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灿的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医生嘱咐了一些忌口和该注意的事项后,就说可以出院了。李越在给孟灿收拾东西时,孟灿说要去跟冯奕打个招呼。  孟灿在这个医院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一路从住院部溜达到门诊部,遇到不少认识的医生护士跟她打招呼。  “哎呦,小孟,挂彩了?”  “没什么大事,今天就能出院了。”  “去找冯医生啊?”  “是啊。”  孟灿蹦蹦哒哒地继续往前走,那个跟孟灿搭话的医生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对身边的人说:“她和我们院的冯医生跟亲姐妹似的。”  孟灿刚走到外科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她一愣,便止住了脚步。  “不可能!”  啊呀,冯奕又发火了。  “冯奕,你任性够了吧!”  是任承泽的声音。靠!他胆子肥了,竟然敢跟冯奕对吼?  孟灿根本没想着说要冲进去给冯奕帮腔,笑嘻嘻地伸手推门想要看好戏,可是她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却听见任承泽提到了她的名字。  “如果孟灿一辈子不结婚,你也打算一辈子不嫁给我?”  孟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里面的冯奕也沉默了。  “李越是一般的人么?你相信他只是因为父母的反对他就不敢娶孟灿?冯奕,我跟他打过交道,这世上真的没什么人能左右得了他。”  这回任承泽的声音小了许多,但孟灿还是听清楚了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在她心上割。  任承泽还说了一些其他的,孟灿大致听明白了,任承泽和冯奕争吵的原因是她,任承泽要结婚,可冯奕为了遵守和她同时结婚的约定一直在拖延婚期。  李越办理好出院手续,回到病房中却发现孟灿还没回来。李越给孟灿打电话,没人接。他又给冯奕打电话问孟灿是不是还在她那儿,冯奕却说压根见过孟灿。李越一听,放下手里的药就跑出去找人,孟灿这么大个人当然走不丢,可是她刚受了重伤,他担心她又出了什么事。  李越在住院部找了一圈不见人影,立马赶到了门诊部,冯奕也丢下了任承泽和李越一起找人。这天恰巧某公司员工集体来医院体检,门诊部被挤得水泄不通,哪里还能找到人。医院中央空调的温度明明很低,李越还是急出了一头汗。  李越正无计可施时,冯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人找到了。  “她在哪儿?”  “我有个同事说刚才看到她在急诊中心旁边的小树林里坐着呢。”  急诊中心旁边有片小树林,其实也算不上树林,只是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带,医院领导专门辟出一小块地方种着几排松树,说让医生和病患看着能换换心情。  李越拔腿就跑,冯奕哪儿能跟上大长腿的步伐,反正人已经找到了,她就在后面慢慢跟着。  李越一眼就在小树林里看到了孟灿。她坐在树下的长椅上,头垂得很低,远远地这么看着,很像一只受伤的动物。  李越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走了过去蹲在孟灿面前,极温柔地问她:“不是说去找冯奕吗?怎么在这儿坐着?”  李越说着,伸手去摸她的头,可是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伸出的手在半路转了轨迹,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可孟灿却像受惊了一样,突然拍开他的手。  李越一愣。  孟灿抬眼就看到他眼中的疑惑。  原来李越也是会有不明白的时候啊,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她刚才坐在这儿想了好久,想任承泽的那句“没有人能左右得了他”,想这六年他对于结婚的只字不提,想那天去李家糟得不能再糟的状况,这一切她都想不明白,只是现在觉得不能再用“李越是爱她的”这个认知去自我催眠了。  李越啊,为什么呢?  她想要一个答案。  “怎么了?”  可是她怕答案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太阳大,晒得我头有点晕。”  要是平时李越怎么都不会信这句鬼话,但这时候李越的关注点全都在她的伤口上。可这并不表示李越觉察不到孟灿的情绪,他用那种小心地试探语气问:“我们回家好不好?”  孟灿点了点头。  李越将孟灿扶了起来,下一秒却听见孟灿说:“我想回自己那儿。”  李越一愣,双手缓缓放了下来,孟灿垂着眼睛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  “你怎么了?”  孟灿没再回答,两个人沉默的僵持在那儿。  冯奕赶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空气里莫名有种对峙的紧张感。  “你们俩杵在这儿干嘛呢?”冯奕问。  李越侧过头看了冯奕一眼,却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对孟灿淡淡地说:“好,我送你回去。”  没有温度的语调,李越生气了。  李越让孟灿在这里等他一会儿,他先去病房拿东西。  冯奕不了解情况,她看着李越走远了,用胳膊肘捣了捣孟灿,打趣道:“你又做错什么了?李越的表情这么臭。”  孟灿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李越的背影,说:“为什么就一定是我的错?”  冯奕从来没有听孟灿这样说过话,夹枪带棒的有攻击性,她疑惑地打量了孟灿一会儿,终于敏感地看出她眼里脆弱又防备的情绪。  孟灿的眼神干净透彻,偶尔面对这世上难以应对的事情会怯怯的,但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或许是冯奕自身太熟悉这种脆弱和防备,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冯奕双手握住了孟灿的手,像以前孟灿无数次握紧她的手那样,问:“孟灿,发生什么事了?”  孟灿看着冯奕,突然觉得一阵愧疚,不知为何记起小时候她们一块儿去上学,孟灿早上总是特别磨蹭,冯奕为了等她也经常迟到,然后两个人一起被班主任罚站。三好学生冯奕觉得特别丢脸,说以后再也不等孟灿了,可是第二天还是会在楼下等她。  直到李越的车开过来,冯奕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孟灿在上车前,突然对冯奕说:“冯奕,你别等我了。”  没头没脑的,这是什么意思?  孟灿上车后,李越也没急着开车,冯奕本想问问李越他们怎么了,却看见他特别专注盯着孟灿系安全带,也不知怎么回事,孟灿手里的带扣就是扣不进插孔里,可李越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就默默地等着她将安全带扣好。  冯奕不明白这两个家伙怎么突然就闹别扭了,明明今天早上他们看彼此的眼神还是心啊肝的样子。  孟灿系好了安全带,李越这才跟冯奕打了声招呼开车走了,冯奕看着他们离去,自言自语道:“应该没事吧。”  这时候任承泽的电话打了进来,冯奕盯着来电显示顿了两秒,脑子里将刚才发生的那些事迅速拼凑在了一起,渐渐形成了一个逻辑链,她猛然明白了什么,赶紧朝李越的车子追过去。可她跑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看不见李越的车了,她双手扶着腰气喘吁吁,无奈地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发泄似的,恨恨地将脚边一粒石子踢飞。  李越把孟灿送到了她租的那套小公寓,照顾好她洗漱,看着她睡下后,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孟灿听到门关上的声音,眼睛就红了。明明心里比昨天难受多了,可是这会儿她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刚刚开机,冯奕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是不是来科室找我了?”  ……  “你听到我和任承泽说的话了?”  ……  “你给老娘吱一声!”  “听到了。”  孟灿的声音特别消沉,冯奕能想象此时电话那头她落寞的样子。  “你别给我胡思乱想,任承泽他就是……”  “他说的没错。”  “你什么意思?”  “冯奕,我等得好累啊。”  冯奕听出孟灿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哪里有过这样没安全感的时候。  被搁置在一边,不知缘由。  “我现在去你那儿。”  “你暂时别过来。”孟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孟灿是个很依赖人的人,很少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每次伤心难过都恨不得叨叨得全世界都知道,可是她现在说她想自己待着,连冯奕也不见。孟灿上次像这样还是她告白被李越拒绝的那天,那时候她和李越的关系特别暧昧,在外人眼里俨然已经是一对情侣,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孟灿每天急得抓心挠肝,后来她一咬牙一跺脚主动向李越告白,李越却以他们不合适这个烂大街的理由拒绝了她,之后孟灿消沉了好久。  “小灿……”冯奕每次认真跟孟灿谈心时就会改口叫她小灿。  “当初如果不是我厚着脸皮又跟李越告白了一次,他是不是根本不会跟我在一起?”孟灿不知是在问冯奕还是在问自己。  冯奕哑然,她以前只是以为孟灿在这段感情中很被动,却从来不知道她原来还有这么消极的想法。  想起昨天李越对孟灿的照顾,冯奕说:“小灿,以前我也一直以为你是爱得多的那一个,可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李越的爱不比你少……”  “可是这次总不能让我先开口向他求婚吧。”  这段感情是孟灿先起的头,可是她现在已经不再有当初的傻气和愣劲儿了,而且如果她向李越求婚而李越拒绝她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小灿……”冯奕握着手机,一时找不到安慰之词。  孟灿挂掉了电话,再也控制不住,呜咽着哭了起来,脑子里一团乱麻,这六年来她和李越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部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他们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过去,却看不到未来。  不知哭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来。突然,外面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有人走到了房间来,孟灿抬头一看,来人不是李越,而是李越家雇佣的阿姨。  孟灿看见阿姨手里李越的那把钥匙,钥匙扣上有个特别小特别可爱的白色小猫挂件,是孟灿根据李越小区里那只小野猫画的,然后在同学的工作室里亲手做的,是她去年送给李越的生日礼物。  阿姨看到孟灿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阿姨今年五十多,是个做事利索不多话的女人,跟孟灿碰面的次数并不多。阿姨见孟灿脸上还分明挂着泪痕,不禁有些担心,却也没有逾规越矩问她怎么了,只是说:“孟小姐,李先生让我过来给你做饭。”  “谢谢阿姨。”孟灿吸了吸鼻子。  “我做好了饭叫你。”  阿姨替孟灿关上了门,孟灿盯着手机看了几秒,一下午李越没有一通电话,她置气把手机屏幕翻了过去。  窗外的暮色渐渐转为夜色,阿姨做好了饭菜叫孟灿吃饭,孟灿推说不饿,不肯出去吃饭,然后把头枕在膝盖上,看着窗外远处高架桥上如星光般的灯河。  大概过了半小时,孟灿又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她以为是阿姨走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房门却被推开了,房间的灯也突然亮了起来。可能是在黑暗的房间里待久了,孟灿一时间不适应突然的强光,她用手虚虚捂着眼睛,模糊地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量很高的人,是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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