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牡丹渐渐长出了花苞,我在这酒铺也干了有四个多月了,渡过了这边的冬季,和洛阳比着,好像更冷一些。三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亘古不变的是这大自然馈赠,这里的牡丹不像我那个时代一样被圈养起来收了门票才得欣赏。在这儿,它不过是路边的花,随处可见,人们习惯了它们的存在,也不以为稀。 日子过的依旧清贫,欣慰的是,弟弟特别努力,在家的时候,几乎手不离书。晚上夜黑了才肯休息。 那一日我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到铺子里,先开始干活,等着晨起了营业。太阳刚刚照到了房檐上,就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掂着酒壶来打酒。他对高婷茵说要二两酒。要知道,我们的舀酒勺有两个,一个正好七两的容量,一个正好十一两,来买酒的一般最少也一勺七两,从来没听过要二两的。 “二两不卖,打不成。最少七两。”高婷茵正在仔细的检查酒坛,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就要二两,多了不要,你卖也得卖,不卖也的卖。”那汉子大声的肯定说道。 “呵,大早上就碰到的刺头啊。” “酒铺不卖酒,你们还想咋地啦。” 这边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含着□□味。 “不卖……”高婷茵话音刚落。我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能给他打二两,让她放心。高婷茵怀疑的看着我。这年代大家语文不错,看来数学不好。很简单的一道算术题嘛。 那汉子趾高气扬的把酒壶撩给了我,嘴角含笑。 我先把七两的装满倒到十一两,再装满七两倒满十一两,七两中剩三两,倒掉十一两的,再把七两的倒到十一两中,再装满七两,全倒到十一两中,这时十一两中有十两,再装满七两倒满十一两,这时七两中剩六两,倒空十一两,把六两倒到十一两中,再满上七两,倒满十一两的,搞定。 高婷茵和那汉字都惊讶的看着我,我把酒壶递给那汉子。 “还不快走”高婷茵冲着那大汉道。 “走?我今儿就不走了。”说罢汉子找了桌椅坐下,一口气喝完了壶里的酒。 “再打上,给打满了。老子有的是钱。”他扔给我了远多于再打一壶的钱。 我瞅了眼高婷茵,她示意我给他打上。 不大会儿,汉子脸微红,似有醉酒之状。 “你,过来。陪我。”他手指向我。 “我?”我退后两步诧异的问。 “就是你。过来。”他脚步不稳,朗朗跄跄的走过来,伸手想把我拽向他去。 高婷茵见状立刻挡在了我身前,一手推开了昏醉的大汉。 “不就是喝酒嘛,我来陪你。”说罢也拿过酒壶豪爽的大口喝起来。 从晨起一直到晌午,几斤酒下肚,那汉子起初还说着胡话,嘟嘟囔囔的嚷着,到后来我看他喝的酒多半都洒出来了,酒壶也拿不稳。 高婷茵这边,依旧面不改色,稳如泰山。不愧是开酒铺的,酒品真好。 待到那边的汉子终于彻底趴在了桌上,高婷茵还是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人该怎么处理,又不知汉子是谁啊,躺在铺子里也不是个事啊。 高婷茵抓起那醉汉的衣领,竟一只手就拖着这百斤大汉放到了隔壁的马厩里,丝毫不见她费劲。看来我平日与她动口不动手是对的。 这三月天早晨一个温度,中午一个温度,想来睡外面也无碍的。 “下午你招呼着,我先回房去睡了。”高婷茵道。 “恩。”来了这么久,只有今天,现在,我忽然觉得,这高婷茵身上好像有一道光。 这一天的生意同往常一般,晌午过后才逐渐有人。阳光渐渐的从屋檐照到了门前,从明亮的炎黄变成了灰暗的夕阳。 奇怪了,我自始至终都没见那大汉离去。难道是趁着我忙时他悄悄的走了,我没有看到。 快要关门前,我到马厩一看。大汉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真能睡啊。不对!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哦,我想起来了,上午把高婷茵把他拖到这里,就是这个姿势,一天了,还是这个姿势动也没动。 高婷茵把他拖来的时候谁也没太在意,他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自然头朝下了。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和一些马屎马溺。不偏不倚,那男子的脸好像正倒在糟糠之中。 我心下一凉,赶紧的去晃动那汉子,他仍是一动不动,费劲的把他翻了个身,手放到他鼻前,没有气息。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办。 我赶忙喊了高婷茵,同她一起把人抬进了店内,关了店门。我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高婷茵让我速去城外找一位姓韩的大夫来看看这汉子是否有救。 “拿上我的玉佩,记着,见到大夫,让他速来,一刻不得耽误。”说罢把一个白玉佩递给了我。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一口气跑出了丽景城,这医馆也奇怪,并未开门营业,来开门的人一看到玉佩就忙将我请到了里屋,我上气不接下气,还未看口,大夫看到这玉佩反倒是比我还慌张,“宁小姐病了?”什么宁小姐?我未向他说明原委,只道了醉汉的结果。那大夫听说是高婷茵让我来的,嫌我脚程太慢,先骑了马赶去。我不会骑,又徒步跑回。 来回一趟城外的徒步跑真累啊,等我再回来的时候,那个汉子已经不在店里了。高婷茵不知和大夫说了什么,把柜子里的钱全部给了大夫。 我不知道他们把汉子放到哪里了,其实我也不想知道。估计人应该救不活了。那我们岂不是犯了过失杀人罪。 待大夫走了,高婷茵告诉我,那汉子没死,被韩大夫给救活了。但从今往后让我忘记这件事儿,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该干活干活,该营业营业。 接下来的几日,我寝食难安,对高婷茵的话颇有怀疑,问了两次依旧是同样的答复。 的确,那日过后,没有官府上门找我们,也没有什么亲属来这喊冤。一切都跟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在这陌生的地方惹出任何事儿可能都是我所无法承担了,惊恐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切又步入了正轨。 往后高婷茵再对我厉害,我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她顶嘴了。 “发现你最近好像很老实。” 能不老实吗?一只手就拖着一个大汉走。一般女子哪里能做得到啊。“我一直很老实啊。”我咧嘴笑道。 “是吗?”高婷茵又缓缓道:“那你怎么有钱上学呢?” “是说峰儿吗?那件事儿不是给你说过了吗?”第一次见面我都把底儿透的净净的了。 “不是你弟弟,是你。你的算术啊。”高婷茵笑问道。 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身上好冷,高婷茵笑的时候才最恐怖呢。我上次出头时,没想后来这么多,想了下编道“呃,其实这是天生的,据邻居说娘生我的时候天泛紫光,都说有文曲星下凡,结果生出来是个女的,文我是不行,数是不错的。” “还有呢?”高婷茵依旧笑着。 身上更冷了,我忙改口道“其实我都自学过很多算术书。” “那你哪来的钱买书?”高婷茵接着问。 穿越前学的啊。难道要这样说吗。说出来有人信吗,且不论信与不信,这个时代的人能懂吗。并非诚意要欺骗高婷茵,我还是接着编吧。 “其实,我不是自学的,都是偷学的。别的学堂上课,我就蹲在角落里听。时间久了。自然会了一些。” 高婷茵疑问的看着我,眼神似乎在问:果真如此。 我微微低了头,看着地板,撇撇嘴,一脸可怜状。 “好了,看把你吓得。不问你了。快去干活吧。” 我长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做一些符合这个年岁背景的事儿吧,不然解释起来好麻烦。 渐渐适应店里的生活了,天气渐暖了,年前屯的柴火差不多已经烧完了,休息的时间必须得上山砍柴了,家里的东西也要置备置备。每次上山,我总会想起那个舞剑女子,冬季那么冷,不知她在山上是怎么渡过的,好奇心一直在心里盘旋。亲眼看着女子习武确实震撼到了我,倘若会个一丁半点的,那也会是非常帅气的模样啊。 选了一日天朗气清,从店里挑了坛好酒决定再去山中寻那女子。一为道谢,二是想让她教我弓箭,不知她是怎样的人,会不会教我。 若非刻了图案在路过的大树上,在这些长得一摸一样的树木和丛林中很容易让人迷路。 今日院中空空,没见她练剑,心中几分可惜,我轻轻的敲了敲屋门,没有响应,又敲了敲,屋门动了一下,门没有锁,慢慢的推开。“有人吗?”依旧没有回应。壮了壮胆,跨进了门栏内。 屋内装饰简单,一张桌子几个板凳,唯一醒目的就是挂在墙上的那把有些泛黄的白色剑鞘。四下无人,只剩内屋,我轻轻的掀开了隔着的门帘,刚过眼帘,只那一瞬间,我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子,她也看到了我,同时还有她已半举起握在手中挂着白穗的飞刀,只差出手了。 我又是一身冷汗,两次见面玩的都是心跳啊。 她轻出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手中的刀已不知藏在何处了。 我赶忙向她表明了来意。 我瞧着她,身体似有不便,额头冒汗,面容苍白。我试探性的慢慢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这是发高烧了啊。她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我。想张嘴说什么。 “你发高烧了,我去请大夫来。” 她摇了摇头,手指着床头的柜子,我打开那柜子,里面有很多瓶瓶罐罐。 瓶罐上的字都是繁体的,我看不懂,随手拿了一个“是这个吗?”她往左又指了指。“是这个?”她点了点头。 打开瓶盖,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我按她吩咐取出两粒倒了水喂她服下。 “你安心休息吧。我在这儿陪你。”她半眯的眼睛很快又闭上了,不一会儿就睡去了。我弄了湿毛巾搭在她额头上,等热了再换。上次没有细看,这女子四十左右,眉横坚毅,睫毛悠长,泛红的脸上透着美艳的肌肤,面容清秀,神情自若,即使病中,丝毫不觉柔弱,一股英气贯彻全身,呼吸间只觉红莲盛开,貌美如花。 我一直守在她身旁,直到太阳快要落山,她才渐渐醒来。 “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她有气无力道“多谢。” 厨房里只有蔬菜,后院里也没有什么鸡鸭鱼的,炖了碗简单的粥给她喝。 转眼功夫,她自己就端坐了起来,眼睛微闭,好像在运气一般,气色明显比上午好很多。 “你觉得好点没有,用不用我再请大夫?”我问。 “是青缘吧?”她笑问。 “咦?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我好像还没有说啊。”我纳闷道。 “你是在婷茵手下做活吧?” 我睁大眼睛满脸疑惑。 她顿了顿、继续缓缓道:“婷茵是我妹妹。她曾对我讲过你,我看你拿着刻有百合图案的酒坛,再依据她对我的描述,所以猜你应该是青缘。” “八婆是你妹妹!?”话刚出口,自知食言,我赶紧捂着了嘴。 她开口笑道:“看来真的是了。恩,婷茵是有些严厉了。” 我慌不择言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俩真不像。” “我俩自小长大,情同姐妹。” 情同姐妹?那就不是亲姐妹了,该是发小吧。那怎么一个城中住,一个山里住?难道是高婷茵使坏? 她目不转睛微笑的看着我,眼神里比第一次见她含了几分温柔。 被这样的大美人盯着看我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呃,你觉得好点没有,用不用我再请大夫?” “不必了,那药丸就是大夫开的。我现在已无事了。” “哦哦,那个……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宁江,你今年十五了吧?我长你二十多岁,若不介意喊我姑姑吧。”她道。 我十五岁?她刚说出,我正想反驳,你只长我十来岁而已。再一想,我去年穿越到这儿的时候是十四,过了冬季,是十五了。 看她状态好些,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向她求学弓箭,几次踌躇,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把手轻轻放在我的手背上,温柔了笑着。 “那个,姑姑,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以说吗?” “何事?但说无妨。” “等你身体好了。可以教我射箭吗?至少以后不用追着兔子满地跑了,我可以打野味,还可以做给你吃哈。” “学射箭?”姑姑的神情明显微顿了一下。 “呃,那个,姑姑若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忙道。 她道“哦,没有,只是想起我学射箭时的情形了,也是被一只兔子恼的团团转,跟你上次很像。”她立了立身子,嘴角微翘,目光泛着如秋水般的柔情,是想到了什么好的事情了吧。 “真的吗?姑姑你太好了,你还饿不,我看你后院有菜,我给你再做点饭。” 她没有推辞。 往后时日,我只要一得空,便来虚心求学。姑姑的武功是我目前见过最高的,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只可惜了教了我这么一个笨学生,别说射箭了,我拉箭弓都拉不动。 如果说姑姑有不会的话,那就属做菜了。后院菜的品种那么多。姑姑竟然只会过热水凉调着吃,厨艺几乎为零。终于有一样可以让我展示的地方了,于是只要我在,姑姑的饭食我就全包了。 “青缘,你的菜做的比婷茵好吃多了。”姑姑一边吃着我的红烧茄子一边道。 这得多谢刘婶了。“姑姑,下次我给你做个宫保鸡丁。” “宫保鸡丁?” 哎呀,我又忘了,他们还没有起这个名字。 “恩恩,我自创的。花生,萝卜,鸡肉切成小块在一起炒,特别好吃,我最爱吃的菜。” “呵呵,好啊。不过后厨好像没有鸡肉。”姑姑笑道。 “下次我上山给你带来。”我开心的对姑姑道。 “恩。” 这顿饭我吃的有点慢,话出口我才想起来,鸡肉我去哪带啊。上次做的时候,还是弟弟从起源居带回来的。我现在哪有钱买肉啊。自己放出的话自己得承担啊。 回去的时候,总觉得身上沉沉的,一掏口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银子。想起吃饭后,姑姑曾支开我一会儿,应该是那是放的吧。握着这袋钱,心中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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