的人会朋友圈一片空白？那他这女朋友也太没存在感了吧！”　　“好像是哦。”　　“谁说喜欢别人就一定要告白？？”　　“不然呢？”　　“开动你考上A大的聪明才智，撩他啊，撩到他受不了，再转身离开，等他醒悟告白啊！”　　“卧槽……顾老师，教教我。”　　“欸，你去看那几个公众号，就是那个什么“穿花里胡哨半夜游街的小燕子”还有好几个情感博主，等会我推给你！！”　　“谢谢老师！！我会努力学习的！”　　“试试看，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还没开始，怎么就知道不可能呢？”　　“再说吧，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