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松树林

第十一章十里松树林　　　　秋无梦从后院潜回漱雪台，一路从墙头屋脊行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回到房间，她便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准备去见夜灵卫右使顾慎之。　　　　刚一出门，正看见副使周楠向这里走来，一眼看见她，立即面露喜色。　　　　“使者！你回来了？你一人去了许久，我们都很不安，我已告知顾右使，他也在等你的消息。”　　　　秋无梦点头道：“让你们担心了。周大哥，你去准备一下，今晚三更我们去城外十里松树林一趟。”　　　　周楠道：“验尸发现了什么线索么？”　　　　秋无梦道：“今晚那里会有一场比武，也许，这与我们的案子并无相关。但是我感觉，有人知道我们的行动，也知道我们的身份。绿园那夜的行刺，也应该是安排好的，并非一般的劫财。”　　　　周楠不禁皱起眉头，还未说话，秋无梦已经抬手止住他。　　　　“我正要去见顾叔，你跟我一起去。”　　　　漱雪台，这个名字风雅秀气，听来好似一个悠闲的避世之所。可是，常有人说，漱雪台的“雪”字，应该是“血”字才对。　　　　京城中一个比较僻静的街巷里，这座古朴的宅子面积并不小，园林景观却丝毫也没有诗情画意。虽然并不破损，但是所有的房屋建筑都很陈旧，也只是因为修葺得及时，才没有呈现出斑驳的痕迹。庭院中只是种着些平常的树木，大院敞厅，也没有任何装饰。这里居住起来自然也很便利，只是没有美观这个概念。　　　　他们是夜灵卫，是一群联系着官府也联系着江湖的人，也许，他们的眼里最习惯看到的，心里最习惯想到的，只有凶案与线索。　　　　一座满是荒芜树木的庭院，对面敞厅里，身穿深青便装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此人双眉深锁，面色凝重，虽已中年仍旧英俊不凡，正是夜灵卫右使，顾慎之。　　　　他身形虽挺拔，面容却隐现着憔悴之态，面色略显苍白。他是秋连城的师弟，也是他患难与共的好友。七年前，他们一起调查江南的一场凶案，顾慎之曾受重伤，留下一点内伤，多年未曾痊愈。秋连城死后，他一直在追查师兄这桩疑案，身心疲累。　　　　那一边，全身黑袍腰束鸾带，简单束发眉目清爽的女子，以及身边高大威武的男子，正是秋无梦和周楠。　　　　顾慎之面对着一院早已落尽了叶子的杂树，低头沉思良久，然后回头看着秋无梦和周楠。　　　　“如此说来，京城那个街角发现的尸体，原是方道同杀死的替死之人，方道同被什么人追杀，身受重创，以此蒙蔽追杀者和官府，争取时间赶到小湾县区，不惜让风有悔亲手杀死自己，如此才能令其重病的母亲得到临终照顾和安葬。”　　　　秋无梦道：“根据两具尸体的情况判断，官府发现的死者正是被方道同所杀。而方道同所受的剑伤，是出于一位绝顶高手。所以，方道同并非是在与这个死者相斗时受伤，这个死者只是一个替死鬼而已。”　　　　顾慎之道：“可是，这个死者的身份却不得而知。根据你的描述，他应该是一个一般的劳苦之人，但是也会武功，兵器应该是一把刀，而且就是方道同死时手里的刀。然而若是京城中一般习武人家的人，他又未曾象以前那些失踪者一样下落不明，为何这么多日，也无人认尸，难道他没有家人亲友不成？”　　　　秋无梦迈步走到栏杆前，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个死者的身份，还要进一步查明。这次去小湾山查案，虽然行踪隐蔽，速度也非常快，但是我还是感觉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虽然并无证据，可是那种感觉还是很明显。”　　　　周楠道：“也许，是那个慕行初？”　　　　秋无梦摇头道：“慕行初是一个神秘的人，但是我感觉他并无恶意。毕竟雷捕头熟悉的人，想来还是十分可靠的。不错，他武功相当高，可以在那个晚上隐藏在悬崖绝壁之上，却不为当时所有人发觉。方道同坠下山崖后，在我们之前赶到崖下，打捞上尸体，检查后摆在岸边，又轻而易举地离开，若不是他有意暴露行踪，我们根本无法发现他做的事情。他的轻功修为可想而知。今日在京兆府衙门，他的表现也很不一般，此人有些狂傲不假，却也不为过。而且，我感觉他掌握着许多我们没有掌握的秘密。”　　　　周楠默默点头，“此人一直在追踪方道同，也许会知道更多。”　　　　秋无梦摆摆手，“不仅如此，那双死者的鞋子，我感觉他发现了许多我没有来得及发现的东西。所以今晚三更，我要去看他与风有悔的比试。我感觉此人不凡，不会随随便便比武论剑而不顾正在查的案子。”　　　　顾慎之回身，闪目看着她，突然一笑。　　　　“那么无梦，你是否对什么人有所怀疑？”　　　　秋无梦清眉微锁，轻叹一声，“我还没有头绪。但是，我总感觉那个绿园很不一般。”　　　　顾慎之一怔，“绿园，你感觉那里与此案有关？”　　　　秋无梦连忙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此次查案，被不知什么人尾随着。在绿园出现的那些刺客，其中死去的那个头目，正是绿园的一位客人，而且看上去像是一位常客。当然这并不足以证明绿园与此案的关系，可是绿园人员复杂，看上去浅云流霜那两位姑娘也是两个武功非凡的人。而且，杀死头目的那个不知名的剑客，身法剑法快得惊人，不能排除此人就是伤方道同一剑的那个人。”　　　　周楠道：“那个人突然出手，原是为我们解围。若是他真的曾经要杀方道同，却又是何意呢？”　　　　秋无梦沉思道：“那个人在绿园出现，必定与绿园有一定的关系……”　　　　她回眸看向顾慎之，清明的目光突然染上了些伤心之色。　　　　“顾叔，那个案子……”　　　　顾慎之道：“无梦，我知道你免不了对你爹的案子挂心，此案一直悬而未决，你爹爹也因为此案惨遭不测，我是一定会竭尽全力查个水落石出的。如今你第一次以使者身份探查方道同的案子，便全力去做，不要因为其他事情分心。可知关心则乱，你若过于纠结你爹的案子，反而适得其反。”　　　　秋无梦沉默片刻，后退两步，向顾慎之抱拳行礼，“无梦明白，就有劳顾叔了。”　　　　说完，她转身回头，但见黑色披风一荡，人已快步远去。　　　　夜色深沉，京城外十里松树林，朔风冰冷，松涛喧哗如潮。在这样寒冷幽深的夜里，在这样寂静的深林中，是没有人会来活动的。　　　　十里松树林乃是京城外的一片坟场，不是因为扫墓或丧事，人们平时不会来到这里，来也只是日间前来。　　　　夜色掩映中，风有悔手中握着潜渊剑，在林间缓缓穿行。视野之内暗黑一片，只有枝叶间透入的淡淡星光可以帮助依稀分辨眼前的朦胧。脚下是厚厚的松针，树梢上时不时传来不知什么禽类的鸣叫声。　　　　风有悔这个人的样子本就恐怖，但在这个夜里，却显得很是平凡。　　　　他突然驻足静听，将长剑抱于怀中。　　　　轻微的松枝摇摆声传来，有惊飞的鸟雀翅膀的扑腾声，两个人影从天而降。　　　　风有悔看了一眼，黑夜中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们也来了。你们很喜欢看我比剑？”　　　　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正是秋无梦和周楠。风有悔知道他们是京城的夜灵卫，但是在他的思想里，他们只是一群总是在他挑战时出现的人。　　　　秋无梦抱拳道：“深夜无事，来观赏高手论剑，岂不是一大美事？怎么？你介意么？”　　　　风有悔继续迈步前行，口中道：“我不介意，你们随便好了。”　　　　秋无梦回头看看周楠，两人便跟在风有悔身后，一起向松林深处走去。　　　　越到密林深处，树影越将那星光遮得严严实实，光线也越发黯淡。突然，前方树木遮掩下，有一点摇曳的灯火闪烁起来。不知道这个灯光是何时开始点亮，也看不清那里还有什么。　　　　于是，自然而然，三个人向那个光亮走去。　　　　很快，灯火临近，却是一个纸灯笼孤零零地挂在一棵树的树枝上。灯光照耀下，可以看见林间有一片比较宽敞的空地，看样子像是许久以前有人在此伐木，导致此地的树木比较稀疏。　　　　三个人在空地间停住脚步。　　　　破旧的纸灯笼忽明忽暗，在北风中摇来摇去。远近看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如此荒无人烟的树林中，这么一个孤零零的灯笼格外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站在最后面的周楠大叫起来。　　　　“快看！树上有人！”　　　　秋无梦一惊，连忙抬眼观看。风有悔听到周楠的叫声，也跟着抬头看过去。　　　　挂着灯笼的树上，有一个很明显的人影。因为这个人在很高的地方，他们才一直没有发现他。可是，虽然那个人影很明晰，甚至在下面的灯光中可以看出他身穿着男子的衣袍，可是却有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　　　　那个人影随着风在晃动，好像是漂浮在树枝之间。　　　　秋无梦盯着人影看了一会儿，便高声道：“这位朋友，既然来了，何不下来相见，却藏在树上呢？”　　　　枝叶哗然，人影依旧在那里摇晃，没有回答。　　　　“慕行初！”风有悔阴沉的声音传来。　　　　依旧没有动静。　　　　“原来如此。”秋无梦低声自语，随即脚尖点地，腾身而起。只见衣袍飘举之间，她的身形已然飞跃到了树枝上，那个人影旁边。　　　　周楠一惊，连忙叫道：“使者小心！”　　　　树枝上，秋无梦叹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可小心的。这个人，是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