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双手插在衣兜里,低头问她:“你在哪家酒店?”  “正阳旅馆。”  他又点头:“正好顺路,我送你吧。”  林熹下意识地答应:“唉,好啊。”    “走吧。”他在前面停下脚步,等林熹走上前去,才又迈开腿。    林熹亦步亦趋地跟着,恨不得她下塌的旅馆能再远一点,又怕耽搁他休息,提议道:“不如我们滴车吧?”  “不是说要吃夜宵?”  林熹摇头,握着那杯没喝完的奶茶,低头笑了笑,说:“没了,骗人的。刚刚那车上的,是我前男友和他现女友。”    江临颔首,没多问,只侧头看她:“真不吃?”  林熹点头:“真的。”    夜晚的空气里依然嘈杂,夹杂着车子开过的声音、行人的喧闹声、音乐声……像是密夜集的鼓点敲在人心上。  而林熹此时,心里反而很静,等走过偏僻的一条巷子,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我们这样,会不会被狗仔偷拍到?还有路人应该也会发现吧,这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没事。”    林熹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没走多远,就有路人纷纷看过来,很快就有俩妹子从街边的烧烤摊出来,鼓足勇气走上前问:“江临,你是江临吗?我们都是你粉丝,可以合个影吗?”  俩妹子的话一出,其他人纷纷看过来,几乎就要有这边烧烤摊的客人、路过的行人都有要围过来的趋势。    林熹顿时就有些着急了,抬眼间,却见江临处变不惊,反而是讶然一笑,一手勾在旁边林熹的脖子上,说:“是吧?我就说我很帅,长得特像江临,你偏不承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看,这两位美女也这么认为。”  将将要围过来的人顿时反应过来是认错人,又散开去。    林熹反应过来,内心恋恋不舍表面十分坚决地拉下他的手,站直身对他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撇嘴:“你可拉倒吧,还像江临。自恋也要有个下限。就趁着灯光昏暗哄骗人妹子,江临比你帅多了。”    还在观望的人也纷纷散去。  江临对俩妹子说了声“抱歉,你们认错人了”,又是一手臂勾在林熹脖子上,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一拉:“反了你了。”    林熹被拉得一个趔趄,当即挣开他要拳打脚踢。  江临一扭一窜,便躲开她没用心踢他的脚,林熹便追着喊:“江临就是比你帅,不服你咬我啊。”    俩妹子一看俩人这丝毫没有化学反应的互动,动作一个比一个粗暴,就猜测俩人是兄妹。    她们之前有仔细打量,也觉得不太现实:这个男人就穿着一件短款羽绒服内搭黑毛衣,然后下半身是一条厚实的牛仔裤搭运动鞋,虽然也帅,身材也完美得令人想扑,但看上去实在太不巨星了,表现也过于随意。  而江临也不可能在大街上遛妹妹,毕竟艺人都很注重保护家人隐私的。    等跑出这条街后,江临才停下来,气息微喘,悠悠达达地走着:“演技不错。”    林熹面色微赧,然而这街道边的灯火落在她眼里,像是有小星星在闪,上翘的唇角几乎都要压不下去:“当然,我是要做一个好演员的。”    “很有志气。不过,你怎么想到要做演员?”    “我喜欢演戏。”这是一个极普通的答案,但接下来的话,又不那么普通,“很久以前,我就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  这很有几分“年少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  江临笑笑,问:“你想出了什么?”  “我不太明白人这一生活着是为了什么。我们从出生开始,就被成年人悉心呵护,然后长到一定的年龄开始学习知识,了解这个社会。在成年之前相当长一部分时间,我们都在为谋生做准备,上各种兴趣班,刷题,考试,想上一个好的大学。然后就是工作谋生,再结婚,生孩子,重复养孩子的过程,培养他们的谋生技能同时养育曾经养大我们的长辈。直到孩子长大学会谋生,而我们渐渐老去,被他们赡养。”  江临有些触动,笑容微敛,身边的女孩子仍然毫无保留,侃侃而谈:“这就像是一个循环系统,归根结底,也就只为了一件事——生存。我们吃饭是为了活下去,要活下去就给自己找饭吃,然后等到某一天因为天灾人祸而离世,或者在自然生命规律的作用下老死……”    林熹停顿一下,不太好意思地转向江临仰头问:“我是不是太啰嗦了?”  他没有任何不耐烦,甚至温和地问:“表述挺清晰的。然后呢?”  “然后我得出一个结论——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是为了活到生命的尽头时死去。如果仅仅是为活着而活着,努力长大后辛苦奔忙,为了让自己活着让抚养自己长大的人活着再看着下一辈为了让他们自己也让我们活着而奋斗,但其实我们活着就是等死,那为什么要活着?我们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树影在灯光中落在他们身上,江临看着前方的来来往往的人,说:“因为人一开始是懵懂的,是家人让他们活着。等他们记事时,还没懂得选择,家人就先给了他们目标,比如要考出好成绩、考进好的中学好的大学。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目标,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就明了责任,产生各种各样的情感,也会滋生欲/望。要赡养家人、帮助朋友、想吃好的、住好的、想谈恋爱、想不劳而获又或是想通过一般的社会生活获取财富,营造更好的生活环境,有了更好的生活环境后想要更多的生活享受。直到死亡,还要惦念下一代。大部分人都不会考虑到这个问题。”    “对,”林熹点头,“但是,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你知道的,为了生存去从事各种生产活动,然后就等年华老去,等待死亡的到来,我实在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我找不到答案,整个少女时期都为了让妈妈放心而照她的安排做事,但内心却是浑浑噩噩、甚至是茫然的。直到有一天,你的经典代表作《逐风少年》上映。”  这部电影,是在江临出道五年后参演的一部文艺电影,是他的封神之作,也是顾家声的经典代表作之一。  在《逐风少年》之前,江临只是一个演技日渐成熟、前途无量的新人。而《逐风少年》后,他被誉为娱乐圈最有天赋的男演员,而华语娱乐圈也正式开始了“江临”时代。他走红时,被人抹黑过,被很多人diss,甚至是编造黑料,但是,不管电影票房如何热度如何,他的地位再没动摇过,根基更是一日比一日稳固。  因为……  “从《逐风少年》开始,你的每一个角色,都有直击人心的力量。看你的电影,好像整个灵魂都要被拉进你的世界。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活到某个时间去死,在活着的过程中,我们会体验各种各样的情感。亲情、友情、爱情、背叛、愤怒、欣喜、沉痛……不管是什么情感,都是一种美的享受。我为自己找到了目标——我也想做你这样的演员,把每一个角色的情感,都通过我,传达给更多人。”    年轻女孩儿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我依然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因为结局都是死亡。但是,这样我至少是在创造一些东西,也许等我死后,这个世界会留下我存在过的痕迹。”    江临垂眼,半晌才笑了声,说:“那你好好体会,人的情感其实是很奇妙的,人性的复杂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活着,也并不仅仅是活着。这种事急不来,只有时间能给你答案。”    林熹点点头,又偷眼觑江临。这是她第一次袒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怕他讲她幼稚,又或是嘴里不讲心里讲。  但看得出,他并没有。    几分钟后,江临停在旅馆外,开口。  “到了。”  江临看了看旅馆的环境——墙皮豁开好几块,柜台和对面的沙发都掉了漆,似乎整个旅馆都有一股怪味儿,进出的人也是成双结对,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皱眉问:“你就住这儿?”  林熹顿觉窘迫,之前答应让江临送她,内心只剩下能多相处的欢喜,根本没能想到这茬儿。  她没敢看他的眼睛,梗着脖子说:“嗯。我先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也没回头看他,就往里面走。    她刚上楼,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一回头,就发现江临也跟了上来。  旅馆的房间里打扫得挺干净,看不出明显的脏污,但空气不怎么好,甚至能听到隔壁叫/床的声音。  林熹顿觉尴尬,刚刚似乎有好些个人都认出了江临。她关上门,压低声音问跟进来的江临:“二哥,你上来干嘛?”    有那么一个瞬间,林熹几乎要误会他想和她睡。但是,尽管重逢后接触时间最长也就今晚,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的二哥不是这种人。  当然,如果他上来,是想推倒她,以他的男性魅力,她自然不会拒绝,甚至求之不得。    但是。  “刚刚你好像被认出来了,说不定明天的头版头条就是‘江临夜会年轻女子共宿宾馆’了。”    “那不重要。”江临靠在门框抽了口烟,低头看着她,皱眉问,“你怎么住这里?”  “剧组安排的。”林熹没觉得不妥。她一个新人小演员,这个待遇很正常。  他点了点头:“收拾东西,换一家。”    五分钟后,林熹心里有些忐忑,她卡里的钱并不多,如果换一家环境好点的,肯定不是剧组报销而是自掏腰包了。  她卡里不过几千块钱,加上片酬预付的百分之三十,也才一万多块。  而她根本不知道剧组要在这边拍多久。  她心里有个小人儿忍不住碎碎念:让你定力不够!让你定力不够,现在好了吧?你傻啊,不就一江临,你怎么就不懂得拒绝!算了,有谁能忍心拒绝江临?    十多分钟后,他们就到了江临下塌的四星级宾馆(片场附近最好的就四星级宾馆了。如果要五星级宾馆会离片场远好几条街,苏星宇、孙依、李悟得以及制片人都住在那边)。  “身份证给我。”  随后就是他和前台交流,然后她给前台签名。  “可以,就这间。”  在前台和其他服务员看过来、有稀稀拉拉的客人议论打量时,林熹刚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刚准备微信支付,就听他说:“记我账上。”  林熹诧异地睁大了眼:“诶,不行的啊。”    江临拉了她的行李箱就大步流星地往电梯处走。林熹连忙小跑着跟上,心态都快崩了:“二哥,你别这样……”    很快,这声音就消失在了电梯里。    又几分钟后,林熹住进了江临隔壁的房间,再隔壁就是导演顾家声,再隔壁是何开智。  细细的水流从头顶的淋浴喷头洒下,她微微闭眼,仿佛还能听到电梯里江临的声音:“你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既然叫我一声二哥,我当然要照顾好你。”    他那样坦荡真诚,让林熹不禁想起曾经她在网上搜到过的其他明星对他的评价——即使从影十多年,依然拥有一颗赤子之心,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遇到他,就会忍不住靠近他。他细心体贴,会将人照顾得很好,又不会令人想入非非。    在这样一个夜晚,李悟得和孙依简单说了几句后,抽了口烟,眯了眯眼,突然想起了今天下午拍林熹在斜阳中的镜头——魅而不淫,将性感和风情融合到了极致。  而她当众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拍戏时那套戏服靠在江临怀里的样子,亦令人格外心痒。  他吐出个烟圈儿,邪笑一声,勒了勒皮带,直接叫了辆车。    温暖的水流打在林熹身上,热气从浴室的门缝中溢出。门口处,只听“咔哒”一声,门便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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