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从荒芜干涸的土地中醒来,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脖子,发现自己还活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捂脸嬉笑出声。    坐起身来,花容惊觉身上的衣服突然略显宽大,双手也稚嫩了不少,瞥眼瞧见一只受了伤的狐狸正蜷缩在她身旁,抬眼还看见了一群拿着木棍和铁锹正围着她的农民。    瞬间有些茫然。    那些人本就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女子有些害怕,在听到她的笑声后更是添了几分恐惧,迟迟不敢上前。    见他们不像是之前过来讨债的人,便不多加理会,伸手抱起旁边的狐狸,只见这狐狸浑身雪白,背部被砍了一道伤疤,鲜血凝固了不少,看来伤了有些时间了。    花容轻抚着它,抬头对着那群人问道:“这是哪儿?”    村民们后退了一步,惊恐道:“狐、狐狸精说话了!”    花容轻蹙眉头,如果诈欺犯是狐狸精的一种的话,那她不否认。    只是,眼前的这些人穿着粗衣麻布,打扮得像古代村民的模样,一副真的很怕她的样子,莫不是将她当成妖怪了?    不对。    花容稍稍整理了下思绪。    身为赌徒的父亲为了躲债留下她一人逃去了国外,为了还清父亲留下的巨债成为诈欺犯的她,被人因爱生恨推入了河中,在这之后便没有了记忆,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还被一群穿着古装的村民围观。    死亡?穿越?她只能想到这个。    被推入河边之时,她本应是死了的,生前被淹死的那一幕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种呼吸不得的窒息感。曾经死了是事实,但此刻的她还活着,也是事实。    难不成人死后,会回到过去再活一遍?    不知该感到高兴还是担忧,但得出这个结论后,她摸着狐狸的手不自觉的抖动着,脑袋嗡嗡乱作一团,许久才让疯狂跳动的心脏跟手指冷静下来,慢悠悠地站起,装作不慌不乱的模样,但问话的声音还是不由颤抖着,“现、现在是何年何月?”    村民拿着铁锹打算吓吓她,却习惯性的回答了她的话:“武、武成元年。”    虽然不清楚他们口中所说的武成元年是哪个朝代,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证实了她已经穿越的想法。    见眼前的人很惧怕她的样子,花容眉眼流转之际,忽而抬头对他们笑道:“你们误会了,我是狐仙,不是狐狸精!”    花容试探性地向前走了几步,村民立马后退让出了道。    即使现在天色偏暗,霞光遍布,但空气中还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气,闷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土地因被阳光长期曝晒而变得干涸不已,凹凸不平。    “你们这,很久没下雨了吧。”    “从三年前开始就没下过一滴雨了,若不是你这妖孽在作怪,我们村又怎会连续三年滴水不下!”    “我是狐仙,不是龙王,这天要不要下雨,与我何干?”花容顿了顿,微微勾起嘴角,望向他们,“倘若你们能好好招呼本仙,或许本仙能替你们在龙王面前说说好话,请他赐你们雨水。”    花容的话让他们有些动摇,随后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真、真的吗?”    “别信!妖怪的话怎能相信呢!”    “但是,倘若她说的是真的呢?我们已经三年没丰收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大家都得饿死!”    “是啊!不管是妖是仙,只要能让这天下雨,要我老张当祭品也愿意!”    花容听着他们的争论,抚摸着狐狸的伤口,似乎有些严重,随后漫不尽心地抬头对他们说道:“反正再没丰收你们一样得死,不如赌一把,好好款待我,兴许是真的呢。”    虽然不太相信她的话,但被天气逼得走投无路的村民们只能试着相信她,将她领回村中。    花容跟他们要了些粗布麻衣,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替狐狸清洗了伤口包扎好,桌面上只有一个馒头和一盆小菜,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算是款待了。    村民们个个面黄肌瘦,花容不想太过为难他们,与他们谈话间顺便打听了现在的情况。    她现在所处的是南北朝时期的北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长安城外的一个小村庄,这里面临着三年滴水不下的困境,长期的饥荒让这村庄人口不断的减少。    说出能让这村庄下雨的花容宛如他们的救世主般。    这天气闷热异常,不出两日必有暴雨,向他们保证好去长安龙王庙请求龙王,这两天必定下雨的承诺,清晨一早,便向他们要了些干粮,按照他们的指路赶往长安城。    虽然不清楚自己身边为什么会突然有只狐狸,但这狐狸的背部伤得不轻,即便帮它做了简单的包扎,还是一副生命垂危的模样,没有半点精神。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到达长安之时,夜色正浓,轱辘辘的马车从前方驶来,似乎赶着回府,花容稍稍上前,车身刮到她肩膀将她撞倒在地。    被撞倒的花容顿时捂着肩膀大叫,发觉自己撞到人的车夫也立马停下车来。    见状,花容强忍着的肩上的伤一瘸一拐上前去,见马车忽然停下,男子低沉清冷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问道:“何事?”    “公子的马车将民女撞伤,不应理赔?”    “大胆!区区一介贱民,竟敢跟宋家公子要债?”车夫指着她大声呵斥。    “原来是宋家的公子,宋府乃长安城赫赫有名的大富人家,而宋公子的马车撞伤民女还拒付伤费,这事传出去,恐怕有失公子的颜面吧。”    花容不识宋家公子,更不知宋家在这长安城是何地位,但从下人的语气,和这豪华的马车上便可判断,地位定然是不低的。    “你……你少来诬赖我家公子,明明是你自己跑出来的。”    “哟,这宋府的下人不仅会撞人,还会反咬他人一口呢!宋家公子可真是教导有方啊。”    宋公子自然听得出她口中的反讥,冰冷的脸上忽而露出一抹轻笑。    “你……”    车夫正开口反驳,却被宋公子抢了个先,“出门前忘了带银两,天色已晚,不如姑娘先跟本公子回府,包扎伤口。”    得到了比预想中更好的结果,花容暗自窃喜,继而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也罢。”    “公子,万万不可,一介草民怎能与您同坐一辆马车,万一……”    “那让她与你坐外面,姑娘不介意吧?”    见目的达到,花容微微一笑,道:“不打紧。”    与车夫一起坐在车头,夜晚风凉,花容怕这狐狸着凉,便将它裹在怀里,又怕碰着它伤口,只得往里面挪去。    “在下姓宋,单字阳,敢问姑娘芳名?”冷淡悦耳的嗓音从里面传来,微微带着些倦意。    “小女花容,自远方而来,落魄于此,伴有一狐,还请公子多多指教了。”    “姑娘远道而来,若无歇息之地,可在府内停留,直到你伤好为止。”    花容嘴角弯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那花容就先谢过宋公子了。”    回到府内,宋公子替她安排了别苑,唤来一位名为如月的婢女替她擦拭伤口,换洗衣物。    花容向他们要来了治疗刀伤药膏,替狐狸涂抹些药物,换换绷带。    婢女站往一旁,看着她替狐狸涂抹伤口,忍不住问道:“姑娘可是我家公子何人?”    这姑娘虽然穿着寒酸,像是从乡下来的村妇,但五官精致,明眸皓齿,又有窈窕之姿,是难得的美人,若是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定与自家面如冠玉的公子绝配。    “没什么,只是你家公子的马车把我撞伤了,所以带回来治伤罢了。”    花容将狐狸的伤口包扎好,放到一旁歇息,脱下身上的衣物,让那婢女替自己擦拭肩上的淤青。    如月听说这姑娘撞伤的地方明明是左肩,但却在她右肩后面看到了一块像是被火烫伤的痕迹,这烧毁的地方看得她着实触目惊心。    见她迟迟不动,花容微微抬头,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看到姑娘肩后的伤疤,似乎很疼的样子。”    微微侧头瞥向肩膀,满不在乎地说道:“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伤疤了,现在早就不痛了。”    肩后的伤疤是高利贷的人为了逼她父亲还债,将她抓起来威胁她父亲,结果被他们用炭火烫伤的。    那对当时年仅七岁的她来说,无疑是酷刑,这次穿越,既能躲避债务,又能重生,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孤身一人处于乱世之中,虽然今晚勉强不用露宿街头,但这之后,她又该何去何从?    思及此,便开始不安起来。    “宋家在长安城很有名吧?”半晌,花容瞥了一眼身后的女子,问道。    “这是当然,我们老爷乃当朝丞相,还是大冢宰的亲信,朝廷之上几乎无人敢得罪。”如月相当得意的说。    “花容初来此地,生怕万一得罪了哪家达官贵族,可否请姑娘跟我讲讲关于这长安城,这宋家的事?”    婢女似乎只有十三四岁年纪,若能从她口中套得一二,那便再好不过了。    据如月所言,将她带回府上的宋二公子,名为宋阳,乃长安城内除鲁国公宇文邕外不可多得的美男子,更有孤高冷傲宋子初之称,虽性情冷淡,处事有些玩世不恭,但才貌双绝,是个难得的才子。    今年已十而有八年纪,但尚未娶妻,不少千金小姐主动请缨,让自家父亲上门说亲,仍旧没有哪家姑娘入得了他的眼。    花容倒不是想宋二公子能看得上自己,但跟在他身边有利可图,她不想白白放过这个机会,若能好好巴结他,取得他信任,那她以后的日子将会好过得多。    翌日清晨,换上如月为自己准备好的衣服,梳妆打扮好的花容,看起来相貌颇佳,替狐狸换药膏的时候,那狐狸睁着圆滚滚的眼看了她好久。    抱起狐狸走出别苑散步,顺着绿瓦长廊走到院里,院中两女子坐在石桌上品着糕点,边上的婢女时不时的替她们扇着风。    见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在庭院,身穿粉色碧罗裙的女子朝她叫道:“哪来的丫头?竟敢偷听我们讲话!”    花容原地愣了一下,发现她是在跟自己讲话后,上前走去,向她们屈了屈膝,“花容无意闯入此地,并无偷听两位谈话,若是打扰到了二位,花容先行离去便是。”    “等会,”那人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昨夜二弟带回来的丫头?”    “二公子带回来的?”另一姑娘惊讶的看向她,随后带着一脸恶意。    宋子初在宋家排行老二,下有一位弟弟一位妹妹,上只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而他本人尚未娶妻,那眼前这人只能是他哥哥的妻子了。    花容看着眼前的人,脑袋快速转动着猜测她的身份,随后点头答道:“是的少夫人,昨夜二公子的马车无意将民女撞伤,得亏二公子心地善良,将民女带回府上疗伤。”    “原来如此。”少夫人看了她一眼后往石椅坐下,随后叹了口气,“我那二弟确实心善仁慈,只可惜是个榆木脑袋,这名门闺秀都要踏破门槛了,也不见他上点心。”    “说得也是呢!这眼前就有个如花似玉貌美绝伦的姑娘,与二公子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花容眼神飘向刚才瞪她的姑娘身上,轻轻笑道:“并且,民女初来此地之时,便听闻宋家少夫人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连这万众花丛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花容的一番话,把两人都夸得天花乱坠,惹得那两人顿时笑脸盈盈。    少夫人毫不掩饰心中的喜悦,掩嘴轻笑,“你叫花容是吧?你多大了?”    “民女刚过及笄。”虽然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好几,但时间的倒退,她的身体相貌似乎又回到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你这怀里抱的又是何物?”    “这是民女的神物,狐狸。”    花容这话一出,顿时吓得两人身子后仰,指着她大声说道:“狐狸乃妖惑之物,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夫人这话严重了,不知二位可否听说过狐仙?”花容故弄玄虚的看向她们,见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便接着说道:“狐仙乃我们楼兰的神兽,这狐仙百年难得一见,楼兰古时便有见一神狐,诚心求之,必允之的传说。”    花容抚摸着狐狸上前走去,道:“狐仙乃神兽,又岂会害人?这小狐自小与我亲近,离开家时便跟着我一起走了,可惜有些愚民将狐仙误以为妖怪,还将它打伤,结果落得三年滴水不下的报应。反之,若诚心以待,你们有什么心愿,它都能帮你们实现。”    “真有这么神奇?”少夫人看着它一脸狐疑。    “这是当然,我向这狐仙祈求能一见少夫人的美貌,这会,不就见着了么?”    “油嘴滑舌。”少夫人慎骂道,但仍掩不住嘴角的高兴,“就当你说的是真的,不如你将这狐仙赠予我碧婉妹妹,让她好生待它,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了。”    “少夫人有所不知,这狐仙是认主人的,若它不认他人为主,一不小心惹火了狐仙大人,可是要倒大霉的。”    “那如何是好?”    “民女现无安身之处,无法好好侍奉狐仙,若少夫人能收留我在宋府办事,要想实现你们的愿望,不就事半功倍了么?”    花容的话确实很吸引人,苏碧婉拉了拉少夫人的衣袖,“云慧姐姐,她说的挺有道理的。”    少夫人见她一脸真诚,不像是在说谎,并且自己与碧婉自小相识,情同姐妹,不忍拒绝,便点头同意了。    “成,这事我做主,你就留在宋府吧!”    这丫头聪明伶俐,巧舌如簧,又善于察言观色,只是当婢女,她倒觉得埋没了人才。    “民女谢过少夫人,谢过碧婉姑娘。”率先将女性角色攻略,虽面上未曾表现,内心却是欣喜不已的,瞥眼望了下四周,“为何不见二公子?昨日之事还想亲自向二公子道个谢呢。”    “二弟向来早出晚归,不像他大哥为官入仕,整天就知道驾车游玩,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何事,这会,估计要到酉时才回来。”    花容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我和碧婉还有要事商量,花容,你先下去吧。莘云,你先带她熟悉府上的环境。”    “是,少夫人。”    屈膝离开,花容抚着怀中的白狐,转身的瞬间嘴角上扬,悄悄弯起了一丝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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