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二食堂离这里可能只有五百米,但我们心照不宣地直接往学院路走。人生已经太苦太累,我们决定善待自己的胃。    薛正带着我抄近路去小吃街,我这才发现学校在最西边还有道小门。  “这里条路可以直通B大,那边就是他们宿舍区。”看不清他的脸,但他声音愉悦而轻盈,“不过这边偷偷摸摸的情侣很多,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调侃:“噢,所以你们都在这里和B大女生偷偷谈恋爱是吧?”  “是他们,我可没有。”他很较真地反驳道,“B大文科学院规模更大,女生人数很多。所以C大男生就……比较吃香。”    “我知道,我高中同学说B大猫都比男生多。”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并肩走在狭窄的小道上,几乎肩膀贴着肩膀。要是今天穿的不是长袖就好了!我好遗憾。  很明显,近几年涨的学费并没有用在侧门照明灯光的完善上,远方几栋寝室楼发出的幽暗灯光把这里衬得更骇人了。吃顿夜宵的代价真大呀,如果没有薛正,我一个人可不敢走这条路。  路边的围栏伸出几根树枝,看不清叶子的形状和脉络,我探过头去闻它的气味,一不小心踩空一步。  “小心。”  薛正迅速拖住我的腰,在我站稳后又马上放开手。  “谢谢。”我小声地说,已经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    然而我在黑暗中无声地狂喜两分钟,期间他抛的梗我都用“嗯”、“是”等单音节字含糊盖过——为了掩饰自己的笑声。  他或许不理解我突如其来的冷淡,只好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我不太能吃辣。”    “那太遗憾了。”  我最喜欢的口味就是辣。以后如果要结婚的话可怎么办呢?    薛正一定想不到面前这个态度礼貌而客套的女生正在幻想着和他结婚,他说:“其实也还好,但确实很多本地特色菜都吃不来。”    “是啊,你可是XX省人啊。怎么会养成不吃辣的喜好呢?很奇怪欸。”  XX省在全国都以吃辣闻名。    “其实我初三之前都在上海念书,”薛正解释道,“江浙沪那边做菜倾向于……你知道吧?”  我点头:“略有耳闻,听说他们吃麻辣香锅都放糖的。”    很高兴又了解了他的另外一面。我知道没有本地户口的人无法在上海参加中考,所以他应该是初三回省念书,又考上扬高。如此一来,他的口音有迹可循了。    黑暗的甬道终于走到尽头,尽头处是一座小桥,桥下流淌的小溪不太清澈干净,不应景。前方的开口是条马路,街边巨大的各式招牌在夜晚都被点亮,有些灯箱坏掉一半,只剩下微弱的破败的光。有些LED灯比较高级,还会变色,一下变成红色,一下变成绿色。    “我高中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兼职做UI设计赚点零花钱,”他吐槽道,“这条街乱七八糟的广告牌真的很容易把我们逼疯。”    我点点头附和。同时,我终于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了,一路上我们至少看到五对男女抱在一起亲。    “啊,这家面点很好吃。”路过一家店铺,薛正提议道,“我先给你买个包子垫垫肚子吧?我说的那家面馆还有点远。”    他把我的沉默当作认同,他拿来两个小纸袋让我选:“你想要玫瑰豆沙还是流沙包?”    名字好听又陌生。在家我妈坚持只做燕麦麸类粗粮食物。白面包子在我心中只分成肉馅和白糖馅,而托了高中食堂的福,两种我都不是很想回忆。    我捧着脸作思考状。  “唔……玫瑰豆沙吧。”    它听起来比较浪漫,而我只是觉得它更寻常才选它。  我吃过豆沙味小袋包装的铜锣烧,非常精致的工业甜味。虽然不知道其中原理,但很明显黑色的豆沙馅才是常态,我可不会因为它叫“玫瑰豆沙”就期待里面的馅是玫瑰色,我今年十八岁了。    我在他的注视下咬下第一口,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做出广告中女明星们瞬间世界明亮的表情来捧他的场,但最后只来得及诧异。    白色松软面团里埋着深玫瑰色的半流体,为表矜持我只咬了一小口,但又软又烫的红豆沙还是在嘴里很快融化了,温热的香味已经弥漫到鼻腔。不是那么精致的工业甜味,很纯美。    薛正很得意地解释道:“它家红豆馅很新鲜,而且不腻人。其他店的都放太多糖制作,像不要钱一样。”  他应该喜欢甜食,但并不偏激狂热。  我点点头,匆忙地咬了第二口,剩下的豆沙顺着松软的白色面皮缓缓塌陷,一部分流到了纸袋上。  太好吃了,这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知道安利别人后得到积极的反馈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情,我想让他快乐——不过本来只打算随便咬两口做做样子的,我可是之前就吃了一大碗面的人啊。  一个完整的包子圆满下肚。我后知后觉地撑了,揉着肚子有些苦恼。    如果你有过暴食的经历,就会知道这种吃撑的感觉其实非常痛苦。但鉴于现在走在我前面的人是薛正,这种感觉又增添了几分甜蜜。    苦中作乐。    走到宽敞的街道上,他很体贴地放慢了脚步,照顾穿着皮鞋的我。我们并肩走在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上,随时有可能碰到熟人。  ——快来人呀!快来偶遇我们呀!然后在校园里传一传我们两个的绯闻。    真想被偶遇呀,可偏偏一个认识的人也没瞧见。我在内心疯狂的叫嚣着,表面却要装出云淡风轻的温柔模样。做一个女孩子真累。    既然薛正要带我去他心中“全省最棒的面馆”吃饭,我决定也带他去喝我最喜欢的饮料。  “我从没告诉过别人这家店,但是它真的很好喝。挺小众的手作奶茶店。”    他摆摆手,迟疑一阵:“我不太喝奶茶。”  “不喜欢吗?”  “不是,挺喜欢的。但是奶茶比咖啡还抗困,喝多了睡不着。”    我“嗯”了声表示理解,又问:“你明天有什么课?”  “没有专业课,比较水。”    “是啊,”我劝他,“所以今天喝一杯也不要紧噢,反正明天的课不重要,是不是?”  他有一些动摇。  我继续哄他:“真的很好喝!比某CO、某点不知道要高明到哪里去了。我真的很想分享给你啦,你尝一尝吧。”    劝不动了,我伸手去拉他的袖子。  他像触电一样后退一步,说:“行行行,去买去买。”  目的达到了。我捂着头思考,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网红饮品店盛极一时,各种配方和比例都被限定好。但也有人愿意花时间给你静静煮一壶茶。  等待的时间很安静,我冷不丁问了一个问题:“薛正,你觉得校园恋爱算不算真爱?”    薛正愣住了:“啊?”    “我们今天的辩题。”    “啊,‘男欢女爱’。他们的出题风格一向如此,我记得我们去年打过一个‘爱情需不需要门当户对’的题目,我当时持正方观点,赢了。”    “你那时还在法学院,是吧?”  他点点头,没问我是如何得知的。    “你辩位是?”    我摆摆手:“我没出赛啦。做了主持,就是要用标准普通话声情并茂地念‘观众朋友们,接下来是最激烈的自由辩环节’那种角色。”    不知道我的话戳中他什么笑点,薛正大笑起来,神采飞扬。    “你为什么不出赛啊?”  他在暖黄色聚光下侧过头来,笑着问我。    我从老板那里接过制作完毕的两杯奶茶,插好吸管送到他手上,叹了一口气。  “这个题目出得也太不自量力了,人类何德何能给‘爱’下一个定义,给‘真’下比较标准?”    他附和道:“是啊,有时候会觉得有些争论根本没什么意思。”  我“哦”了一声:“还多亏了你觉得没意思,今年我们院很轻松地出线了。”    他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哈哈你们不要这么记仇吧,我只打过几场新生杯就退役了。去年这时候为了刷绩点转系,太累了,退掉了所有社团和部门。”    他比我想象中更平易近人,我之前有过的紧张感一扫而空。到了面馆,我望着眼前的碗发呆。  干净的小葱段和红椒末在透亮的香油上漂浮,一红一绿,让人胃口大开。  我吃完了面里所有的牛肉,又装模做样吃了几筷子面。  “你不饿吗?”他关心道。    “嗯,喝奶茶喝饱啦。”  我眨着眼睛,不太好意思说谎。    “大一应该也挺忙吧?”    “是哦,挺忙的。”  我骗他的,和理工科学生比起来我们一点也不忙。  “不过应该还是没你们院事多,看你平时连朋友圈都没时间发……”  我一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心里想的话。  “啊那个,”他说,“没有发它的习惯而已。”  “哦哦。”    直到入睡前我都还在回想,他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邀请我一起吃晚饭的呢?晚上他很巧地发了第一条,很模式化的学生部门的活动宣传,却炸出来人。  我知道微信只能看到共同好友的点赞,但是底下已经有了许多与我有交集的同学。    认识的人也太多了吧。  人际交往能力是有多强?    我必然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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