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两个中黄门没有说谎,那幕后黑手破坏木架的时间应该是子时以后。 昭阳殿的宫人都挨个审了一遍,最终也都排除了嫌疑。 此事过后,楚逸为褒奖并安抚穆媆萍,下令封她为七子。 “若不是昭阳殿的宫人,那就是外人了。趁夜深人静时翻墙入内,且从他没有发出动静这点看,应该是个身手敏捷的人……”秦蓝梦正思考着,突然闻到一股饭香,原来是宫人将午膳准备好了。 “七子,用膳吧。今天小厨房炖了骨头汤,对您的脚伤有好处。”冰怜和霁霖一左一右搀着秦蓝梦向食案移去。她腿脚不便,要很长一段时间窝在碧蓝殿不出去。皇后免了她这几个月的请安,但知道她闲不住,所以仍把后宫的一些大小事务交由她处理。 “冰怜,媆姐姐的册封礼该结束了吧。”秦蓝梦用膳时问。 冰怜:“是的,这个时辰也该快了。” 秦蓝梦:“把贺礼准备好,待会儿给媆姐姐送去。” 霁霖将菜加入秦蓝梦的碗内,不解道:“七子之前为救穆七子伤了脚,还用送什么贺礼呀,未免太客气了。” “这是两码事。”秦蓝梦将一条胡萝卜丝细细咀嚼后咽下,“我救媆姐姐,是为保其性命;我送她贺礼是为贺其晋位,两者之间怎可互相替代。” “七子对穆七子情深义重,只是……”霁霖的语气染上几分阴森:“七子的脚一伤,她就晋位了,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这穆七子莫不是克了您……” “既然你也知道此话不该说,又何必多言呢?”秦蓝梦冷冷地瞪她一眼,“你下去吧,换雾霜来。” 霁霖悻悻地下去了,冰怜在一旁撇嘴道:“这个霁霖,之前还算踏实,如今竟也嘴碎起来。” “以后你多管管她,若是她屡教不改,就让雾霜顶替她的位置。”秦蓝梦又想起霁霖方才说的“克了”,不由鄙夷一笑:“什么克了冲了的,不过都是软弱之人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 穆媆萍从高台摔下,秦蓝梦右脚受伤,而桃芳阁的陆盈心也病了,突然就发起高烧,还一直说胡话,养了五天才恢复。 又过了十几天,宫中总算传出一件喜事:高雪涵有孕了。 楚逸非常高兴,皇后和蒙钰各给他生了一位公主,他盼皇子已盼了许久,高雪涵的怀孕给了他希望。 而皇后在乎的,是这个孩子的安危与将来。萧夫人入宫多年不孕,太后定会将他人的孩子收为己用。若是个公主倒也罢了,万一是个皇子…… 从御医、御厨道一应用具,都是皇后精心挑选的,高雪涵受宠若惊,她不算得宠,骤然有孕已让她极为惊喜了,现在又被细心照料,一时间还真是难以适应。 “高长使真是好福气呀,陛下去她那儿的次数不多,结果突然就有孕了。”穆媆萍叹道。自秦蓝梦摔伤脚后,她三天两头来碧蓝殿探望,这次还叫上了蒙钰一起。 “怀孕这种事,本来就是说不准的,有人进宫没多久便怀上,有人进宫好几年也怀不上。”秦蓝梦知道蒙钰在说萧夫人。听闻高雪涵怀孕,蒙钰又想起了她的妡儿,其实她并不蔑视不孕的女子,但毕竟是萧夫人偷了她的孩子还害她受冤,这会儿便少不得要以不孕的事情讥讽她。 现在仍无楚妡的下落。从当日的调查得知,萧夫人原本让人将楚妡送到一衣食无忧的百姓家去,谁知那人嫌麻烦,竟将楚妡放在野外不管,如今找起来如大海捞针般。 既说道萧夫人不孕,秦蓝梦突然意识到什么,口气略带诡秘的说:“萧夫人究竟为何不孕呢?难道是被……” “想多了,”蒙钰猜到她心中所想,瞥了她一眼,“她就是天生难以受孕。” “呃……是吗……”秦蓝梦尴尬了。在宫里这么久,她早已养成了想用“阴谋论”推理事情的习惯,难以改掉。 三人聊了一会儿就散了,而在椒房殿的皇后却没那么轻松。秦蓝梦负伤,皇后纵使给她活做,也没给太多。除去分配给沈翠微的,皇后的工作量比之前加重了不少。 楚逸之前和她提起,说秦蓝梦认为嫔妃中有太后新的人手,于是作为六宫之主的她严谨地查起了除萧夫人和蒙钰之外其他嫔妃的底细,暂无发现问题。但她仍不放心,巫蛊事件中她已领教太后的厉害,将人的身份背景隐藏的滴水不漏这种事,对于太后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她在明,敌在暗,仿佛有一条毒蛇潜伏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冷不防地窜出来咬她一口。 处理完后宫事务,皇后顿感劳累。她坐在案前闭目养神,以手撑头,瑾芳给她揉着太阳穴。 “中宫这阵子过于辛苦,不如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年幼,在您身边说说笑笑的,也好帮您解乏。”瑾芳道。 “也好。”皇后因这几日没见到女儿也十分想念,便带了几样女儿爱吃的点心,往女儿所居的偏殿——聚芳馆走去。 一想到女儿活泼的笑脸,皇后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我不吃这个!你这贱奴,听不懂本公主的话吗?!”皇后刚踏入聚芳馆,就听见一阵凶狠的声音在屋内回荡,随后便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庆德公主楚媱。 只见楚媱站在一片狼藉的地上嗷嗷乱叫,小女孩嗓音尖细,刺得人耳膜疼。坐垫早已被她踢至一旁,上面还有油渍和汤渍。乳母跪在地上战栗不已,额头上粘着一片菜叶。 “庆德!” 在听到母亲的怒喝之后,楚媱嚣张跋扈的神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公主均有封号,即便是亲生父母也往往以封号称之。但因楚媱年纪尚小,加之楚逸和皇后对其疼爱有加,所以常以其名“媱儿”称之。 若是皇后目前以封号称呼她,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皇后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母……母后……”这次换成楚媱战栗不已了,她搓着衣角,怯怯地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后,再无适才的张狂。 “这是怎么回事啊?”皇后肃容问乳母。 乳母强颜欢笑:“中宫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奴婢没伺候好公主,惹公主不高兴……” 皇后:“说实话!” 乳母见无法隐瞒,只得说出实情。原来是用午膳时,楚媱不想吃青菜,乳母好言相劝,不想竟惹恼了楚媱,她二话不说就举起菜盘向乳母砸去…… “是这样吗?”皇后向其他宫人询问。看到宫人们点头,皇后更为愤怒,将楚媱拉至身前,命其跪下。 “庆德,你上次犯错,母后已训/诫过你。你也向母后承诺,以后绝不再犯,为何今日将这些统统抛之脑后?”皇后严厉道。 “母后,我……”楚媱虽胆怯,但毫无悔意,“是她不好,我说过不爱吃青菜,她非让我吃……我一时情急就……反正她是个奴婢,皮糙肉厚,砸一下也无妨……” “放肆!”皇后更怒了,“言行歹毒,不知悔改,你的所作所为是一国公主该有的吗?!今天母后必须好好管教你!瑾芳,去取藤条来!” 瑾芳出去后,乳母刚想帮楚媱求情,就被皇后一眼瞪了回去,她训斥乳母:“你这个乳母也是,我上次已和你说明,若公主不懂事,你就要对她进行管教。如今看来,你因她是公主而不敢管教。明日我会派新的乳母来代你照顾公主,你先下去吧。” 正说着,瑾芳已将藤条取来,皇后将其接过,对楚媱厉声道:“把手伸出来!” 楚媱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双手移至背后,咬着下唇摇头。 “伸出来!” 见楚媱仍不伸手,皇后便叫瑾芳强行将她的双手移至身前。 “啪!” 藤条狠狠地打在楚媱的掌心。 皇后:“以后不许再用东西砸人,不许再欺凌宫人,记住了没有!” “啪!”又是一下。 楚媱疼得“哇”地哭了出来,皇后浑身一颤,却没有减轻手上的力道,又抽了一下。 瑾芳在一旁看的真切,每抽打楚媱一下,皇后自己也轻微的抖一下。 在二十次藤条抽打皮肉的声音过后,楚媱已哭的声嘶力竭,不断求饶。 皇后终是不忍,将藤条“唰”地甩至一旁,命人将楚媱带下去治伤,自己则嘴唇发颤,眼圈发红,几乎落泪。 晚上,楚逸来到椒房殿,却无上次的亲昵,反而阴沉着脸。 皇后让人上了一杯菊花茶,自己亲手端给楚逸,楚逸看都没看,沉声道:“听说,你今天责打媱儿了?” 原来楚逸是来兴师问罪的。楚媱虽是公主,但毕竟是楚逸的第一个孩子,楚逸还是很疼爱她的。 “是。”皇后答道,“因为媱儿那孩子……” “前因后果朕已了解。”楚逸不满道,“媱儿再怎么有错,也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说她几句就行了,何必动手打她?” “妾不是没有说过,”皇后辩解,“一个月前,媱儿因不想学写字,将墨汁泼得满屋都是,还想用砚台砸宫女。妾当时苦口婆心地教导她,她也和妾保证不会再犯。可如今看来,她根本没有将妾的话放在心上。” 楚逸:“小孩子不懂事,一次记不住,说第二次、第三次也就是了,多说几次她自会记住。” 皇后执着道:“说第二次、第三次,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宫人被欺。媱儿被娇惯坏了,光用嘴说是行不通的,唯有让她受些皮肉之苦,她才能记住!” “媱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舍得让她受苦吗?”楚逸言辞激烈,多了些吵架的意味。 “妾今日让她受小苦,正是为了避免她日后受大苦。”皇后不卑不亢地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陛下,媱儿是大越的嫡公主、长公主,若其品行不端,来日被史官记录在册,会遗臭万年!” “够了!”楚逸愤然而起,“朕是男人,纵然不像女子能细心照料儿女,却也明白媱儿是朕的骨血,岂能轻易体罚?再说公主又非皇子,何需谨小慎微,在乎后人之言?若不是朕与太后敌对,朕定会将媱儿交与太后抚养。你好自为之吧!” 目送着楚逸离开椒房殿,皇后没有挽留,而是轻声对瑾芳说:“瑾芳,我乏了,服侍我安歇吧。” 神情平静,语气却稍有哽咽。 瑾芳帮她卸下钗环,竟无意间瞥见她青丝中的一道银光。 皇后才二十六岁,就有了白发。 楚逸离开椒房殿后,想到自己有阵子没去看秦蓝梦了,于是命人将步撵抬到碧蓝殿。 他把与皇后争执之事告诉了秦蓝梦,以为秦蓝梦肯定会支持他,可结果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秦蓝梦居然站在皇后那边。 “陛下,妾以为中宫说的有理,正因小孩子不懂事,犯起事来才会更加肆无忌惮。陛下可知,妾七岁时,有一男同窗将自家一柄祖传的宝刀带到学堂,将另一同窗砍成重伤!就是因为他听家里人说此刀削铁如泥,能轻易将人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所以才想用同窗试刀。由此可见,小孩子往往会做出比成人更恐怖的事。陛下可千万别忽视小孩子的恶啊!” 一番话说的楚逸气不打一处来,纵然秦蓝梦拿出了血淋淋的例子,他仍认为秦蓝梦是危言耸听。顿时对秦蓝梦也没了兴趣,气冲冲地从碧蓝殿离开,往刘曦月的竹贞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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