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

方旭回到寝室的时候，席望舒正在打电话，方旭洗完澡之后，席望舒躺在床上玩手机。方旭纠结周末穿什么衣服时，突然想到，人不如新，衣不如旧，不如穿上以前的衣服啊。　　　　他从衣柜里捡出一件许久没穿的衣服，这是大一期末合影时，方旭穿过的绿色衬衣，嗅了一下，有一股放置许久特有的霉味，方旭打算乘机洗了一洗，周末可以直接穿。　　　　方旭把衬衣泡在盆里，然后继续画画，他决定这张水彩画暂时作废，等到周末海边拍照时，然后按着照片画一张更加好的。方旭这样想，感觉轻松了许多，画这幅画的压力瞬间无影无踪。　　　　当天晚上，方旭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和何莉坐在一条船上，行驶在不见边际的大海中。月光茫茫，照得海面波光粼粼，方旭掌舵，何莉坐在船尾，笑嘻嘻地歌唱：“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但方旭觉得好听极了。　　　　天空上方不仅有皎洁的月亮，还有漫天的繁星，星空真的好美啊，方旭心想，他转头去看何莉，真被吓了一跳，船上坐的根本不是何莉，而是她。　　　　方旭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喘气，这根本不算噩梦嘛，方旭心想，可能是昨晚和她见面的缘故，才会梦到她。他环视四周，一片黑暗，席望舒早就睡下了，方旭想可能是周末要见何莉，压力太大了，安慰自己一阵，又睡过去了。　　　　周末方旭穿着那件旧的绿色衬衣，席望舒说：“你不要换一件衣服吗？旧了。”　　　　“不必了。”方旭说。　　　　两人吃完早餐，云旗业已赶到。他惊讶地说：“好久没看到你穿着这个了。”云旗摸了摸衣服的料子，方旭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说明何莉也可能记得啊，况且那次聚会那么令人印象深刻。　　　　三人乘坐地铁来到海边，杨朝雨和何莉早已经在海边等着他们了，只是三年以来，方旭再一次看到何莉，不过和记忆中的样子相差很大了。　　　　她的眉毛细长，嘴上涂抹着玫瑰红的唇膏，以前她脸上还有些青春痘，现在已经尽数消退，通俗的比方，脸和煮过的鸡蛋一样。她的头发结成一个小辫子，从后面绕到左胸前，巧的是，她穿着一件绿色的毛衣，至少和他是一个色系。　　　　方旭看到何莉时，目光不曾挪开过。他感觉席望舒在背后掐自己，才眨了眨眼说：“何莉是吗？”方旭说，“真是好久没见，你变得更加漂亮了。”方旭将心里排演了几百遍的话说了出来。　　　　何莉说：“方旭啊，你一点都没变呢。”　　　　方旭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以前的模样，他抬头一看，突然明白了一句话。曾经有人和方旭说，你遇见真爱的时候，时间会在那一刻凝滞，方旭感觉现在时间凝滞了，周围的人和事都成了摆设，他的眼中只有何莉。　　　　何莉率先挪开目光。五个人当中，云旗也是摄影协会的，和何莉见过几次面，唯一不认识的两个人只有云旗和杨朝雨，这应该算他们两个的第一次见面，方旭便做了介绍：“朝雨，这是我的好朋友云旗。”然后云旗介绍了杨朝雨。　　　　云旗用一种古怪的笑容看着杨朝雨，杨朝雨则是充满戒备，方旭感觉气氛诡异。“时间不早了，我们拍照吧。”　　　　云旗从旅行包里取出单反，几个人在海边拍照，方旭鼓起勇气问何莉是否愿意拍一张合照，一般人都不会拒绝这样的小提议，她虽然不是一般人，但至少没拒绝。　　　　云旗将镜头对准他们呢两个，方旭准备将手放到何莉肩膀上，在半空中时又抽了回来。两个人露出微笑，云旗迅速按下快门。　　　　“杨朝雨，”云旗扭头说，“我们去那边的奶茶店买几杯奶茶喝吧。”　　　　杨朝雨说：“我也正想和你去呢。”　　　　云旗将单反相机放回旅行包，并拜托方旭照看，他拉着席望舒和杨朝雨走了，一时沙滩除了恍如摆设的游客，便只剩下自己和何莉了，这让方旭莫名紧张。　　　　“好久不见啊，”方旭坐在沙子上，湿凉的感觉正在往他身上蔓延，“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嗯。”何莉说着，也坐了下来，不过和方旭有一定距离。　　　　方旭说：“那个，你是什么专业啊，我好像忘了。”　　　　“英语专业。”　　　　“那是准备当一个翻译员吗，还是什么？”方旭问。　　　　何莉将额头前的一丝头发绕到耳后。“可能当一个英语老师吧，不过我更想出国，虽然说大四已经晚了，但是真有心的话，也不算晚啦。”　　　　何莉这个撩头发的动作让方旭看入迷。“出国做什么，我觉得还不如待在国内好。你想想啊，一个人在国外，多么无依无助，肯定会思念家乡的。”　　　　“想什么家？”何莉加重了语气，“我从不想家，而且家也不会是我停留在这里的理由，我只会为某个人而留下。”　　　　“某个人？”方旭紧张地问。　　　　“意思是指爱情啦，”何莉说，“我只会为爱情留下来。”　　　　“哦，”方旭说。何莉转过头来，直勾勾看着方旭说：“你为什么邀请我来海边啊。”　　　　“因为你说你喜欢大海啊。”　　　　“重点不是大海，是我。为什么邀请我呢？”　　　　这件事上席望舒已经教他怎么回答了。“因为我怀旧，想念以前在摄影协会的时光。”　　　　何莉目光灼灼说：“那为什么不联系部长，将以前部门的人都邀请过来呢？肯定是有别的原因。”　　　　方旭没想到何莉会锲而不舍，他真不知道要如何作答了，他在脑海中拼命寻找答案，结果去徒劳无功。方旭转头去看席望舒他们，他发现席望舒站在奶茶店门口，倚着门喝着奶茶，而透过玻璃窗，看到云旗和杨朝雨坐在里面喝奶茶，并且云旗竟然托着杨朝雨的手。　　　　“你怎么不回答了？”何莉追问。　　　　方旭没有回头，他知道何莉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没有必有看。“因为我室友啦，他拿着我手机发给你的，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于是背着这个锅了。”　　　　何莉好像正在等着这个答案，她站起来，对着站着奶茶店门口的席望舒大叫：“原来是你发的短信啊，席望舒，你好坏啊。”　　　　席望舒只哈哈大笑，何莉亦笑得灿烂无比，她坐下来后，瞬间收敛了笑意，方旭觉得自己有些被冷落，不过几年未曾联系，还能说说笑笑，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喜欢大海，是吗？真巧，他邀约的地点也是大海。”方旭说。　　　　何莉说：“是啊，我喜欢大海，因为大海可以淹死一切。”　　　　“淹死一切？”方旭惊讶地说，“我记得，你不是喜欢那句‘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才喜欢大海的吗？这句诗多么乐观啊，而淹死一切，怎么说也有些阴冷了吧。”　　　　“那是我以前喜欢的，”何莉说，“我现在喜欢的，已经不是那个了。我听有人说，大海可以淹死一切，所以我觉得，自己还能继续喜欢大海。”　　　　“大海并不能淹死一切啊，海里有多少生物。”　　　　“它们已经处于死亡的状态了，没有大海，它们不复存在。”　　　　“那我们亦然，没有氧气，我们也死定了，所以我们是处于窒息的状态吗？这些根本没有意义的。”方旭固执地说。　　　　“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何莉说。　　　　方旭笑道：“我只觉得这个理由不太能接受。”　　　　何莉站起来，迎着海面走去，浪花推过来，在她脚下层层推进。“难道人不会成长吗？成长这个词可能不合适，改变这个词很不错。我们会喜欢上某一个东西，以后可能会喜欢，但理由可能会变。比如一个苹果，我以前喜欢吃，所以喜欢它；现在我觉得它红红的好看，我还是喜欢它，但是已经咽不下口了。”　　　　“哦，”方旭附和，除非在辩论赛上，否则这种争论谁输谁赢都毫无裨益。他突然觉得大海还不如星空呢，如果说大海好看只是因为能够淹死一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