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川凉不知道,要迈出这一步需要付出多少,但是现在还能看着李木子活蹦乱跳,他觉得维持现状也很不错。 起码他们都是幸福的不是吗?没有再为过去而感到困扰。 那年李木子选择在中国上大学,虽然说这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但是长谷川凉还是感觉到了她内心深处的倦怠,也许是香取颖的事故带给他们太多震撼,那位年轻的姑娘从她躺在病榻上的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选择了逃避,滨崎里安无法面对因他而遭受磨难的香取颖,在和南夏分手之后,一个人去了别的城市,他离开的那天长谷川凉和李木子两个人相对而坐到天亮。 眼看着天空一点点泛起鱼肚白,李木子一直没什么精神的眼眸闪烁了许久,才轻轻开口。 “在日本的这些年,遇到了叔叔阿姨,遇到了哥,遇到香取,还有里安哥,和你们在一起,我一直很开心呢。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竟然变成这样了。” 长谷川凉也有一瞬间的恍惚,明明继那次畅谈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似乎向前又迈进了一步,两个人的联系相比之前变得频繁,对彼此也分享了更多的心事,就连滨崎里安跟香取颖也都很好,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却不知在那看似其乐融融的背后,究竟有几个人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在拼凑。 在香取颖出事之前,李木子还一边贪恋着和长谷川凉相处的点滴,一边苦恼着今后是否在国内上大学。 在日本将近四年,她的高中生活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早在之前,李木子就决定回国读大学,一方面是国内有她想报考的专业,而另一方面也想好好陪陪父母。 而这一切都早做打算,却在跟长谷川凉日益增长的感情当中,她迟疑了。 她很清楚一旦回国,她以后生活的重心就会在国内,那么日本于她而言不过是漫漫人生中的一次留学经历而已,而长谷川凉,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远离,李木子不想这样,失去长谷川凉,她很难想象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李木子正在跟李妈妈通着电话,大概是听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李妈妈在沉默几秒后,笑着打趣了自家女儿。 “如果,还有更多的选择,你不用非得回来的。木子,看你自己。” 在她小小年纪就被送去日本,李妈妈能猜得到那里一定有什么对她的成长起到很大的作用,一时之间想不开要离开,李妈妈很能理解,她一向是尊重自家女儿的决定的。 “妈,让我好好想想吧。” 李木子挂了电话,叹了一口气,她其实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果决的人,果断的告诉自己要还是不要,而不是一边纠结长谷川凉,一边又对父母心怀愧疚。 然而有句话说的没错,当你无法做决定时,命运总会推动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 当亲眼目睹那场车祸时,李木子有好长时间都是混沌的,血淋淋的场面充斥着她的视线,从车祸现场到手术室,再到看着滨崎里安被香取颖的母亲捉住衣领歇斯底里地声讨,她的脑子才开始运转,眼前的事情被一点点消化,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死离别的恐惧。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心情,连同表情也都无法处理完好,香取是自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在日本只有她可以明白李木子内心所做所想,也只有她会陪着自己从街头吃到街尾。李木子想过会失去很多人,甚至包括长谷川凉,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失去香取颖。 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她们才通了电话,像往常一般的闲聊,约好了在商业街见面,她上车的时候香取还一遍遍的叮嘱她要路上小心,可是还没有过多久,她好好地从公交车上下来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下一秒就听到汽车刺耳的鸣笛声以及滨崎里安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那一刻,不管路人是怎样震惊的目光,也不知道是谁先打了120,反正等她反应过来以后,却是她站在手术室外外,香取颖在里面不知生死。 长谷川闻讯赶来时,是他们好不容易等到‘手术中’的字样灯灭的时候,李木子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医生,却听到一个不知该是喜是悲的噩耗。 手术让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香取颖很快被带到重症监护室,医生说如果过了一晚没有醒过来的话,那就要成为植物人活下去。 那夜漫长到让人煎熬,他们所有人都站在病房外等着奇迹,李木子在心里一遍遍不知道是该拜神社还是佛,她只是希望一切都能好好的,然而,不管是哪一方神明,都没有听到她的祷告,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香取颖都没有醒,她就那样睡在了病床上,表情祥和到仿佛遇见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随着香取夫人掩面哭泣的那一瞬间,李木子的世界似乎崩塌了,她无法相信,难以接受,她想张口说点什么来反驳医生遗憾的脸色,却只有喉咙发痛的嘶哑。 而同样崩溃的,还有突然间面色惨白的滨崎里安,他眼里浓浓的愧疚让长谷川凉意识到了什么,尽管对于车祸他是不知情的,尽管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里,但是刚才在医院闪现的南夏,她慌张离开的举动,还有滨崎里安的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知道这是一场意外,但有可能,如果不是滨崎里安,就不会有这场意外。 看着目光涣散的李木子,长谷川凉把她揽进怀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而其实他知道,李木子多少也都猜到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难过。 事实也如长谷川凉所想,李木子在看到滨崎里安就明白了一切,南夏对于香取颖的刁难,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以来香取颖都希望自己可以解决这件事,从不让李木子插手,而李木子也一直觉得香取颖是可以解决好这件事的人,竟然就真的从来没有询问过。 是她忘了,哪怕再强大的人,在面对有关自己喜欢的人的事情时,那份淡定又能维持多久呢?南夏如此耿耿于怀香取的存在,而香取又贪恋着滨崎里安的温暖不想放手,矛盾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一直都是香取在忍耐罢了。 回去的路上,李木子终于抱着长谷川凉嚎啕大哭,身为香取的朋友,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都受着什么样的委屈,她一直以为香取是快乐的,却没想过在她一直在以一种不平等的身份留在里安哥身边,以至于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她忽然想起,在不久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香取看着漫天的星辰,眸子里是她没见过的悲伤,然后,她听她说,“李,我早就知道,我爱的人,不会是我的爱人,每次看着他和南小姐,我就更加肯定我们不可能,这些,我都明白的,只不过有时候,爱情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呢。” 因为放不下,所以做了那个最卑微的人,李木子没办法想象她到底忍受了多少,香取明明是那样骄傲的女孩子,却一再卑微到尘埃里。她也才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病床上的香取那么安静,大概是她觉得累了,想要以这样的方式了结这一切吧。 想到这一点时,距香取颖出事已经过去一个月,李木子已经由一开始的崩溃到平静,尽管还是悲伤到无以复加,但她已经学会了接受。这一个月长谷川凉时不时地就陪在她身边,带她去吃饭,带她去看话剧,带她去旅游,给她讲近期发生的趣闻,关于香取颖,他们闭口不谈,李木子看得出来他的用心良苦,也都顺着他的心意一点一点让自己释怀,当每个晚上她梦到车祸现场被惊醒时,下意识地就拨通了电话,只有听到他的声音,她才能感觉到平静。 李木子觉得这样很糟糕,她必须要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哪怕就是逃避,她也要有所行动。 所以她拿起了迟迟未下决定的事,在一次难得的全员都在的情况下,李木子缓缓说出了自己即将回国读大学的事情。送到上海的申请表已经批下来了,没有事先告诉任何一个人,就连看到长谷川凉惊讶的目光时,她也只是微微偏过了头。 虽然长谷川夫妇也觉得有些意外,但还是尊重她的决定,并打算在李木子临走之际出去野炊,李木子没有拒绝,毕竟她同样有些舍不得长谷川夫妇。 饭后长谷川凉因为工作原因,不得不放弃想要和李木子谈谈的想法,但他还是在走之前告诉李木子,三天后滨崎里安要出国,他会来接她一起去送行。 李木子不知该怎么说,原来选择逃避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其实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责怪过里安哥,只是有些事必须要自己想通才可以,里安哥觉得自己没有办法面对香取,也是再正常不过。在那期间她去看了一次香取,她还是像往常一样睡在那里,李木子坐了很久,久到护士奇怪的看了她一次又一次。 回想这些年她是真的很快乐,如今是这样的结局,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什么,就像她突然间明白,她和长谷川凉之间,既然无法再进一步,那她就后退一步吧,也许这才是最好的距离,不用像香取那样辛苦,也不用让凉哥感到困扰。 滨崎里安走的消无声息,长谷川凉和他做了离别最后的拥抱,对于他这个最好的朋友,一直以来都是大咧咧性格的人,香取颖给他造成了很大影响,和南夏的分手他一点都不吃惊,很多人都是在前进途中迷失了自己,更何况她还伤害了香取颖,滨崎里安已经不能把她当成女朋友了。 送走滨崎里安以后,想着他还要这样送走李木子,长谷川凉突然有种恐慌,这接二连三的意外,总是改变了太多,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他还没想过有一天李木子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他会如何,而现在,他即将要体验这样的日子了。 “木子。”那天他注视她好久,有太多话想要告诉她,千言万语却只叫出了她的名字。长谷川凉怔愣之余,也意识到他根本什么都没法说,算了,这样其实也挺好,本就带着纷乱的思绪离开日本,不想让她再有更多的困扰。 看着她带有疑问的眸子,他最终只是牵起嘴角,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 想要告诉你的太多,可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像他同样很担心,如果这份心意表露的太多,他会不太想放她走。 但是,他不想这样,就算不是捧在手心里,也是他加倍呵护的存在,他最是了解她的,还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重逢才会变得有趣一点吧。 李木子离开的那天他并没有去送,公司派他们到冲绳拍广告,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其实他也是那天才飞冲绳,只是不习惯与李木子的离别,但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出现在这里,在机场看着她微笑着和他的父母道别,一直到她的身影逐渐淹没在人群里,他一直坐在房车里,沉默了很久。 离开于她而言,是最好的。只是这里,又剩下了他一个人,或许,他要开始习惯这个没有她的国家,与她还没来时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既然如此,木子,在未来的某一天,让我来找你,去你的国家,这一天,不会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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