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芝兰书院    尹墨谈,芝兰书院的山长,身着一袭青衫,正在晨光中向山下走去。仿佛突然看到了雾霭之中的慕行初,他怔了一怔,面露微笑,向这边走过来。    慕行初待他走到近前,便向他抱拳行礼。    “尹先生好,先生一早便去登山了么?”    尹墨谈道:“原来是慕侠士,在下今早起来,天色颇早,便趁着晨光熹微,上山一游,没想到在此遇到。慕侠士今日赋闲,来此地游玩么?”    慕行初笑道:“侠士二字,在下不敢当。尹先生不如和那日一般,叫我小兄弟好了。”    尹墨谈含笑点头,伸手指指山下的方向,“下山不远,便是芝兰书院。临近年关,在此读书的弟子们都回家了,我也趁便整理一下书院的书籍。这几天甚是清静。你若不嫌弃,那里有几盏粗茶,可以待客,何不随我去休息一下?”    慕行初拍拍额头,用力闭闭眼,“这样说起来我才想起,我这两夜一天未曾休息,甚至都没来得及吃饭,怪不得如此不舒服。茶是粗是细还无所谓,我倒想讨尹先生两壶酒喝,还想吃饱了睡上一觉。先生是读书人,不要嫌我这江湖人粗鄙就好。”    尹墨谈不由失笑,“哪里哪里,江湖义士豪侠,无拘无束,这是在下最欣赏之处。我也没有吃早饭,回去一起。”    两人轻松一笑,一起下山而去。    芝兰书院位于秦山脚下,依据山势而建。规模不大,几重院落简简单单。除了后院的一座小楼,别无楼宇建筑。可是围墙简朴,却别具一格,院落不大,却清新优雅。隔墙一带活水引入,在院落中聚成池沼,又建了些亭台水榭分布其上。在严寒的冬季,院中只有些耐寒的松柏,几枝孤梅,天边只有脉脉远山,一痕云迹,却衬得清清淡淡的院子越发幽静,如临世外。    慕行初站在当院遥望天际,深深吸了几口气,顿时心旷神怡。此时只见两个书童端着托盘进屋,于是见尹墨谈走出房门叫他,便连忙步上石桥,向正屋走去。    这个院子是尹墨谈的住所,平时便无人打扰,此时更无旁人。房中布置也很简单清雅,除了书卷墨香,便只有些日常之物。当厅摆着简单的饭菜,尹墨谈招呼慕行初坐,一面亲手为他拿过匙箸,一面道:“方才贤弟说的,要两杯酒喝。可是贤弟好久未进饮食,况且晨间不宜饮酒,所以此刻还是先吃些清淡饭菜,以免伤身。我已为贤弟准备了东厢房,一会儿你自可去睡。待你休息好了,若是不嫌我这里的酒寡淡,我尽可陪你一醉。”    慕行初听了,自觉从小时起,竟很少有如此周到的照顾,不禁如沐春风,连忙应诺。两人吃了饭,尹墨谈亲自送他前去东厢房。慕行初确实累了,待尹墨谈掩门出去,便索性倒在床上睡去。    这一觉睡得人事不省,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窗外暮色苍茫,早迎来一片月光。慕行初连忙起来,便有书童端了洗脸水进来,请他收拾好到院中来。    慕行初洗了脸出了东厢房,却见满院月色朦胧,临水石桌上摆好了酒菜,点着羊角灯,还笼了两盆炭火。月下水光如银,带着刚刚解冻的冰碴,一派冷冽清新。池边梅花点点,松柏临风,煞是清幽好看。    慕行初刚走过去,只见尹墨谈手里拿了两个小酒坛从正屋出来,看见慕行初立即笑道:“贤弟真的是困了,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慕行初笑道:“平时累了找个地方就睡,却是很少睡得这样舒服。”    尹墨谈将小酒坛放下,又指指旁边地上的大酒坛,“我这里有几坛还算不错的竹叶青,这两个却是我旧年存着的兰陵美酒,贤弟尝尝。”    慕行初立即睁大了眼睛,摇头笑道:“尹兄恁的不实在,拿出这样好的酒,竟然还说什么寡淡。日后我若是时常跑过来要酒喝,你可休嫌我聒噪。”    尹墨谈笑起来,“哪里哪里,美酒敬英雄。我这里虽然简陋,因多有些读书人,所以藏酒还是有一些,你没事常来才好。”    说着话,斟上酒来。顿时,酒香扑鼻,闻之怡然。美酒在酒盏中犹如琥珀,晶莹剔透。两人在月下赏梅畅饮,对坐美谈,不知不觉月影移动,夜色深沉。    酒酣人醉,却觉千杯方少。席间笑声朗朗,相识恨晚。尹墨谈回身拿起一把洞箫,举头望月,起身道:“今夜月色甚美,又与贤弟对饮,意兴阑珊,待我为贤弟献上一曲助兴。”    说着话,已将洞箫凑到唇边吹奏起来。一时间箫声幽咽而起,在这宁静的夜色中,借着水音,无限清幽。    慕行初停杯静听,心旷神怡。待到后来便感觉箫声中逐渐有了些凌厉之意,似有锐气藏而不露,不觉举杯一饮而尽,长身站起,身形一掠,早已跃上池中的亭台,只见寒光闪动,手上突然多了一把细长软剑。    月光之下,水波潋滟中,那剑光烁烁挥洒,身形与剑影似已合二为一,人即是剑,剑即是人。虽然挥动的是凌厉剑气,四周弥漫的却似一团仙气。与洞箫之音遥相呼应,如出一辙。    于是,箫剑合鸣,箫声中满是豪迈剑意,剑气中蕴含着无限幽情。    渐渐的,剑光交织成一面细密的网,只有点点寒光,却已看不清人影。耳边剑鸣厉厉,配着箫音,令人瞠目惊叹。    箫音顿止,尹墨谈放下手中的洞箫,击掌叫好。池上剑影忽收,人已当空飘落在桌边。    慕行初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抬头望月道:“青冥一天月,寒水荡波光。”    尹墨谈点头道:“收剑豪情在,存箫余韵长。”    慕行初回头看他,接着道:“天涯饮风露,锋刃渡冰霜。”    尹墨谈微笑斟满酒杯,举杯道:“且倾琥珀盏,旖旎是酒香。”    慕行初听了,细细品味,接杯在手。两人同时饮尽,相对大笑。    于是,击节弹剑,吟咏长歌,直饮到梅梢月上。    正在慕行初与尹墨谈在芝兰书院无忧无虑把酒吟诗之时,绿腰红袖的马场还在进行着艰辛的挖掘。那晚夜灵卫与绿园的人大战,秋无梦返回前院之时,京兆府衙的雷捕头和钱捕头便很快赶到。那夜从十里松树林返回后,秋无梦早已将自己的怀疑禀告了漱雪台的主人叶章词,可是没有想到,此事很快便由漱雪台奏明了京兆尹和刑部,甚至上承圣听,下达兵部调集了北衙禁军。所以,与官差同时出现的甚至还有羽林军。    朝廷此次的行动竟然如此迅速。    正如慕行初所言,绿园的人无论是那些武功高强的打手,还是那些被着重保护的成名江湖人,这些为了利益而聚集在一起的人们平日也许威风八面,行动很有章法,但在真正的危险面前很快瓦解。那些轻功卓绝的高人在看到羽林军来到之初便很快离去,自谋出路。没有来得及逃走的为了自保反抗一时,有的被生擒活捉,也有的被当场诛杀。    于是,封闭了一切机关暗箭,开始在绿园马场偏僻之地进行搜寻挖掘。    也许,人们在潜意识里还指望那些失踪已久的人们仍被□□关押。但是很快,在绿园马场的边缘处便挖到了几具无名尸体。    天寒地冻,冻土很难挖掘,但是那里有不少尸体掩埋得也并不深。    几个绿园的心腹打手交代,这些都是一些京城的生意人,因为不能按时向绿园缴纳供奉,有的还试图反抗,便被他们暗中捉拿到绿园。只要是那些人被带入了马场,他们便不可能再活着走出来。    京城的百姓其实都对京城的恶霸很了解,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恶霸都是绿园的手下,也不知道家人被抓去了哪里,但是他们知道,他们的家人被那些人带走,便只能是死不见尸了。他们只能怨恨,只能哭泣,但是为了留下来的人可以继续生存,他们也只能选择忍辱偷生。    尤其是,即使是去官府鸣冤叫屈,也不会有人受理。甚至,可能会招来更严重的杀身之祸。    只能说,绿腰红袖的根须极其广泛。虽然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可以随时随地杀人夺财,却依旧有人庇荫。若不是此次京城闻名的夜灵卫如此深地介入,杀害泛阳府尹的方道同也被证实乃是绿园中人,行动受绿园主使,那些护佑绿园的人也不会这样急不可待地与绿园撇清干系。可以说此次朝廷行动如此之快,也许就是因为某些人看清了形势,知道绿园大势已去,便忙着翻脸,表明自己与绿园无关,在铲除绿园的过程中连带抢些功劳。    秋无梦突然感觉到,慕行初那夜告诉她的事情说起来很简单,但是真的很重要。若是从一开始,他们可以改装,扮作一个京城的闲人,在街头与那些小商贩、店小二唠唠家常,也许就可能得知很多百姓生活的内幕。也许,那时顺藤摸瓜,就会发现绿腰红袖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几乎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只不过无人敢去触及而已。    那么,她的父亲秋连城,是否就是这样被害了呢?她想起这一点,心痛欲碎。    几天过去,冻土之下,被挖掘出的尸体越来越多。已经有一些百姓相偕来到城外来认尸,一时间嚎哭遍野,闻之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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