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韩剪秋会说英文这件事,席凤庭并没有感到很惊奇,他在桃坞路撞上韩剪秋的时候,韩剪秋穿着一身西式的套裙。南通不是没有女子穿西式衣裙,那些穿西式衣裙的女子,也大多会说一两句英文。    这天恰好是周末,为了考察韩剪秋到底会说几句英文,席凤庭拉着女儿的小手,领着女儿来到了韩剪秋居住的小院。见到韩剪秋,席凤庭用英文和韩剪秋打了声招呼,“今天感觉怎么样?”    问完了,他观察着韩剪秋的反应,韩剪秋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脱口用英语回答他,“感觉比昨天好多了,我估计过不了几天,就能全好了。”    席凤庭有些错愕,实在是没想到韩剪秋的英文竟是如此流利,“你的英语是在哪儿学的?不看脸,我还以为是和一个美国人对话。”他又用英语说,心里想,这回,韩剪秋是否能听懂。    韩剪秋在听到席凤庭的发问后,皱着眉毛陷入了沉思。  她又听懂了,席凤庭想。  “我也不知道。”她苦恼地摇了摇头,用汉语回答,“一点也想不起来。”  席凤庭微微一笑,“别着急,总会想起来的。”  萱萱稚声稚气地附和,“剪剪阿姨,别难过,会想起来的。”  韩剪秋笑着摸了摸萱萱的头发,没说话。    席凤庭舔了下嘴唇,“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肯不肯帮忙?”  韩剪秋自嘲一笑,“我吃着你家的,穿着你家的,能帮上你什么忙?”  “别这么说,”席凤庭诚心诚意,“这个忙,只要你肯,就一定帮得上。”    韩剪秋又笑了下,“说说看,什么忙?”  萱萱坐在席凤庭的大腿上,席凤庭一手搂着萱萱的腰,一手顺着萱萱柔软的头发,“我想请你当萱萱的英文老师。”    “我?”这个请求,实在是出乎韩剪秋的意料。  “怎么,不想帮?”    “不是不想帮,”韩剪秋连忙否认,“而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教小孩子,我从来没教过小孩。”  “你怎么知道你从来没教过小孩?你想起了什么?”    席凤庭这一问,问愣了韩剪秋,“没想起什么,不过,我觉得我以前肯定没教过小孩,而且,也不知道自己的英文水平到底怎么样,能不能胜任萱萱的英文老师?”    席凤庭看着韩剪秋,“这个好办,我房里有现成的英文书,待会儿拿几本给你看,要是你都能看懂,就说明你的英文水平没问题。”    说拿就拿,席凤庭留下萱萱,独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过了一会儿,他去而复返,手里拿着几本英文书。这几本英文书,有小说,有专业书藉。    席家是南通的大家族,纱厂、布厂、丝厂、面粉厂……产业众多,这些产业里,有些需要进口外国的原材料,有些要向外国出口。一进一出,少不得外文交流,外文订立合同。是以,席凤庭买了不少商业方面的英文书藉。加之他毕业于清华大学商科,英文流利,上学时就爱看英文小说,从上学到现在,家里攒了不少英文小说。    席凤庭递给韩剪秋一本小说,韩剪秋伸手接过,“《简爱》?”  席凤庭一挑眉毛,“看看里面的内容,能不能看懂?”    韩剪秋依言翻开小说,随便找了一页看了两三秒,继而小声翻译起来,“圣·约翰·里弗斯是怎样评价这位人间天使的呢?我看见他转过脸面对了她,用极为自然的口吻,提出了他的问题。我,从他的表情上,找寻着问题的答案。这时,他已将目光从天使的脸上移开,看向门边一簇柔弱的雏菊……”    席凤庭打断了她,“可以了,再看看这本。”  韩剪秋放下小说,接过席凤庭递来的第二本书,这是一本商务信函范文手册,这回,她半天没出声,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看不懂?”席凤庭观察着韩剪秋的表情变化。  韩剪秋抬起头对他羞赧一笑,“看得懂,就是翻译不好。”    席凤庭伸手拿过书本合上,“这很正常,不是专门搞这行的,第一次看,都是你这个反应。”他把书放在一边,再次把萱萱搂进怀里,“怎么样,考虑考虑我的建议。”    席凤庭拿来的几本书放在韩剪秋的床边,《简爱》在商务信函范文手册下,露出小半个边角。韩剪秋盯着那小半个边角,很是感慨。无依无靠的孤女简爱,努力生活,不吃白饭,她现在的处境和简爱差不多,她也不想吃席家的白饭。    “好吧。”感慨完毕,韩剪秋下了决心,“我试试看,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教得不好,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席凤庭笑了,“除了吃奶,没有谁天生就会干什么,慢慢来,我对你有信心。”    萱萱一直沉默地看着爸爸和韩剪秋的互动。待席凤庭说完这句话,她眨巴着大而黑的眼睛,认真地鼓励韩剪秋,“剪剪阿姨,我对你有信心!”  席凤庭和韩剪秋都笑了。韩剪秋拂了拂萱萱毛茸茸的小脑袋,“谢谢萱萱。”    从这天开始,韩剪秋给萱萱当起了英文老师,萱萱是会说几句英文的,比如:你好,再见,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晚安等等,席凤庭没事时,偶尔会教萱萱几句简单的英文。    探明萱萱的实际英语水平,韩剪秋认真地制定了教学计划和教学方案。她打算一天教萱萱三个单词,这样一个月下来,萱萱就能会九十个单词了,一年下来,将近一千。她没去想自己能在席家住多久,车到山前自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    现在,她这辆小车走到了萱萱家庭教师这个位置上,哪怕就干一天,她也要把这一天干好,也要对得起席凤庭和萱萱对她的信任。    韩剪秋教得认真,萱萱学得也认真,进步十分明显。几天之后,就能说出比早上好,晚上好,意思复杂一些的句子了,比如:真好看,我饿了,我今年四岁了,我叫席佩玉等等。    席凤庭很高兴,韩剪秋也很高兴,觉得自己很有当老师的天赋。她想,要是有一天席凤庭不需要自己了,她就像简爱一样,在报纸上登一条寻工启示,去别人家当家庭教师,一样能养活自己。    这天,韩剪秋正指导萱萱读一本简易的英文儿童读物,忽然发现门口有人影一闪而过。  “谁呀?”她以为是下人。  门外先是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咳嗽,紧接着一个人踱着方步走了进来。    韩剪秋一愣,来人是席凤庭的父亲席玉璋。对于这位席家老爷,韩剪秋只在初进席家的第一天见过一面,在那之后,她就窝在自己的小院养伤,再没见过席老爷。    席凤庭跟她说过几句席家的情况,他们席家是从席凤庭曾祖父那辈起家的,庭凤庭的曾祖父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到了他祖父那辈,起初开了家杂货铺,后来生意越作越红火,渐渐地干起了别的生意,到了他父亲这辈,把他祖父作起来的生意接着往大了扩,前几年,他父亲完全把生意交给他,自己回家当起了老太爷。    韩剪秋完全没想到席老爷会大驾光临,她连忙站起来,迎上前去,得体地对席老爷微笑致意,“席老爷好。”然后,她轻轻一拍萱萱的小肩膀,“萱萱,说‘爷爷好’。”    萱萱紧靠在韩剪秋身侧,怯怯地从嗓子眼里发出了蚊子叫,“老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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