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龙延殿被满院海棠花包围着,花香四溢。白色的海棠花瓣随风而落,比桃花更娇艳。一朵花瓣恰巧落在了苏轻轻瘦弱的肩头,她随手捏起那片花瓣,指尖摸索着,尽情感受它的芬芳。时光蹉跎,记得她身份暴露第一次来龙延殿见长公主时,这些海棠树还是小树苗,如今都开花了,这到底过了多少年啊?  “大人,陛下正等着您呢!”马三宝提醒道,她将那片花瓣放在手心,吹落在地,然后进入了龙延殿。  帝都近来发生了一系列偷袭大臣的案件,说一个二十多岁武功高强的蒙面人埋伏在各个大臣的府门口,等大人回到府中时,他瞅准时机下手。而且轻重拿捏得十分到位,不致死就让受害人失去工作能力。礼部尚书,户部侍郎,大理寺卿都惨遭毒手。苏轻轻不明白这等刑事案件陛下为何要告诉她呢?难不成陛下想让她协助调查此案,查案属实不是她擅长的。  在她困顿之际,阿炎递上来一个奏折,是刑部尚书崔尚安呈上的调查表。苏轻轻打开一看,内容几乎要刺瞎她的眼睛。奏折上说,结合调查的线索,全部指向了南燕质子慕容鑫。  “不!南燕质子绝不是胡作非为之人。他怎么能做出如此龌蹉,不计后果之事呢?”她一边摇头一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长孙琏,“还望陛下明察,南燕质子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会影响两国关系!”  “轻轻,朕正因为知道你与慕容鑫渊源深厚,才将此事告知与你。”长孙琏坐在她身边,温和地看着她,“但这案子已经引起帝都百姓的恐慌,要早早了断才行。左右后宫也无事,朕就任命你为崔尚安的副手你们两个联合侦办此案!”  在以后的几日里,苏轻轻把崔尚安掌握的线索一条一条理清楚,结果全部指向慕容鑫。而他也有作案的动机,他是南燕的人,搅乱他国的内政于南燕大有好处。苏轻轻坐在刑部的办公大堂里,看着一卷一卷的证据手里一阵一阵出汗,手帕都被浸湿了。如果他真的是凶手,质子在他国行凶,罪更重,命保不住了。  “鑫儿,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何苦为南燕卖命呢?”她自言自语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无限惋惜之意,不行,她忽然站起来,心想,我父亲只有鑫儿这一个儿子,就算以命换命我也得保住他。  人证物证俱在,长孙琏下令三日后抓捕慕容鑫。苏轻轻本想去驿馆见他一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问清楚,可是驿馆已经被崔尚安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滴水不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还是等鑫儿被打入天牢之后再偷偷混进去吧。  慕容鑫入狱的第二日,苏轻轻和上次看马席一样,买通了狱卒混入了牢房。慕容鑫告诉她,半个月前他接到了母后来信,信上说前一段时间慕容离出使西夏的时候,因为言辞不当开罪了西夏大王李念歌。回到南燕的第三日便高烧不退,随即就接到了荀曲的来信,说慕容离中了毒。还附上了一个南晋重臣的名单,说要解药就要除掉名单上的人,否则慕容离半年内必定命丧黄泉。  慕容鑫自小很疼爱这个弟弟,只能依言。他心地善良不忍心杀掉他们,就让他们再无为长孙琏效力的可能。荀曲这个计划真是一箭双雕,既搅乱了南晋内政,让南晋官员不得不大换血,又搞臭南燕和南晋的关系。哎,不对呀!按照慕容离出使西夏的时间推算,那时候荀曲正在回西夏的路上,怎么可能联合大王给南燕使臣下毒呢?李念歌虽然素来狂野霸道,却从不做给人下毒这等不齿之事。更何况古有成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两国邦交也绝不迁怒于使臣,李念歌一向注重西夏国威,他断断不会这样干的。  “解药呢?荀曲给了吗?”苏轻轻皱眉问道。  “皇姐放心,三日前,南燕飞鸽传书说二弟已无大碍!”  “我才不关心慕容离的死活呢!”苏轻轻站在他身畔,双手搭在他双肩上,脸上愁云惨淡,“你为了他性命都不顾,你伤的都是长孙琏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他不会放过你的。”  “皇姐无需担心,只要能救二弟于危难,臣弟纵死也无怨无悔。”慕容鑫深情地望着面前这位为他担心的毫无血缘的姐姐。苏轻轻惊呆了,他这宁人负我,我不负人的性子简直跟已经去世的父亲如出一辙,鑫儿,你傻呀!你落入了你二弟的圈套中了。慕容离虽然知道你不会继承皇位,可是南燕帝后将你视如己出悉心教导栽培,你活在世上对他就是个永久的威胁。  而他又不敢明着对你动手,只得大费周章设计自己中毒,嫁祸西夏,肯定连南燕帝后也一并被欺瞒了。  “鑫儿,姐姐就算拼了命,也要救你出来!”  说完苏轻轻就匆匆离去,慕容鑫不想让姐姐干傻事,死命地追了出去,却被狱卒阻拦。  她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主动恢复南燕长公主的身份,将刺杀重臣的事情一力承担下来。并且昭告天下慕容鑫乃南晋县令苏注之子,与南燕和刺杀案件并无任何关系。这样做保住了慕容鑫也能给长孙琏和南晋百姓一个交代。  她唯独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令人吃惊的是,长孙琏竟然同意了,他下令释放了慕容鑫让他改回苏姓,遣回安平县永生不得踏入帝都一步。南燕长公主慕容轻轻在南晋为质期间为非作歹杀害重臣,本应该凌迟处死,念在圆满解决西夏使臣作乱之事,革去内司一职,三日后赐毒酒一杯。  闻此消息,后宫之人无不惊愕!方沁和阿炎跪在龙延殿数个时辰求长孙琏网开一面,留大人一命!连皇后娘娘和云美人都来请求,皇后与苏轻轻现在已经是好友,通过苏轻轻这根纽带,她与陛下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薛戎戎虽然表面上与小姐势如水火,但她心里从未想过要苏轻轻死啊!  帝王心意已决,谁求情也没用。  最后那日阿炎,方沁,皇后,薛戎戎一一跟苏轻轻告了别。最后是长孙琏,他怀着沉痛的心情踏入乾安宫,此时苏轻轻一袭白衣正坐在案边抚琴,内心清澈才能坦然面对死亡,苏轻轻做到了。  “你可恨朕?”  听到他的话语,苏轻轻不仅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且将指尖的音调抬高了。  “陛下能饶恕鑫儿,轻轻已经感激涕零,岂会恨陛下呢?”  “你用你自己换了慕容鑫一命,就真的不后悔?”  “姐姐救弟弟,天经地义!”她莞尔一笑,指尖有规律地在数根琴弦之间来回拨动着,她的琴声欢快而雀跃,丝毫听不出这半点伤感,“轻轻一生坎坷,情路不畅,毕生心愿也未了,这都是轻轻的命,轻轻只能认了。”  长孙琏走了过去,与她并肩而坐,抓住了他正在弹琴的纤纤玉手,她一下子愣住了,琴声也随即消散。她扭过头失意地望着眼前这位威严的南晋皇帝,心中五味杂陈。这一辈子与这个男人纠缠不清,没想到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陪在身边的还是他。  “孙毅大哥!”苏轻轻缓缓靠在他的肩头,闭上了眼睛,“戎戎是我的妹妹,今后我希望你能多多包涵她的不当之处!还有,当心慕容离,此人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其极。”  “轻轻,明日好好上路,朕就不去送你了!若是有缘,你我终会再见!”长孙琏在苏轻轻洁白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算是他们二人的告别之吻。  承启二年七月初七,今天是牛郎织女相会的好日子,苏轻轻却在这个万家缠绵的日子饮下了毒酒结束了年仅二十二岁的生命。她的遗体只在乾安宫停放了半日,就被长孙琏匆匆下葬,没有人知道这位叱咤风云的一品内司埋骨何处。  苏轻轻死后第三日,薛戎戎悲痛欲绝导致动了胎气,早产诞下了一名公主。为了追忆苏轻轻长孙琏将长女取名为长孙忆。  常黎得知苏轻轻的死讯,悲愤交加,竟然在大理寺公然辱骂陛下薄情寡义。幸好大理寺上下畏惧吴国舅势力,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常父为了让儿子冷静一下,便把他禁足在家中。一连半个月常黎除了睡觉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得烂醉如泥,嘴里不停地念着古往今来思念爱人的诗句: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人生只有情难死,世间再无苏轻轻!  念完最后一句,他又举起了酒壶,让琼浆玉液犹如瀑布般飞泻而下。吴素素看着夫君如此难受,心里也不好受。苏轻轻死了,这辈子最大的情敌灰飞烟灭她应该欢喜才对,怎得内心如此空荡,她走到府门口眺望皇宫的方向,她仿佛看见了苏轻轻的影子,她在朝她微笑呢?她真的不在了吗?吴素素闭了闭眼,苏轻轻的影子随风而散。  常黎伤心至极,但我们的陛下却什么事都没有。苏轻轻死的次日,他当庭宣布,刺杀重臣一案主谋慕容轻轻已经伏法,这就给了南晋朝廷和百姓一个交代。  这一日,龙延殿的海棠花瓣不经意间飘落了阿炎一身,阿炎捏起一片,不由得痛哭出声,他仿佛在白色的花瓣里看到了媚眼如丝的苏大人。马三宝递给他一条手帕,无奈地摇摇头。阿炎拭干眼泪后,瞟见马三宝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便愤愤道:“共事一年多,苏大人不在了,马大人就一点不伤心吗?”  “伤心有何用?苏轻轻杀害我南晋重臣,死有余辜!”他疾言厉色道。  “你!”阿炎气愤地扯着马三宝的领子,“你明明知道苏大人是替罪羊,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  “你不让说?苏轻轻就能洗去一身污名吗?现在全南晋人都知道慕容轻轻就是残害南晋罪臣的主谋,你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吗?”马三宝扯着嗓子喊道,他想不通阿炎的脑子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竟然在宫里为一个十恶不赦的狂徒掉眼泪。  长孙琏将这两个喋喋不休的人叫到了殿内好好训斥了一番。并嘱咐他们从今往后,无论前朝后宫不许任何人再提起苏轻轻这个名讳,违者必定严惩。  慕容鑫在安平县得到了姐姐的死讯,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那祸事是他惹出来的,为何姐姐要替他承担?难道仅仅因为自己才是父亲的儿子吗?为了报答父亲养育之恩。姐姐呀!您让鑫儿如何安心活在这人世间呢?  慕容鑫半夜偷偷离开安平县,想要回到南燕,弄清事情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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