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突袭孤军 仙派队伍人影密织,我们随他们出了殿宇区,飞至云层,只见前是人后也是人,天空都被移动的人形打出一个个补丁,稀里糊涂地上升前进,就到达了宽敞的高空,看见殿宇的顶盖远远在脚下。 铁肃着脸的青年男仙长武钦遥老催我们“走规矩点!”他是蓬莱刑讼司长的徒弟。 我们无辜地相视耸肩——龙和人怎么可能飞得齐。神龙自然是要摆尾的,谁叫他们非要夹着我们走,或许是怕我们偷跑掉? 我欲进队伍核心求纪师傅帮颖飘姐姐结个稳点的防风符。 武钦遥以为我不怀好心,居然打出法界害得阿浔一头撞上。我忍住没跟他冲突,好声好气解释半天,他非等到冰杨师傅和纪师傅出来问话,就是没放我过去。 纪师傅大方得多,二话没说帮了忙,他的防风符比我们自设的效果强数倍,能让颖飘姐姐稍微舒服。 …… 全队人一下午就在天方游荡,直游到太阳下山,适合我们看云宫大景,却辛苦了颖飘姐姐,受了伤还得随着颠簸。 仙队一般都选在云台休息。因为四下里无遮罩,不易遭到埋伏。 间歇休息时,敏婵他们都不散阵型,就地坐下,谁也不同谁说话。我更接触不到敏婵。 我好想问他们的“任务”是否就是巡逻,可我知道问了没用。容佐先生倒是没闲心好奇,自展着本云宫全图,翻阅核对得不亦乐乎,偶尔和我们讨论。 这队中途也遇到过妖魔,但从不交手,遇到别的仙队,反停留片刻,领队们交谈几句。 有一回迎面飞来长留云端女仙长带的队伍,双方同降在空地歇息。冰杨师傅将云端师傅拉到我们这方,有些忧闷地道:“我不是同你说过别带樊欣柔吗,她那身武功……”后边听不清。 云端仙长亦是个大家闺秀般的佳丽,她莫约回答了些是樊欣柔主动积极要求之类,冰杨师傅又劝她再三,相互就别过了。 樊欣柔是敏婵的师姐、齐河仙真已出师的徒弟。敏婵曾对我说过她好耍手段、自私小性,没有真本事就在比武时买通对手,她还跟冰杨师傅有过节。云端仙长看起来也是个单纯的人,只见她答话轻松干脆,神情就像薄薄一张纸,底下别无深意,难怪冰杨师傅怪她把问题考虑简单了。 日落西山,霞天暗幕染红,我们盲目跟从仙派继续巡行,事后敏婵方告知我以下详情。 天庭设在云宫的女郎官狄羽晴,就是冰杨师傅的班导师傅狄攸的侄女,她在戊孙杰反叛的第一时间暗暗传递出密符,说明她和天庭余下的守兵都被关在坤罗殿。 可是当日仙派进入云宫后不久,就发现坤罗殿已无人迹。以戊孙杰一人之力想要转移他们整批人,未免有难度。且坤罗殿昔年设有专门关押仙派人士的地牢,别处不如坤罗殿保险。这就意味着,擒天殿和戊孙杰联络上了,戊孙杰已在魔派的保护之下。 妖魔将某些天兵关在无妄大殿内,重兵镇守,轻易暴露目标,又设下法界和机关,欲引仙派主力前去解救,调虎离山以便将戊孙杰潜送出云宫。 仙派人士细心观察,即知擒天殿的重头人物没几个在无妄殿,反倒是在妖魔聚居区徘徊。 聚居区内宫室繁多、防御经络相连,戊孙杰在其中即便被盯上,也容易逃跑得多。故而仙派将防守重心放回聚居区,去镜观池的分队及时收手,未造成重大伤亡。 仙派锁定两处最可疑地点,进行严密监视,范围不大,兵力集中,就像画了个圈把戊孙杰圈在其中。 但天庭的天兵还是要救。所以这日到夕时,仙派发兵无妄殿作战,同时分了几个分队在高空俯观妖魔兵将的来往轨迹,以推测戊孙杰两个可能的藏身处孰真孰假。我们的仙队即是一支,云端仙长的队伍作用相同。 假若戊孙杰想趁无妄殿战事火热出逃,那么所有巡察队伍都将投入战斗,围剿妖魔。 可是戊孙杰没有现身。 于是直到晚间,我们仍在云空中观赏夜色。夜晚凉爽舒适,看着云宫灯火明灭、壁垒曲回,深感其建制壮丽,有过于想象。 颖飘姐姐则受苦了,她跟随行的驯龙师同乘一龙,不必费神看路,但身板坐久了仍吃不消。更兼我们各吃了些自带的干粮,而她伤着了胃气食不下咽,时久愈发煎熬。我们心疼她,却也不能耽误仙队执行任务,又不能让仙派放我们走。挨到了此时此刻,不管吹不吹风,颖飘姐姐都只想躺着、然只得强撑着了…… 终于有了个变化契机。 某时经过一片有灯火的殿顶区,武钦遥仙长突然叫住冰杨师傅。 “慢着!先停!”他往回向指道,“我刚一晃的工夫,看见雷臼的影子从窗口经过,就在直数过去一、二、三、四、五,第五个殿。” 仙人的眼力我们自愧不如。我们虽然都过了破望境,能夜观事物,但在飞行的速度下,远位高差,还能认出人来,实为令人惊异。 “你怎么知道是雷臼?”冰杨师傅亦生疑问。 “嗨,灯光打在窗上,他那肿着包的脑袋,一看就知道是。”武钦遥仙长力拍手背道,“相信我错不了。” 仙派队伍中有门人笑出声。我们也觉得逗。“肿着包”这形容够形象的。雷臼这魔头不是个好东西,他贪迷美色,曾经调戏我们阁中的姑娘,还将人抢走意图不轨,被我们告了一状,打得留了条命,罚到分部去干活,哪知是下放到南海。他会溜须拍马、见风使舵,就翻身成了刻龄的小跟班。 “如果真是雷臼……”冰杨师傅立刻重视起来,“雷臼是刻龄的人,不应会落单。刻龄若在,他南海分部的魔军就在。他的军队有地利之长,不可能只守卫他一个人……” 纪师傅亦肃然认同:“对,马上派人回去看个究竟。” 因怕打草惊蛇,冰杨师傅和武钦遥两人结伴去复查,不带帮手,我们就原地下落,在某宫室的高台歇起了脚。 天上有云,月光不明,高台上长年有风云而无尘,干净如初建之时,龙儿弓着身子成靠椅,颖飘姐姐神情蔫蔫地枕靠着龙。 “新辰啊,不坐还好,”她满脸忧戚地斜瞅地,轻拍拍地面,“这会儿一沾坐,就不想起来了。待会你们要是启程了……干脆就把我丢这儿好了。” 我们都知道颖飘姐姐瞎扯,我和三哥撇撇嘴角,相看无言。 十哥则不能装没听见:“什么话!”他激动地捶龙,“就算扛也得把你扛回去!” 龙儿精神地瞪大了眼珠。 十哥话音太响,仙队中即便有议论也是低低的,他一声力喊,纪师傅都听见了。 “怎么回事?”纪师傅不解地扭过头来。 “跟你没关系,纪大阵旗师。”颖飘姐姐嘴硬道。 我抓紧机会站起来道:“纪师傅,颖飘姐姐实在扛不住了,能不能派几个人送她回传信组。” “新辰……”颖飘姐姐尤想阻止我。 “传信组早解散了。”纪师傅看向仙派队伍中道,“这样吧,我结个符网,叫几名弟子抬着她。” 我求之不得:“多谢纪师傅。不必麻烦弟子们,符网让我们神龙载着就好,神龙会固结术法。” 冰杨师傅和武钦遥仙长暗伏半刻钟回来,说确认了是雷臼无疑。 仙长们在仙队前方商议,一会儿一个发言,有的话听得断续。 “动手,必须动手。”武钦遥仙长做出斩断的手势。 “主将不在不奇怪么……”有仙长担忧道。 “……不会是故意诱我们前去的。”冰杨师傅陈述了一段见解后下结论道。 “这么说来他们和主将是暂时分开,那就更该乘虚而入了。” 仙长们决意出动,但怕兵力不足以速战速决,纪师傅建议和渡壑掌门的分队汇合。 渡壑掌门的分队离得最近,两股兵力碰面,仙长们简要交流情况,便分出新的小分队赶赴行动,余下的队伍融合等待。冰杨师傅怕主战力都带走了,纪师傅一个人护不住这么多弟子,纪师傅申明再找天栖散人的分队聚头,冰杨师傅才消除了顾虑。 冰杨师傅为先,敏婵积极请战是必然的,她们方队总共才去三人。 我为了跟着,求冰杨师傅准许。冰杨师傅看了眼我们的龙,说:“不能带龙。” 我一口答应下来,交代三哥和另两位驯龙师看护颖飘姐姐和龙群,跟好纪师傅的队伍,遂与十哥、容佐先生三人搭档,随着仙派队伍御剑出发…… 冰杨师傅不让敏婵打头阵,我们守在后方看着形势,大夜里躲在树丛,一点儿也不幽寂,每个人都握稳兵器等待冲出。看不见透光的窗,却能听见开战的殿内术法轰动,时如飓风席卷,时如裂地开山,时如惊涛拍岸…… 混响过后一阵安静,想象得出仙派队伍击溃了妖魔守兵。 武钦遥仙长来引我们进殿。我们提剑密步追上,踏足殿内,只见屋梁掉皮,木灰四散,妖魔悉数被放倒,好些化回原形的散发出异味,敏婵嗅着直皱眉。 殿堂中央,雷臼被法界线框住,姿态颓然地垂坐在地。冰杨师傅手持利剑在他前上,逼问他为何孤军在附殿镇守。 雷臼摸着腿肚子,哭丧着脸装可怜:“我的姑奶奶哎,你们都把我们杀的杀、绑的绑了,还嫌没把我榨干?我这儿啥也没有,只有一坛子私藏的好酒,本来避开了上头,想偷偷享用,都给你们搅黄了……” 殿内并没有酒气,桌案也不见摆吃的,不符合他大鱼大肉下酒的习惯。 武钦遥仙长听着他陈词,鼻子里哼了一声,即招我们入偏殿去,东敲西打,稍顷找出条地道。 我们下至地道内,地道不是云室,而是四面铁石坚壁。为防机关,我将沉辉宝剑扔出飞了个来回,光迹折返不到片时,可知地道不深,附近机关破出,无非是些古旧的符法光束,亦没见妖魔新设的妖法。 武钦遥仙长讶异道:“你的剑……是凝光法系的……”话说一半,转命道,“你化个人形。有的机关单用光测不出来。” 我一时间未明他所指,眨眼傻道:“我的剑只会发光。” 他却瞧着我的剑,若有所思地念起诗来:“‘凝日月星辰光辉,照天地万物化生。’”他轻蔑地抬眼看我一眼,“只会发光?不肯帮直说。”然后摆开头,自顾言道,“传说中凝光系术法发源于云顶天宫,往事为天庭所忌讳,道书上未曾记载。所以禁足阁的人知道真相?”再瞥我的剑一眼,眼里流露出羡慕。 我莫名其妙地自白:“我没学过凝光系术法。” 容佐先生多嘴道:“他不但没学过,他连剑的来历都不清楚,哎,仙长,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武钦遥仙长怒回:“此地无银。你们不愿担上干系就退出去!” 这人心态真是……他疑心不讲理…… 我一念未完,他当先跃进了甬道,敏婵紧随其后,我也就追过去,没再想刚才的事。 我与敏婵并肩而行,一人顾一向,提高警惕躲避开数许机关的发射。 转过弯,地道的尽头一目了然,有个隔间,门是木板门,虚掩着。 “是谁!”里边一年轻女子之声凄然道。 我见牢门外落了几件女子的衣物,顿感不妙,伸手隔开后方的男弟子。 不知道哪派女弟子缺心眼的,把门直接掀开,就见里边□□的女子吓缩成一团。 我闪电返转身,还算镇静地往回走,余下的男弟子逃也似地奔散开。 我们和武钦遥仙长出外等待,敏婵她们把那姑娘扶出地道后,我们得知她就是狄羽晴。不用说,定是雷臼干的好事。 冰杨师傅愤慨中举剑差点劈雷臼头上,雷臼抬手颤言:“姑奶奶饶命!我啥也没干啊!真的,我发誓!我啥都还没干你们就来了……”杀猪叫的嗓音惹得人好笑,然而此人将姑娘家的衣裳都除下了,还说得出“啥也没干”,脸皮之厚实在欠抽,故而冰杨师傅一把法光打了下去,打得他抱头惨叫。 看着地面的血迹,听着他惊心的喊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冰杨师傅快打死他了呢。然而雷臼那装死的本事,我们还不懂啊,我和敏婵、十哥、容佐先生都无动于衷地旁观着。 狄羽晴那姑娘却好心到为侮辱她的人说话:“仙长,别杀他!没有他我已经死了。” 她纵然没失贞洁,今日如此多人知道她被妖魔所辱,人言难禁,她的声名堪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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