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苗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在座各位待嫁少女的眼中钉了,她正专心致志地吃饭。  至于顾泯然——她虽然阅历不多,但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人了。  顾泯然是个有故事的男同学,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人明显是个脑后有反骨的主儿,现在居于人之下尚且骄傲不逊,有朝一日翻身而上还不知道要搅出多大风浪来。  不过这不是她操心的事儿,她也不在乎,最好狠狠搅,搅得天翻地覆最好。    董飞坐在董薇和董舒之间,全然感受不到姐妹们之间波涛汹涌的眼刀,他看谷苗在那边筷子抡得飞快,便傻乎乎地道:“苗姐苗姐,我听说你现在接了个奸杀案?”  “对。”  “给我讲讲呗。”  “你想听什么,强\\奸还是杀人?”  谷苗斜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董飞那点龌龊的小心思。  董飞胖脸微红:“哎呀,苗姐!”  “行行行,”谷苗大概讲了一遍。  这种猎奇的案子最能满足人们的窥探欲和道德满足感,谷苗便给他们大概讲了讲。    听完后,林嘉慧手拍着胸口,一副受惊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  “现在的小姑娘可真要命,年纪轻轻去搞什么裸贷、色情网播,我看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你看看,穿的那个裸露,搔首弄姿的,不等于招手叫男人来强\\奸吗,你看看,死掉了吧?太不孝顺了,父母该多伤心啊。”  谷青曾经是法官,对于这种“被强\\奸原罪论”是比较不屑的,她怕谷强、怕李长章,但她可不怕董博俊和董夫人,于是便摆出一副专业人士的架势: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也有人权,也不是可以被侮辱杀害的理由。没有哪条法律原则要求一定要有‘完美被害人’。”  董舒跟谷青年纪相仿,以前就是明争暗斗的塑料姐妹花,见谷青摆出一副专业架势,再加上之前李长章让自己下不来台,心里早就想压谷青一头出口气了,便笑道:  “青姐真不愧是专业的,拽这么深奥的法律专业词汇,我们老百姓可不懂那些,就知道这女人啊,若是从事不检点的高危职业,从概率上讲,是不是遇害的可能性更高一些?如果是,那规劝女性作风检点不是更合适吗?”    谷青也见不得董舒,冷笑一声:  “什么叫检点?全身黑纱算不算检点?女性全身黑纱的A国去年统计的强\\奸案件高达16万件,按照人口比例,在这一年中,几乎每五十个妇女就遭遇过强\\奸事件。如果按照你的逻辑,她们做到了检点,但她们为什么还会遭到强\\奸呢?”  董舒一脸不服气,还要说什么,谷青又乘胜追击:  “前不久在英国有一个展览,名字就叫‘what was I wearing when I got rapped’,你以为被强\\奸的时候,被害人都穿着风骚裸露吗?悄悄相反,展出80%的衣服都是非常普通的长袖运动裤——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在夜跑落单的时候被袭击,也就是说歹徒侵害你,并不一定是因为你穿着不检点或是撩起了他们的欲望,很有可能仅仅只是因为你势单力薄,软弱可欺。”  董舒明显不是谷青的对手,但还是负隅顽抗:  “夜跑个什么劲儿啊,一个女孩晚上出去不正是给自己找事呢吗?”  谷青一听这话,便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明显是看不上董舒的低层次了。  不光谷青,在座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法律常识,没有法律常识的也有夜跑的,一听董舒这话,鄙夷的神情就浮现出来。  董家的人位微而言轻,果然是狗肉上不得宴席。    看到董舒铩羽而归,谷青的脸上露出笑。  那笑容不是出自嘲弄董舒的失败,而是骄傲自己还有在专业领域说服别人的能力。    谷苗看着姐姐的笑,有些恍然,有多久没见到姐姐再露出这样自信张扬的笑容了?  不过很快,谷青就意识到丈夫李清河一言不发,偷偷看了眼丈夫的脸色,后者没有脸色,不悲不喜。  李清河就是这样的人,不喜出风头,也不喜别人出风头。  谷青一时竟然忘了。  她迅速敛眉收目,又成了李太太。    谷苗也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她看着桌子中间那花团锦簇的假花,真是光鲜亮丽,烈火烹油。    一顿饭吃得如同唱大戏的,刚开始锣鼓喧天众人各怀鬼胎,到结束却是无波无澜风平浪静。  来看戏的没看成戏,来演戏的倒是过足了戏瘾。    宾客散了,谷强、李长章、董博俊一车先走了,临了,谷强还突然转过身对谷苗道:“工作有什么事记得找大伯,”他看了看她,“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大伯。”  谷苗笑:“哪能呢,我当然要仰仗大伯。”  这话说得极妥帖,也极虚假。  谷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未说话,钻上车走了。    谷苗跟众人道别,正要走,谷青迟疑了下,还是追了过来:“谷苗,我们送你回去吧。”  谷苗拒绝了:“别了,我住的地儿车不好进。”  谷青看着李清河,后者还是没什么表情:“你们先商量,我去热车。”  谷苗坚持不让送,言称自己住的老破小是个老小区,等待拆迁,居民乱搭棚子,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如同蛛网。    只剩下姐妹二人,谷青看着谷苗,突然说:“今天你表现得很好。你确实长大了。”  看着谷青略带欣慰的表情,谷苗心里发出一声叹息,姐姐真是活得又累又不值。  但她还是朝李清河远去的背影努努嘴,意思是先把你们家这位大爷伺候好吧,今天一整晚都面色不善,不知道哪根筋又抽了。  谷青也惦记丈夫,她犹豫了下,被谷苗轻轻一推:“走吧,还怕我走丢吗?”  谷青这才点点头,走了。    谷苗紧了紧围巾,走了。  拐了一个弯,终于看不到锦园酒店了,谷苗才觉得积郁了一个晚上的浊气终于消散了。  真他妈的累。  此时此刻只想吟诗一首:  妖魔鬼怪齐上阵,说是家宴实为戏,客套虚假又装逼,真他妈的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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