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夜风很凉。  引路的是那位店小二——翟幸,季未归走在后,身边跟着虎儿。  通过出发前的再次询问和翟幸信息模糊的回答,季未归大致明白翟氏的问题出在哪里。  假如她的初步判断没错的话,即便药物不全,现在这时节也能在城郊找到所需。六月,正是万物生长的时候。  持续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昏暗时,前方不到半里地隐隐出现一处微弱的亮点,摇摇摆摆的向着他三人而来。  见到这抹亮点,翟幸立马带着笑意转回头道:  “是我那八岁的小儿,见天色昏暗便会出门接我……让季大夫笑话了,我这当爹的还得孩子接回家。哈哈!”  话虽这么说,可语气中的满意和欣慰是不加掩饰的。  季未归会心一笑:这种平凡人家的幸福是很真实的,柴米油盐或许会成为他们需要时常考虑的东西,但那是他们在人世间的角色所具有的特性和标志。  在相应的角色上做好相应的事,这一点季未归也做的很好,并没有羡慕过谁。  远处的亮点慢慢靠近,是一盏纸制灯笼,用随地捡到的树枝挑着,笼中的烛火在忽强忽弱的夜风下跳跃着,映得提灯笼的人也忽明忽暗。  “爹。”男孩开口叫他父亲,头低着,不敢见生人的模样。  “嗯,这位是来给你娘看病的季大夫,你去季大夫的跟前引路吧。爹不要紧,看得见。”翟幸伸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转手推他向季未归跨了一步。  季未归此时开口:“翟大哥,我想还是让他在你跟前引路吧,我们跟得上。病人还在家里等着。”  所以就不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好吧?  翟幸连声道是,随即不再客套的转身继续引路。  不远的前方有处小院,距离小院不远的则是一处村落模样的地方。    半刻钟后,季未归站在挺着偌大孕肚站得疲惫不堪的翟氏跟前,眉头皱成川字。  习惯性的环顾四周一圈。  屋子里的烛火还算明亮,对于这个病,不严重的话季未归也不需要上刀子。可是依据先前的判断,并不能给出更为准确的诊断啊。  这个翟氏的病,“望闻问切”四大法第一法得用上,不看怎么知道她的病况?  可是翟氏在听了季大夫的系列要求之后当即表示拒绝,哪怕此时房中仅仅只有季未归和她。  “大,大夫。您也是女子,贱身本不该如此。但您却未出阁,实在不应……”翟氏因疼痛苦着脸,又因害臊而红了脸,看起来颇有些滑稽但并不可笑。  翟氏不敢看季未归,只盯着自己的大肚子,沉默。仅仅是想想要自己对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分开双腿,还要抬高,便十分难为情。莫提真要做了,她真是……使不得使不得,疼死也不能接受做出这样动作的自己!  季未归略沉吟:为今之计,只有在翟氏无意识的情况下才能继续。无意识,脑子里随即蹦出麻醉剂三个字。  然,这里的“麻醉剂”怕是只有莨菪花子了。“茛菪、云实、防葵、赤商陆,皆能令人狂惑,昔人有未发其义者,盖此者皆有毒,能使痰迷心窍,蔽其神明,以乱其视听故耳。”  简单说就是蒙汗药。  抬眼看了看翟氏,后者见她看过来立马低下头,满是不自在。见此,季未归故作叹气,摇摇头转身向门外走去。  她并非准备不充足,出门问诊自然会随身带这些东西,但她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当下便治好翟氏的病。目前一是翟氏不愿配合,二是她季未归从不做亏本买卖——这个叫翟幸的店小二身上有她需要的东西。  何况翟氏这样的表现,她已经确定是孕期痔疮,就她目前还能站着和自己扭捏周旋这么久,可见即便要治也不须急在一时。  外间是早前被翟氏支出去的翟幸以及他的儿子。两人大前小后的站在一起,孩子依旧害怕生人,不愿抬头。  见到季未归出来,翟幸疑惑的走上前来问道:  “季大夫,这是……”  “翟大哥不必担心,夫人的症状尚可挽救。不过翟大哥须得再劝劝,夫人似乎不怎么配合。此外,翟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季未归礼貌回答,眼中是一片了然。  翟幸迎上这道眼神,心中不免咯噔一下,有种做了亏心事被看穿的错觉。见他垂下眸收了收这种感觉,开口:  “哈,季大夫这边请。”  季未归含笑走在后,背在身后的手示意将欲跟行的虎儿,不必跟。  几步辗转后是小院的厨房。  翟幸添上两碗茶,季未归也并未客气地抬起碗盏在手上,状似无意的把玩,清清淡淡的开口:  “翟大哥家中甚是清贫,不知客栈的收入能否维持住尊夫人及令郎的平常生活?”季未归有点捎带刻意的加重了“令郎”一词,眼不离碗盏,余光却没放过对面人的表情变化。  “季大夫询问小人家中私事,怕是不太好吧?”  “翟大哥不要介怀,只是夫人的病虽说好治,但步骤繁琐,且因是孕妇,用药须得十分谨慎。既然翟大哥身在此间也听得季某人的名号,想必也知道我不同于常人的收费方式。”  翟幸有一瞬的沉默,声音中没了情绪,道:“知道。季大夫治病救人的报酬,或黄金百两或清茶一杯,或按价而来或放价而送,总是不一。”  “翟大哥不愧是为了夫人而日日向往来客人打探消息的人,对这一点的了解倒是很准确。既然这样,不如翟大哥将这些时日打听到的消息与季某分享,权当做医药费了。”  翟幸面上一僵:“季大夫,这,小人虽说探听消息,也不过是为了病重的糟糠,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啊!”  见翟幸有拒绝之意,季未归笑了笑,将手中的碗盏放下,开始用指尖一下一下有规律的敲击碗沿:  “可是季某似乎看到的都是有价值的东西。例如,那日你没向和我们一同来却先我们一步进客栈的人探听消息,反而直奔我们而来;例如,所谓店小二却不看老板眼色行事;例如,所谓生活在此的一家人,儿子提了灯笼走在应是自小熟悉的路上,却还是因为地形而摇摇晃晃;例如,明明表现得和蔼可亲的爹爹,儿子却始终谦卑的不敢抬起头;例如……”  随着季未归一条一条的指出,翟幸的面上越加僵硬,直到开口打断她:  “季大夫,有话直说。”  季未归停了手中动作,终于看向他:“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却不知道你是为谁做事,这一点你无须担心。夫人的病是真的,你着急替她治病也是真的,否则不会这般轻易被我看出来。我可以治好夫人,而你须给我我想要的消息,就如同平常交易,如何”  翟幸失笑:“季大夫,身为一个医者,你这般作为不觉得有损医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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