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城自古以来便是大璃朝的温柔乡销金窟。为此驻足的文人墨客无数,美人更是个个多情绝色。此时正值暖春,绿柳依依,花香阵阵,说不出的风光绝胜。本朝国泰民安,钗城又是一等一的繁华,人人安居乐业,鲜有波澜。    而今日,钗城大街上却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你个小混蛋,今天老子抓住你,不扒了你的皮!”咬牙切齿的声音几条街外也听得到。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追着一瘦弱的乞丐少年在大街小巷上来回奔行。不停喝骂。可惜他又粗又胖,身形也太笨重,反倒不时被乞儿绊上一跤或丢个石头砸上一下。暴跳如雷。    那乞儿丝毫武功不会,但身形竟然极灵活,耍的那大汉团团乱转。周围人在一旁看热闹,皆是笑嘻嘻的。此时太平盛世,人人闲极无聊。有个热闹看看倒也是不错。    “我说你够了啊,不就是拿了你们家一只鸡?老子可告诉你,你这样一辈子也抓不住老子的。再不有点招,老子走人了!“那乞儿躲在人群后探头探脑,笑得得意张扬。一张脏兮兮的脸上全是骄狂神气。他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身上恶臭几乎能把人熏晕了去。看热闹的路人纷纷掩鼻躲开。    乞儿身边顿时空了好大一块地方。他也丝毫不以为意,伸着漆黑的手大笑道:“乖孙儿,你这辈子是抓不到爷爷的。我看那,你还是回家喂娃娃算了!”说着拍拍屁股,便要走人。扭腰摆臀得意非凡。    临走前却是想起什么了也似,又转过身来,贼眼骨碌碌一转,嘿嘿笑道:“看在你陪老子玩了一会,又逗得老子很是高兴,老子可大发慈悲的告诉你,你家婆娘有点不干不净。那天深夜老子去偷……呸,是去赏脸品尝你家的鸡,听见你家婆娘笑的好不风骚。老子突然雅兴大发,对着窗户赏光看了那么一看,结果看到她正眉花眼笑地偷汉子,两人哥哥妹妹好不亲热。你这样粗这样胖,难怪老婆不喜欢你。那小白脸是穷了些,可是会讨好女人。不过你家老婆也没什么好看,与你是半斤八两吧。“    那大汉听得好不心惊,原来他知道自己老婆仗着有几分姿色,向来对他十分的不理睬,自认美貌,却嫁了他这么个粗鲁汉子,真是天天含着十二万分的委屈。整日对来往路人抛媚眼勾勾搭搭。这小乞儿说的活灵活现,这大汉又早就疑心老婆不忠,哪有不信的?只是一叠声地问:“那狗日的小白脸是谁?我就知道我家那个臭娘儿们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乞儿双手背在后面,挺着瘦削的小胸脯,摇头晃脑道:“这个嘛……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老子要走人了。”说着转身提步便走。    此时不仅是那大汉,街上众人也正听到兴头上,哪里肯就此作罢?便七嘴八舌地劝他:“小兄弟,这汉子没有伤你,可见是个大大的好人,你怎么能对他家事不理?”“那恶婆娘如此不贞,怎么能让她好过?”那乞儿闭目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背对众人理也不理。    那大汉正恨得咬牙切齿,急于知道真相。看他转身便走毫不迟疑,赶忙道:“小……小兄弟,望你告诉我实情。大不了前几日你拿去的那些鸡,算是我送你的好啦!”    这乞儿拿腔拿调,便是要等他这一句话。他平日里最爱听书,知道“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乃是吊人胃口,令人欲罢不能的绝妙方法。此时他说到一半,旁人绝无就此作罢之理。他偷了人家这许多鸡,虽仍嬉笑浑不在意,其实心中也颇为惴惴。万一大汉大怒之下告官去,那便糟糕之极。那牢饭的滋味他曾尝过几天,比起烤鸡烧鱼大大的不如。    此刻听见那大汉不再追究,不禁大喜,却装作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可是老兄你如此大方,难道我还能继续隐瞒不成?老兄,你人品端方,英俊潇洒。娶的老婆却着实不大高明。她与那小白脸好不亲热,不要脸至极。小弟在外面肺都快气炸了。想老兄你这样的好男儿,多少姑娘等着嫁你?这臭女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可不是太过有眼无珠,太过可恶?想老兄你就算丢了这许多的鸡,也气定神闲,不予追究,心胸宽广,可真是小弟平生所见的第一人。”    这乞儿不说何人与大汉妻子通奸,却不停地给他扣下一顶又一顶高帽。旨在敲实了他不追究那些鸡的去向,又不致等会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    他看把旁人的胃口吊足,大汉脸色也颇为缓和,连连点头。想来时机已到,便又是大摇其头,唉声叹气地续道:“你道那不要脸的小白脸是谁?小弟日前也见过,听别人叫什么郑秀才。唉,那人白白净净,看着知书达理,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更加可恶的是,这对狗男女声声只说老兄如何如何不好,这可不是无中……那个什么有么?”他粗鄙无文,却偏偏要用些成语。“无中生有”用的倒没有大错,却记得不大明白。    那大汉心想那秀才文文弱弱,开口闭口子曰诗云。不像与人做下这种事的人。不禁生疑。但想到自家女人前几日站在门前,水汪汪的盯着那秀才看,恨不得扑到人家怀里的模样,最后一丝怀疑也全消了。定是那不要脸的蹄子勾引人家在先。想到这里,满脸横肉都气的乱颤。问道:“接下来如何了?”    那乞儿续道:“小弟心想,老兄你一等一的人才,怎能受这等侮辱?更加凝神细听,可惜不大中用,不能狠狠揍他们一顿出气。结果他们更加商量起了如何害死老兄你,如何图谋了你的财物。乖乖不得了,小弟向来胆子最小,没办法,听到这里大吃一惊,怕是再听下去有人要杀人灭口,只好滚他妈的蛋啦。”说着似模似样地鞠了一躬,叹道:“小弟这就去啦!老兄你可小心,别着了那对狗男女的道。”    这大汉被他这些高帽捧得飘飘然,又吓得不轻。不由得甚是感激。他想如果不是这乞儿说破了狗男女的阴谋,自己或许命不久长,那可真是大事不妙了。一张黑黝黝的脸上全是感激涕零的神色。他摇摇头,道:“天杀的狗畜生!今天若不是小兄弟点明,我可就真被那对狗男女害死啦。几只鸡如何抵得上我的命?这里有些散碎银子,小兄弟你仗义出言,请你一定要收下。”说着从身上摸出些碎银来,双手奉上。    那乞儿看他刚才还“小混蛋”“小畜生”地乱骂,现在却如此客气。不由得大是好笑。快步走过来接过他手上银子,低声道:“老兄你是条汉子,我本来无论如何都不能要这银子,可惜兄弟我太不争气,饱饭都吃不上几顿,只好他妈的不客气啦。老兄你和我一般,不必多礼。”    那大汉更是佩服,心道这人也是饿的急了,不然如此一位大好少年,怎么能去做那偷鸡摸狗的勾当?自己先前如此追逐侮辱,他不但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救了自己性命。此刻说什么“和我一般”想必是说前面他赞他的“慷慨仗义”而言。又说道:“我是大大及不上小兄弟你的。你这话可捧我太过了。”    那乞儿一怔,哈哈大笑道:“及得上!大大及得上!”拿了银子快步离去。众人只道他谦虚谨慎,万万没有想到此刻他说得“如我一般”可不是什么好话,乃是指前面“小混蛋”而言。此人费这许多心思也要在嘴上讨个便宜,也算是大毅力小智慧之人。    这乞儿先前还是快走,后来便跑了起来。一口气到城门边上,丝毫不敢久留,心道:“那蠢人被我骗了一番,还美得鼻涕泡都要出来。竟然还奉上银子,真是乖乖好孙儿,懂得孝顺爷爷。他家老婆比他还凶,被人休了也是活该。”摸着腰中银子大是得意。    原来前些日子他去这户人家那里去踩点,却被那大汉的老婆用扫帚轰了出来,不许在他家门前晃悠,甚至放狗咬他。以这小乞儿心眼之小,人品之劣,哪有不记恨的道理?更遑论今天那大汉更是追着他满街跑。虽然半点亏没有吃,总是不大痛快。    他与那郑秀才却没有什么仇怨,但是这几日在他家门口转悠,总见到那女人嗲声嗲气地叫“郑先生,又出来吗?”那媚眼一个接一个地抛过去,当真是昭然若揭的情谊。这乞儿整日混迹市井,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说这郑秀才,比他人更加可信些。他西瓜大的字不识一担,哪管你什么道德仁义,礼义廉耻?    虽说他浑不在意,但是自己撒了这样大的谎,钗城也不敢再呆。好在他漂泊惯了,除了自己也是一身轻松没什么行李。当即揣着银子,哼起小调,乐呵呵地出城去了。    这乞儿出了钗城,高高兴兴地往南走,拟去盈城耍上一耍。他不喜官道缓慢,便找了近道,整日里在山林中穿梭。更是脏的没有人样。此时虽薄有银钱,却仍捉鱼捕兔,摸狗偷鸡,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这一日,天已经黑了。这乞儿才悄悄地出去觅食。他在临近小溪摸了几条鱼,又去偷了一家农户的鸡,找了家破庙兴冲冲地进去烧烤。这间庙破的不能再破,屋顶上几个大洞,连风雨也无法遮蔽。那神像面目已经模糊,只可隐隐约约看得出供得似乎是土地公公。    此人天不怕地不怕,见那台子可以做桌子使用,比把食物放在地上取用舒服得多。便上去一脚踹下了神像,将烤好的鸡鱼用树叶盛着放在上面。自觉终于有一日算得上在桌子上吃饭,神气十足,志得意满。便唱起小调来。不过在勾栏里听到的淫曲浪词,一时间眉花眼笑,只觉得天地间无一人能比得上他此刻的欢喜快乐。    这乞儿撕下一只鸡腿刚要下口,听见耳边细细地声音传来:“烤得不错,给我留一只腿一只膀子。”声音不辨男女,忽高忽低,此时门外冷月孤桐,隐隐约约有野狼凄厉嚎叫传来。这声音一时在左,一时在右,诡异难辨,真是奇到了极点。    这乞儿吓得半死,心中只道:“鬼!是鬼!今天老子小命不保。”转念又想:“他若是鬼,怎么又会要吃东西?要吃东西,那便不是鬼。”只要不是鬼,那便一切好说。此人嗜食如命,那肯给除鬼以外的人让半只鸡?那可真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大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要抢老子的鸡?不给!不给!”说着狠狠向那鸡腿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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