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顾情何为  除有关羽晴姐归属之事,另有关于天栖散人的争论在同时发生。两团吵作一团,有时分不清彼此。容佐先生竖着耳朵,全神贯注一心两用在听,最后我和十哥没弄懂的都由他为我们解释了。    天栖散人修炼魅心法系,魅心法系有个缺点是易遭魔控。故而长留的云端仙长质疑天栖散人和纪师傅分散的原因。天栖散人自辨言,有妖魔攻击他们,他为护全大部分弟子,就没顾及纪师傅他们。因为纪师傅是有自保能力的人,他没想到他们就此断了联络。云端仙长一个劲指他中过魔障不承认,以纪师傅的仙法本不可能出不来,没准是他下了黑手……  原来天栖散人带弟子们出至半途,碰到云端仙长的队伍。天栖散人问云端仙长见着纪师傅没有,他们等了一阵之后,云端仙长颇有责任感地让天栖散人一队先撤,她带人回去找。哪知助手樊欣柔声称看见天栖散人背向云端仙长时目露魔光,强烈建议不要返回,以免有诈。    于是冰杨师傅对樊欣柔忍无可忍。  初时还算克制:“樊欣柔!你能不能不要为你那点私心罔顾大局?”  尔后强化为:“樊欣柔!你怕死能不能别来战场!谁的命不是命?你无非是想阻止云端仙长回去寻人!”  樊欣柔则硬着颈项说她没看错,并言被魔控之人有可能记不得,天栖散人或是过后忘了;她早就决心立下战功,又怎会怯战退缩;天栖散人的仙法隐形遁迹,他暗地出手,其余弟子也无法觉察。    在这件事上,蓬莱领军倒和冰杨师傅站在同一边,坚信天栖散人的心力足以抵抗魔功;冰杨师傅言语过激,他没有责怪她,反倒让樊欣柔住嘴。    云端仙长在最佳寻人时机带队折转,乃因樊欣柔一力主张。如是樊欣柔为逃避责任而说谎,她确系“罔顾大局”。  纪师傅虽然功力高强,不见得没有受伤的可能。他们许久不见回音,又观微不到,八成是遭遇难处,藏进了宫室里,若落在妖魔手里麻烦可就大了。    忽有人传报,像是有紧要军情,诸仙转往阵法隔间去共商。  正如容佐先生所言,仙营不是个出入自如之地,这会儿已有人举报了我们,没有冰杨师傅帮说话我们定要困到战事休止。    敏婵问清了情况出来冲我做个秘密的手势。  我们到略偏僻的一角,她暗传声说:“有仙长监察到云宫内开了个魔穴,他们在争论是否即时派人手去包抄。冰杨师傅说程镜玄诡计多端,须当小心是诱敌之计。明章将军赞同,所以领军们打算差人先去探一探。云端仙长主动要求前往,还拉上樊欣柔师姐说,这样可以证明我们没有异心了。那樊师姐啊……”她噗嗤一笑,继续密音道,“听得脸都白了。冰杨师傅反倒不让她去。这任务至关重要,她一个虚架子派去,万一遭了不测,连累余人何益。所以看样子应是御气系仙班出马,太白的林仙长等人……”  “那谁去找纪师傅他们?”我着急中说破口,都忘了用密语问。  “冰杨师傅啊。她本想和林仙长同行的,但蓬莱领军哪会同意她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敏婵往他们议事阵法间的方向看去,唇不动中声音传来,“呢,你等着,待会随我们一队就好。”    蓬莱剑圣君璧坤是个厉害人物,仙派没人敢把规矩摆在她面前说事,所以冰杨师傅发话带我们去,就不会有人反对。但若仅此一朝也罢,若往后每逢战事我均来蹭一份子,总会有人看不惯提意见的,何况我们此番还无意中帮仙队避开一险。  “敏婵,”我思虑中道,“你有没有想过。冰杨师傅再有面子,不能老要求仙派开特例啊。仙派里总有些爱找事的人,还有樊欣柔这等与她有罅隙之人……”我言至此,不知怎么往下接。或者敏婵不要参战了,或者我不要来战场见她,两者俱不合情理……  然而敏婵心有灵犀,坦率道:“我想过啊。新辰。”她凑近过来,郑重的脸色近在眼前,但她的小圆脸素来给人一种俏皮之感,眼瞳是黑黑的珍珠,透出两点亮光也是圆的,里面有个镜子,镜子里充满实时的动态;加上墨染的碎发,细软细软的,让人不禁想伸手摸一下。  “但我在方队练剑,半途而废不好。等我学全一遍净微剑法的基础招数,”她思索中眼眸斜下眨眨,“我会向师傅请求出师,虽然有负冰杨师傅的教导……也只能止于此了。”她透出些微遗憾,但很快转为坚决,“因为蓬莱不会容得我们在一起,我必须决断。”她神情又软化道,“但是先别同冰杨师傅说,她会诧异之极。”她偏开头,蹙眉间愁色流露,“她一定会觉得可惜,她曾经还说,将来待她剑术成熟了,想我转到她门下……”  敏婵轻咬唇,静息片刻,人影模糊在后走动,云光迁转,我仿佛看到她在海岸,背景处波浪远扩,人心的视野都随之打开。  她默默攥拳,垂眉站起身:“我欣赏她的剑术,佩服她的为人,她是我心目中完美的师长……”她终狠下心道,“但她是属于蓬莱的,而我不是。”  她展目向议事阵室的来路,像眺望一片无止境的海洋。  她本可以成为蓬莱剑圣的隔代弟子,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幸运。  但她属于海天,别说一个小小的蓬莱,没有什么可以框住她、限住她。  我也立起身,拥抱她就好像拥住了大海。  我忽略远处的目光,忘记繁琐的忧虑,出神地喃喃说:“总有一天,仙界会承认我们,到时候,冰杨师傅和你再想成为师徒,也没人能阻挠。”  “嗯,说得对。”敏婵仰面,浮起嘉赞的笑容,笃信的目光明耀如雪。  ……    纪师傅他们果真被擒天殿控制在了手里。我们和冰杨师傅半路逢敌。  凌综裴把我们截了一个准儿。我们以为是巧遇,想避过,但他猝然命停止行进,拉展开阵势,和我们冲突起来。冰杨师傅招我们绕走,他们穷追不舍。  凌综裴的功力敢与仙真层级较量,虽然未必胜得过,而冰杨师傅顶多堪与灵仙匹敌,他们的高下交手立现。  敏婵着急,想腾出手去帮冰杨师傅,但她和队友只有严密配合才能相互保护,以至于她屡次出离方队,皆因见队友暴露于险境而退回去。    容佐先生和十哥一人扒住我一边手,生怕我搅进去。  我是该代表书阁保持中立,凌综裴乃是程镜玄先生从小培养的,我若此时参战那用意不言而明。  看着冰杨师傅被越逼越紧,快要招架不住,我只好放声质问:“凌综裴!你愁没处建功吗!何故与一个本无攻击意图的仙队为难!”    凌综裴的刺猬披风没带,可剑光和着白布披风旋成白影,就像无数芒刺在扫逛。  他动势难止,外移了几圈才横剑停定,目光冷射过来道:“哼,纪良筹已被我们兵力包围了。我不灭了你们,让你们去救人?”  妖魔兵们注意到对话,有所分心。敏婵趁机弧波叠连抨击,帮队友突出重围,那人应是就近求援而去。  我本还想啰嗦两句,拖住凌综裴,让冰杨师傅喘口气,被敏婵的举动给惊转了神,还没转回去,凌综裴又已舞得兵光四溅,我们和修为稍低的仙兵魔兵们感到不适,下意识杂乱地倒飞。  顷间冰杨师傅和凌综裴远在云际线,疏忽影迹放大三倍,倏而又小作一团。他们的剑势统治着庞大的领空,互有争夺,界线交融不定。  原觉他们的剑气已是够强悍了,当那一道清淡的分光线出现,仿佛天外要再开片天,我才从沉浸中醒起过来。  他同时遏制住两方的对攻,墨影徐徐渗下云空,乃长发丝缕游降,如万水朝向低处缓流。他灰得不起眼的绸袖扩张在风中,犹若渐散;端雅的面容隐约可见,神色却似不可见。他的灵气收敛中谦柔得让人忘记应战。  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了手。    “程先生!”凌综裴不甘地按剑向程镜玄飞近过去,“为何不让我除了她!您还要顾惜这女人?”一字一句杀气腾腾,“她现今已不是无足轻重的小兵卒,她是蓬莱军将,她的师傅是天庭武曲星君之女!您还认为留着她不是留存祸患吗!”  程先生旁侧一将领出言道:“此处由我接手,凌将军请退下。”女音醇厚带命令语调。  挪眼细看,她是擒天殿魔将颜元阻心,她曾修炼一种特异的魔功,能在男女之间变化,拥有超常的战斗力。  她披发卷曲,身材高壮而眉眼妍丽,面如精修的木板书,方角明晰而板面略长,身形因曲线丰满不失女气,铜色铠甲细韧密布的反光线不时闪现,给人以攻之难克之感;而她的手似乎更为有力,让人错觉她抬手的动作,不是辅助言辞表达,而是释放出威力。  但她的威慑是单向的,凌综裴以冷硬对抗住,也即无效,不似程镜玄先生,若无含义地看凌综裴一眼,凌综裴立马就低下了头。    颜元阻心与冰杨师傅有些渊源。冰杨师傅在蓬莱的第一位师傅裘善卿,我曾经见过的一个人,那时蓬莱领军霓敬诀给我强加上盗学仙派术法的罪名,他还敢说真话帮我求情;他幼年落入魔穴,颜元阻心抚养过他一段时日,便声称他是他的孩子,仙派人士自然抵触,善卿师傅也不搭理他。  但颜元阻心念着旧情,对冰杨师傅也爱屋及乌,他和冰杨师傅交手……程先生这是有意放人一马?  颜元阻心则把心思摆明在了台面,他手中明光暗流交汇,一把血刀夺目而出,神情却毫无厉气:“温冰杨,我跟你单挑!”既而转面,指点几名将员,命妖魔兵们守住外围了事。仙派之人不动,他们也不能动。  凌综裴再按耐不住了:“程先生!您不要告诉我这也是计谋的一部分……机不可失,切勿心软啊!”  颜元阻心的妖法极为偏门,本可趁冰杨师傅一时适应不来,乘速得手。但他放缓了攻势,简直像长辈在陪小辈练武。  冰杨师傅却早已不是“小辈”,颜元阻心让得过头了点,就差点被她剑局合击。  我虽看得不甚明白,也大致体味出冰杨师傅骤减速现出一脸情急,乃是奋力反消了自己的剑势;可能是还礼,也可能是颜元阻心对她有恩,她下不了杀手。  是故冰杨师傅也被激怒了,但她不骂颜元阻心,而是乱发剑中一撇头:“程镜玄!我跟你们魔派势不两立!你耍什么花样!”怒极而啼笑皆非的音腔,剑招飞出天外,仿佛该打程先生。  程先生一脸温和淡定、不怕打的表情。    我眼看冰杨师傅暂无危险,带着容佐先生和十哥御剑接近程先生所在。  我实在是想问三哥他们的情况,如果能得程先生许诺不伤害他们,我们就算吃下了颗定心丸。  然而凌综裴情绪如凶涛激涨,我们没得机会开口,就呆看在旁,听他和程先生理论。  芊黎一脸戒备地半拔兵器,不拦我们,就盯着凌综裴,仿佛防凌综裴冲动中加入战斗。    凌综裴围着程先生左右劝导:“程先生,我不能再看着您为情所误,被这个女人拖累了!以您的能力,原本完全可以带领擒天殿压倒仙界的势力,而您一次又一次,囿于情感分心费神、松懈了志向。波耶将军虽然有过,但他有句话没说错……您非要做个情圣么!”  口气冲得我们在旁的人都感受到凛冽的气压。    程先生竟未否认,却面容微动道:“综裴,在你心里,情感就没有任何分量么?人活于世,抛却了情感,还剩下什么?”  他看着凌综裴的眼神如此感伤,仿佛师长谆谆教诲用心良苦,却不能得弟子的理解。  凌综裴都经不住气焰消降了半截,如被秋凉的气氛浸没,我亦莫名心泛酸楚。  “程先生,这些年您变得越来越心软了。与其如此,倒不如这两个女人不曾出现的好。”凌综裴仍不肯服气地咬牙道,“您已然找到了采珠姑娘,还兼顾温冰杨作甚?您看清她是什么人!您对她好,她懂得回报吗?她只会与我们为敌!您让将士们怎么想!”    不多时仙派援兵即赶到。明章将军、玉浊领军还有天山的师长们,比预计来得快。原来是负责观微的仙长发现战情,他们主动调转来的。传急报的弟子说半路就遇到他们,一道回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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