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黛在下人的搀扶下,上了门口的小马车,走远了。    又等了一会儿,府里的守门人回来说:“温大人正在休息,还是请改日再来吧。”    “你说了是怀荫王府的郡主杨玥来访了吗?”菜花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那守门人有点不耐烦的说:“我都说了,郡主改日再来吧。”    “温公子怎样如此对待我家小姐,想当初他在我府里的时候,......”    “菜花。”杨玥打断了菜花的话,“没事儿,我们等,等到他休息好了。”    她转头对守门人说:“烦请和里面说一声,就说我们在外面等,什么时候温大人有空了,告知一声。”    午时刚过,太阳还很毒辣,杨玥让人将车赶到士林府门对面的背阴处,上了车,坐在车里等。    士林府里,八公主朱秭沉着脸听着门外的回报:“她们还没有走?”    侍从小心翼翼的回道:“是,怀荫府的郡主说要一直等,让跟里面说一声。”    八公主挥了挥说,侍从躬着腰退了出去。    郡主杨玥,就是那个痴心妄想想嫁给凡玉的药罐子,她怎么来了?    朱秭心中忽然一动,杨玥,玥儿,难道那天那个狱吏说的玥儿会是她?    不可能,据说那个药罐子从小体虚病弱,又黄又瘦,是个三寸钉,凡玉怎么可能看上她,若是真的钟情于她,当初就不会金殿拒婚了。    那日听了狱吏的话,朱秭回去后,将京中几乎所有的大家闺秀都想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一个可能是温凡玉口中喊的玥儿的。难道是他外放出京,在外面遇到的女子?    这个玥儿始终是朱秭心中的一个结,却又不便直接问温凡玉,只好闷在心里。    温凡玉在朱秭的别院里休养了几日,勉强能下地走路了,为避嫌便执意要回士林府。虽说从少年时就一起读书,彼此都十分熟络了,可是毕竟朱秭现在一个人寡居在别院,温凡玉不想落人口舌,也不想影响到朱秭的名声,虽然这个公主生性豪放,可是毕竟是一个女子。    士林府建成后,虽然太子也派了几个人打理日常事物,但是温凡玉此前还从未在这里住过,所以人手不太够,温凡玉身体又需要调养,朱秭便先派了自己的几个人下人过来。这一日朱秭又过来送药浴用的药材,顺便探望温凡玉。    此时温凡玉正在内室药浴,药浴最怕见风,是以特意在内室整理出一间房子来,密闭了门窗,烧足了碳火。    等温凡玉药浴完了,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虽然在药浴前每次都会用安神香,可是在密不通风的房间里,全身泡在烫手的药液里,药液刺激下,全身的皮肤象都被钢针刺透一样,疼痛难当。药浴到后来,总是会疼醒过来。每次药浴完了,温凡玉都觉得象浑身脱了一层皮一样,痛苦难当。    穿好衣服的温凡玉,仍然难抑浑身的颤抖,面色苍白的坐着。    朱秭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披上了斗篷,说:“那你先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咳咳,”温凡玉虽然身体有所好转,可是依然时常咳嗽:“公主就不必劳烦了,我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再药浴几日,我也该销假回朝了。”    朱秭撅起了嘴,这几日她已经尽力学着懂事温婉了,可是经不住他一再的想将她推远,终于忍不住娇嗔道:“你是不是很烦我,老是催我走,不让我来。”    “我很感激公主的搭救之恩,只是你我毕竟男女有别,我不想连累郡主。”    “除了感激,就没有其他的了吗?”    “还是我送公主出去吧。”温凡玉连忙打断了朱秭的话,他也觉察到公主的心思,只怕她说出来彼此尴尬,他并不想伤害到她。    “你刚刚药浴完,还是不要出去见风的好。”    “无妨,整天憋在屋子里,我也想出去走动走动。”    朱秭还想阻止,转念间忽然想起外面还等着一个郡主,就算今日在她的阻止下见不了面,早晚能见到,不如让她看到自己和温凡玉在一起,连带着她倒要看看,这个郡主到底是不是那个玥儿。    想到此,朱秭娇俏的一笑:“也好,那你多穿点。”    她说着,不叫下人,自己亲自转身拿了挂在衣架上的披风,要替温凡玉穿上,温凡玉退后了一步,接过了披风说:“我自己来。”    他将披风披上,修长的手指系住了风帽下的领结。    两人并肩向府门外走去。温凡玉关节疼痛,走路还有些困难,走到门槛处,朱秭顺势搀住了他的胳膊,温凡玉一怔,也不好马上甩开她,到了马车前,不着痕迹的轻轻推开了她的手,正要告辞,不想朱秭忽然踮起脚尖,替他往上理了理风帽。    背后有些许响动,温凡玉心灵感应般的回头,却见一人身穿白色的轻裘,远远站在一辆马车旁,夕阳如血,在她身上洒下残红。    时间瞬间如静止了一般,温凡玉注视着眼前的人,象生怕一转眼她就会消失了一样。依然是昔日的眉眼,只是皮肤不再黑黄,白皙莹润如玉,熟悉又陌生。    他几乎是摔摔跌跌的拖着尚不灵活的脚步,走到了杨玥的面前。    “温大人。”    一声疏离的称呼阻止了温凡玉即将冲口而出的“玥儿”,他怔在了当地。    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墨发如漆,身量也长高了一些,看着他的目光没有往日的温馨依赖,冷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疏远恨意,陌生的让他从头冷到脚,叫不出那个在心里每天喊千百遍,熟悉的名字。    “咳咳咳”,温凡玉咳嗽了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拳堵在嘴边,窄袖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瘦骨支离的手腕来,杨玥这次注意到,他似乎瘦了许多,脸色苍白憔悴,比初到王府时还差。    心中丝丝抽痛,掩不住眼中的关切,关怀的话就要冲口而出,却见一只纤纤玉手扶住了他,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女子开口说道:“你就是怀荫王府的郡主杨玥吗?”    “是。”    杨玥语气冷淡的回答,将目光从温凡玉身上移开,看向朱秭,刚刚生出的一丝怜惜之意消失殆尽。    方才远远的看到她和温凡玉举止亲昵,没看清楚她的样貌,此时离得近了方才看清楚见她身材修长,比杨玥高出半头,修眉下一双桃花眼,妩媚中带着几分英气,艳丽非凡。    想起那辆饰有凤凰的马车,杨玥猜想莫非她就是那个皇上最宠爱的皇女八公主    见杨玥一双妙目看着自己,朱秭面露得意之色。虽然眼前的女子并不像传说中那样容貌不堪,眉目灵动,甚至可以说是长的十分的娇美动人,可是年龄稚幼,一副若不经风的样子,跟自己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    “郡主到了,怎么不进去,站在外面等,这外面多冷啊。凡玉,你还不请郡主进府里坐。”    “不用了,我和温大人说几句话就走。”    “公主,你先回去吧,我跟玥儿有话要说。”    朱秭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一声玥儿象利剑一样刺透了她的心。    朱秭勉强忍住怒意,抽动一下嘴角,说了句:“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转身离去。    朱秭走后,温凡玉试着去抓杨玥的手:“玥儿,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我……”    杨玥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退后了一步,冷冷的看着他,空气在凝结,两个人沉默的对视着,温凡玉被杨玥目光中的冷意看的不知所措起来。    “玥儿,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不是发送到我府上的官奴吗?什么时候又变成了温大人,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温大人”    长久的在冷风中站立,让刚刚经历了药浴惨痛的温凡玉有些体力不支,骨缝处又开始如针扎一样疼痛起来。他勉力支撑着说:    “你都知道了,我本来也不想瞒你,想着要告诉你的。当初的事情的确是太子安排的,他有意拉拢你的父亲,知道你中意于我后,就设计让我接近你。”    他的语气越来越急切,用手抓住杨玥的双肩:“可是我后来是真心的喜欢上了你……咳咳咳……”    杨玥挥手挣开了他:“都是太子安排的,好,那粉黛呢?她怀了你的孩子,住在你府里,也是太子安排的”    温凡玉咳的撕心裂肺,额头出了一层冷汗,见杨玥情绪激动,杏目含泪,他喘息着试图去拉杨玥的手,被杨玥一次次甩开。    “玥儿,咳咳咳……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这件事我日后……咳咳……会向你慢慢解释,你要相信我。”    “我生平最恨别人骗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杨玥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滑落下来,她用袖子擦着泪,转身跑回马车,驾车离去。    温凡玉没拉住她,捂着胃踉跄了几步,跪倒在了地上。    跟在后面的小厮见状,赶忙将他抬回了府里。    杨玥回到府里,也没见温凡玉追来,在内心她不得不承认,她还是隐隐的希望温凡玉可以追上来,跟她说明缘由的。    可是一直回到王府,也没见温凡玉的身影。独坐在卧房,听到外面有响动,忍不住推开窗棂,却原来只是风刮过的声音。    杨玥关上窗户,背靠着墙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和温凡玉的一幕一幕相处的温馨。心疼的象要撕裂了一样,她象打了一场仗一样疲惫。    “如果,你现在来,我就听你解释,过了今夜,你不来,从此你我就一刀两断,从此陌路。”    她象一个赌徒一样,押上最后一点希望,独坐在灯前一夜,等到天光大亮,也没等来温凡玉,只等来菜花来吹熄残烛,拉着她去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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