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阮飞尘慢慢睁开双眼,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顿时安下心来。    “师父,小池呢”阮飞尘吃力道。    “在药汤里泡着呢...”闻人不休淡淡回道。    “我睡了几日?”眯起双眼,阮飞尘等待身体苏醒。    “三日。”闻人不休坐在小板凳儿上,有条不紊的搅拌药汁。    阮飞尘打杨家宅院出门,便日夜兼程,不休不眠五日之久。待到清凉山脚下,精疲力竭,轰然倒地。    阮飞尘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又张了几个蜘蛛网,“还有救吗?”    “没有。”闻人不休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阮飞尘闭上眼,感觉到眼角湿润,滑落,渗入发丝。    “唉”闻人不休叹口气“为师嘱咐你多次,大事未完之前,不要轻易动情。”    “已经太晚了。”阮飞尘心口隐隐发痛,抑制不住,血气上涌,只觉喉头一甜,挺身坐起。    “哇”的一声,涌出一口鲜血。    闻人不休丢下勺子端坐阮飞尘身后,一掌拍在他背心之处。    “你们啊,一个个不让我省心,诶呀!”闻人不休恨铁不成钢。    “师父,等我解决完所有事情,就带着小池远离尘世。”阮飞尘面色惨白,虚弱无力。    闻人不休欲言又止。    “先把药喝掉。”闻人不休将药端至阮飞尘嘴边。    阮飞尘一口药未下肚,便又伴着鲜血喷涌而出。    闻人不休气得将药罐踢翻在地“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余毒未消,别说是救小池了,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阮飞尘眼睛一亮,激动起来:“师父,还有救对不对?”    “诶呀!”闻人不休避开阮飞尘充满期待的眼神,甩甩衣袖,“飞尘,你何苦欺骗自己,那断魂散服下超过一个时辰,便是解药也无能为力。关小池仅存的一口气,是你封住她周身大穴,血液停滞所致。”    “师父,就算拿我的命换她的命,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能救她。”阮飞尘掀起被子,跪倒在闻人不休面前。    “你!”闻人不休连连叹息,终于还是于心不忍“飞尘,只这最后一根稻草,兴许能救回小池的命,但是,连三成把握都没有...你可要想清楚了。”    阮飞尘抬起头:“师父,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闻人不休将阮飞尘扶起,“唉,都怪你这兔崽子,还剩半碗药,快喝掉,又得熬。”    阮飞尘勾出一抹勉强的笑,喝下药汁。    闻人不休将药罐摆好,倒入山泉水,按照比例放入草药,坐回小板凳,一丝不苟。    阮飞尘静静看着闻人不休熬药,等他开口。    “听说。”闻人不休迟疑道:“西域有一部族,叫白鹿族,据说是黄帝轩辕氏嫡系后代。    传闻黄帝轩辕氏外出打猎时,远远瞧见一只雪白梅花鹿,貌似神物,轩辕氏正欲以箭射之,这白鹿四肢着地,竟跪下求饶。    黄帝于心不忍,就此罢手,翌日,枕边多出半只鹿角,通体晶莹剔透,有如冰雕,放置手中,温润清凉兼具,正是那白鹿鹿角。    这白鹿感念黄帝饶他一名,以鹿角相送。黄帝将其挂于墙壁之上。    后来,黄帝与炎帝大战,蚩尤重伤黄帝,眼看就要断气儿。侍女慌慌张张,撞掉鹿角,那鹿角不巧落入汤药中,此刻哪有时间再熬汤药,侍女将鹿角挂回墙上,四顾无人,便将药汁端与黄帝服用。    谁料,一日之后,黄帝竟生龙活虎,得知实情,黄帝便将这鹿角作为圣物,代代相传。”    闻人不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将手中汤药递予阮飞尘。    “飞尘,此乃民间传闻,是否可信,根本无从认证。”闻人不休两眉紧皱“以为师看来,实在是不可信...”    “师父,是否有这白鹿族”阮飞尘问道    “嗯...”闻人不休冥思苦想“韩武阳曾经征战西域,况且秋城濒临西域,他应当对此了如指掌。”    “我去找他。”阮飞尘起身便要出发。    “回来!”闻人不休怒道“不想活了?!”    放软口气,闻人不休耐心道“我知道你心急,我也急,但你必须要忍过这三天才行,一旦体内余毒发作,到时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阮飞尘动动嘴唇,默认答应。    “我书信一封,向韩武阳求证此事,小子(zei),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闻人不休走出小屋。    阮飞尘站起身,多日奔波,连睡三日,双腿酸软无力。但此刻心急如焚,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见关小池。    闻人不休隐居在清凉山的后山崖竹林中。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且此处清净幽密,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正合他心意。    悬崖边空地处,有个小木屋,专用作储存草药,毒虫。    阮飞尘走上斜坡,闻人不休的竹屋距离悬崖边上有段距离。迈着缓慢的步子,踏出一个个脚印,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关小池,又怕看见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    闻人不休原为清凉寺火头僧,读遍清凉寺典籍,是个习武好根苗。只因二十年前,遇见一美貌女子烧香拜佛,欲念难断,于是还俗离开清凉寺。    离开清凉寺后,闻人不休钻研武学医学,不仅武力高强,更是成为一代“医仙”。    江湖传言,闻人不休没把握救治的人,都是判死刑的人...    临近涯顶,寒气逼人。    阮飞尘闻到浓浓苦涩药香,站在木屋门前,踌躇不前,最终还是推开木门。    烟雾缭绕,药香弥漫。    阮飞尘走近药桶,淹没在青白色薄雾中。    关小池泡在木桶里,露出小半雪白脖颈,木桶盛满墨绿色药汁,散发浓郁苦味。    药桶下有地下火炕,用以维持药汁温度。    “小池,我来了。”阮飞尘两眼通红,布满血丝。    躬身向前,伸出手抚摸关小池依旧肿胀的脸颊。    眉目如画,秀鼻微挺,唇角微翘,什么时候看都似在笑的一张脸,残留着数日前争斗的痕迹。    两条划痕已经结痂,阮飞尘的食指顺着血痂自眉尾触及下颌。    即使是在温热的药水中,这张小脸一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像一尊雕像,没有表情,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呼吸...    阮飞尘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关小池还活着,她只是沉睡,只是不愿意苏醒。    “小池”阮飞尘喃喃自语:“我没有骗你,你是我看上的第一个女人。”    关小池依旧沉默着。    “也是最后一个。”  阮飞尘听到“滴答”一声,殊不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只觉心痛到无法呼吸。    “我没有骗你,不会有事的...睡一觉就好...”阮飞尘颤抖着,已然无法言语,只是深深注视着关小池。    那张脸依旧没有松动的表象,只是略垂头。    阮飞尘收回手,喉结滚动“小池,你等我,等我取回那鹿角。”说罢便坚决转身离开,每一步沉重无比,随着“吱呀”一声,俩人便生死相隔......    “叽叽叽咕,叽叽叽咕...”    闻人不休取下红嘴鸽脚环上的信筒。倒出卷成长条的信纸。    “呵,韩武阳真给面子,这么快”闻人不休抖开信纸。    “嗯...”闻人不休缓步走向竹林中,盘腿吐纳的阮飞尘“原来如此...”    “卟”阮飞尘嘴角溢出一口黑血,今天是最后一天,要将余毒清理干净。    每月都有三天,苦不堪言。孩提之年起,便饱受这“绝情蛊”的折磨。    日日陪伴自己习武的师兄,竟是处心积虑想要自己的命。一丝苦笑浮上唇角。    闻人不休为了救治自己,以毒攻毒,在自己体内种下“长情蛊”。    若非师父闻人不休,自己势必丧命山脚。然而,自己的苟活却以兄长的早夭为代价。    阮飞尘拂去嘴角血污,起身与闻人不休相迎。    “飞尘,果然有这白鹿族。”闻人不休此刻都想亲自前去一窥究竟,    “不过”转而面色凝重,“具体是在何处,韩武阳也不得而知。”    阮飞尘两眉紧皱,遇到关小池之前,除了闻人不休,少有人看见他笑。    “这信上说,白鹿族隐匿于一山谷之中,人迹罕至,踪迹难寻”阮飞尘沉吟。    “不错,且这山谷,地远山险,韩武阳也并未到达过这白鹿族所在地。”闻人不休挑挑眉毛:“他只见过这白鹿族族人”    “师父,我收拾一下,即刻启程。”阮飞尘收起韩武阳附赠的西域草图。    “不可,飞尘,你余毒刚消,内力损耗严重,”闻人不休还欲阻拦,    “师父,你瞒的过别人,可瞒不住徒儿。”阮飞尘这才勾起嘴角,轻笑“早瞧见你忙忙碌碌,为我准备修生养息的灵丹妙药~”    闻人不休被人说透,不愿承认,倔道:“哼,我是给白眼狼准备的,你是白眼狼?”    闻人不休虽已中年,却颇具孩童顽性,阮飞尘无可奈何笑道:“是,徒儿是个白眼儿狼”不禁想起关小池数次骂自己是头饿狼,酸涩苦楚之感爬上心头。    闻人不休瞧见他阴晴不定,又要苦大仇深,单手一挥,喟然长叹:“唉.....重色轻师哟...”说着进屋将整理好的药包递予阮飞尘。    “拿去,一共七贴,一日一贴。”闻人不休嘱咐道:“飞尘,按理为师对你十分放心。不过一旦动情,长情蛊的蛊毒随时会发作,并且终身难愈。  但只要你矢志不渝,便不会有大碍。如今,你身陷情网,绝情蛊余毒刚消,长情蛊蛊毒仍在,切莫大意。”    闻人不休越说越觉得矫情:“总之,别死着回来就行!”说罢还别扭似的横着脸。    阮飞尘感激道:“师父...”    闻人不休抬手阻断:“我老儿最讨厌繁文缛节,谁要你感激,赶紧滚吧!”说罢气冲冲关上屋门。    阮飞尘轻笑,闻人不休这脾气,难怪当年无缘那美妇。    拎起包袱,一个翻身上马,轻驰而去。    窸窸窣窣,竹叶闻风而起,淡淡香气充盈山林,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此去路途险恶,相见无归期,天涯两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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