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奶奶

这宴会是借了百乐门名下的场子，不过平日里这只有些歌舞的演出，那些个龌龊的事在别的场子那儿。　　　　段二爷知道了以后却半点儿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现在沈清玉离开了，他何必待在这儿？　　　　也不管段芙蕖，就自己走了。　　周寿丞虽然混不吝，但好歹还是要护一护段芙蕖的——毕竟是他惹出来的事，收场也该由他来收。　　　　沈清玉一点儿也不意外段二爷跟着她出了场子。　　不过她没搭理——又不关她的事。　　　　段二爷明显是个不记教训的，才经历过沈清玉对着她自己开枪的事，现在还能追着她跑。　　　　可见是个硬骨头——不好啃。　　沈三小姐的猎物一向不好啃，最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　　　　“沈小姐，”段二爷还摆着军痞子的架子，“我方才，并无要与你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这算是服软了。　　这可不容易——段二爷狂得很，从不服软。　　　　沈清玉却不是服了软就能拿捏的人物。　　“我知道，”沈清玉无所谓一般，“可规矩很重要，总不能为了您破例。”　　　　是这么个理。　　可全京城谁不知道，段二爷从来就不讲理。　　　　按照正常情况，没人敢这么跟他抬杠，规矩哪有人命重要啊？活着不好吗？　　　　沈清玉一向不按正常情况来。　　段二爷也没打算崩了沈清玉。　　　　沈清玉上了车，走了。　　根本没有跟段二爷再寒暄几句的意思。　　　　老死不相往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可段二爷很能搅和，这永远只能成为空谈。　　　　沈清玉心知肚明，所以丝毫不担心。　　段二爷也不担心。　　　　二人的想法达到了空前的一致——徐徐图之。　　　　这边段芙蕖和周寿丞就很尴尬了。　　　　周寿丞算是半个东家，沈清玉走了，他不论如何都是要留下来的。　　段芙蕖……她这会儿要是走了，恐怕闲话就更多了。　　　　这就很气人。　　　　宴会终于结束，公子小姐们陆陆续续地出了场子，暗自定下了这几日的谈资。　　　　早就看不惯周寿丞占着沈三小姐不放了，今天好不容易让他出了纰漏，怎能不好好说道一番？　　　　几个眼尖的小姐与手帕交交换了情报：“方才沈三小姐出来时，原本穿的旗袍是与段家小姐一模一样的。沈三小姐要去打招呼，她就做出一副柔弱姿态，让段二爷那凶神恶煞的逼得沈三小姐回后院换了一身青花瓷的，到正好与周大公子相配了。她又气不过，非要同周大公子搅和在一起。实在叫人看不起。”　　“这段家小姐脸面儿可真大。”　　　　沈清玉是不知道这些后续的，但也能猜到。混交际场上的，控制舆论的走向是必修课。　　　　哦，她就是故意的。　　　　以周伯父的性子，必然会将段三小姐查上一查，知道她没什么用心后，会息事宁人。　　当然，还有个上上之策，顺着风向，让二人成婚。　　　　之后再请沈清玉出来说几句证明自己与周大公子只是好友的话，舆论也活跃不了多久。　　可是这也得看看沈清玉愿不愿意啊。　　　　撮合段芙蕖和周寿丞虽是她的计谋，可不代表她愿意被人当枪使啊。　　　　有点难办。　　　　宴会确实顺利收尾了。　　可段芙蕖和周寿丞的事在京城交际圈里传的沸沸扬扬。　　　　周寿丞倒还好，脸皮厚，任凭旁人怎么说，他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段芙蕖就惨了。　　段老爷子下了死命令，禁了她的足，近来一段时间都不能出门了。　　　　也就没法亲自澄清外面的风言风语。　　　　不过好在，周家的能力还是不差的，将这些言论往下压了几次，也就消停了。　　可背地里怎么说，他们还是管不着的。　　　　沈清玉仅剩的那点良心过意不去了。　　她觉得，段三小姐好像有点可怜。　　　　这种“可怜”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她的两位哥哥。　　京城的交际场上，最开始的发展是要有人撑腰的，不然根本混不开。　　段大少当少帅的时候军务繁忙，不做少帅了就要死要活地要去海外念书，根本就没法给段三小姐撑腰。　　段二爷……可算了吧，他可不会做这种好事。　　段老爷子就更不会了。　　段老夫人当年是名媛圈交际花，可许久没出来活跃了。　　　　所以段三小姐在交际场上的地位一直不上不下，十分难出头。　　这会儿给了她一个出头的机会，却是那种被骂的。　　　　就很可怜。　　　　所以稍微帮一下，也不过分吧？　　周寿丞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京城最近又出了一件大事——沈三小姐亲自出面，替段家小姐澄清了风言风语。　　“我同周大公子只是好友呢，大家不要以为我很可怜啊。段小姐很不错呢，我也希望他们能顺着大家的话修成正果，”沈清玉在又一次宴会上公开声明，“只是，不要忘了请我喝喜酒啊。”　　　　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还在忙活的周家和段家目瞪口呆。　　看来他们还从未见识过交际场上呼风唤雨的力量。　　　　不过现在见识到了。　　　　这些个老古板应该也会好好考虑培养一下交际场上的势力了。　　　　不过沈清玉一点也不担心，气定神闲的。　　若论交际场上的势力，有谁能比得过她，这些个新冒出来的苗头，她想打压又不必费多少心思。　　一般来说，不会有人一上来就打前辈的脸才对。　　　　周家和段家在这事之后安分了好一阵子，让很多人喘了一口气。　　这些人里面，就有段芙蕖和周寿丞。　　　　原本两家都催婚催得很紧，现在倒好，两方明面上都没说开，却也不太好直白地催婚了。　　　　于是沈清玉就被两边的大家长拜托了——让他们走近一点，最好是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段家那边表示的很隐晦，因为他们是同周家商量的，然后周家再来找她。　　　　不过这不妨碍沈清玉知道。　　又不能太刻意，还要增进他们的感情……怎么办？　　　　沈清玉从书房里搬出一堆话本，叠起来足足有半人高，就这么看了好几天。　　沈清玉将最后一本书合上。　　　　……还是没有头绪。　　　　沈清玉还是决定给周家回个信。　　　　没过几天，周家就把海归没几天的周大公子扔到学院里旁听。　　跟段家小姐一个班。　　　　沈清玉这天正安安分分地在沈府温习刺绣。　　忽然听见了些声响，于是抬起头来。　　　　沈清玉挑了挑眉——段二爷翻了墙进来了。　　　　沈清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从墙头一跃而下，十分稳重地落了地。　　“沈小姐，别来无恙啊。”段二爷十分自然地寻了个石凳坐下，半点没有进别人院子的心虚。　　　　事实上，这是后花园，平日里，沈清玉的茶话会就是在这儿开的。　　　　“想不到，段二爷竟如此能耐，”沈清玉笑得很明艳，“我这沈家大宅的护院，都拦不住您呢。”　　“有什么办法？”段二爷似乎半点也没听出沈清玉话里的讽刺，“至少比老死不相往来要好啊。”　　　　段二爷近几天心情都很好，主要原因是周大公子已经没有威胁了。　　　　于是就寻思着找机会见一见沈清玉。　　这几天段二爷来了好几回都被人拦在门口了，这会儿才……翻墙的。　　　　也算是难得了。　　　　放在别人那儿，可是二话不说破门而入的。　　也就是沈清玉能有这份待遇了。　　　　沈清玉苦中作乐般地想，原来自己的脸面儿还是很大的。　　她没有接话。　　　　“沈小姐，”段二爷一手撑着脸，颇有几分无赖气质，“段家又不是什么破落门户，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呢？段家二少奶奶这名号多好听啊。”　　　　有很多人说过类似的话，后来他们一天比一天无趣。　　沈清玉依旧没有接话。　　　　“你又不亏，”段二爷好像也没指望沈清玉接话，“我可以帮沈家一把，让沈家涉猎军事。这样多好，我抱得美人归，沈家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我又不会冷落你。”　　　　就算是这样，沈家也不会为了这种东西交出女儿呀。　　沈清玉不太想提醒段二爷，提醒了他也听不进去。　　她还是保持沉默。　　　　段二爷几乎有些泄气了，颓然地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半晌，他才有些决绝地看向她，眼神阴冷。　　这是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眼神。　　　　“所以说，”段二爷盯着她的眸，似要看穿她，却徒劳无功，“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嫁到段家来？”　　　　沈清玉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凤凰，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段二爷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　　“不太可能。”她直白极了。　　　　“为什么？”段二爷近乎找虐一般追问着，“你喜欢什么样的？”　　　　“二爷，”沈清玉十分认真地措辞，“我们很适合，但是，我不大喜欢你。”　　“至少，还没有到想做段家二少奶奶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