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马克思说: 一切本质都透过现象来表现。一切现象又都是客观的反映,没有对错,只有虚实之分 马克思其实是想说: 看吧看吧,就晓得你个傻帽会那么以为。所以有种现象又叫——假象 贺光从申辰嘴里得知贺明这次不合时宜的休假原因——分手后的自我调节,是两天之后的一个阳光甚好的早晨。 小同学头天晚上拎着自己的算数作业本,红压压一片全是老师给的订正笔记。他妈妈想,那老师该是多仁慈硬是一个叉子都不判饶是耐着性子一个个写下计算过程来。 这要是全拿勾叉应付,申辰这页本子纸上铁定只剩下一张红色渔网,其余什么都不见。 生子愚钝如此,27度的室温里,贺□□血上涌差点怒火中烧到关某小孩黑屋子。 隔天清晨气儿都还没消,申辰却心态良好的就着豆浆吃油条,以不变应万变面对他妈的冷暴力。 实在经不起那道高能SPF射线的扫描,就咋吧着嘴企图转移重辐扫描仪的注意力:“妈妈,小姨她又被人甩了诶。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让人甩,可怎么办喏~” 贺明本来胃口好好地在一根一根掺着YES黄豆酱吃油条,爽口又酥脆。再拿贺光现榨的浓稠豆浆一润喉,可不就跟个活神仙样儿的满足畅快。 只一句话的功夫,她就虎躯一震,惊得止住了伸向凉调地菜的筷子,看着申同学。靠,不带这么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自保的啊,大外甥! 丫个破孩子居然还一脸愁苦仿佛正在为她即将孤寂终老老无所依而忧虑。 申爸爸见情况不妙匆忙以上班迟到了为由秒速闪人。 “你又分手啦?!”贺光绝对是贺明亲生的,姐姐。一个“又”字不知能刻画出多少让人捶心沥血的往事来。而这种出神入化的既表达惊异又暗含挖苦的口语模式,她们俩都不同程度的袭得了贺妈妈的真传并各自将它发扬光大。 贺明无力的揉了揉耳朵,无奈道:“又不是离婚,你那么激动干嘛?!” “呵,离婚?!那也得是先结了婚才有机会离婚吧。”语气风凉,却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 “嘿~,我分手心里本来就梗的慌,遇到你们一对儿母子,不安慰安慰就算了还一个添油一个干脆放火。分手怎么啦?啊?你倒是跟我讲讲分手有什么违法乱纪为非作歹之处,你们倒是跟我说说啊!结婚么,我倒是想啊,婚戒我都相中了一个呢。可人家就是喜欢年轻性感只吃烛光晚餐的白骨精,夹着嗓子喊‘亲爱的darling我爱你’就算真爱,无条件满足□□才是袒露真实自我。妈的,我是真相中了一个戒指的啊。但我不是那么个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贺明声音不大,她边说还边试图继续刚刚要夹的菜,但因为左手颤抖,半天没拈起半点凉调地菜沫,还拨的菜屑满桌都是。 “你呀!”,贺光见状不免有些心疼,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都能有理有据侃侃细说分手的事,为什么不能再稍微有容乃大的妥协一下呢?”她看她拿着筷子的左手,微微蹙了眉。 “喂,是谁早先嘱咐开导我要‘吃一堑长一智’的,我这可是在不忘前耻好吗。”然后,某人咧嘴一笑,“这不是用的好好的。”说着把一大陀菜心满意足塞进嘴里,捏筷子的正是左手。 贺光愣了一下,欲言又止,见她一脸傲娇自得的继续吃早餐,只是习惯性的耸耸肩,然后没什么可说的笑了。 一个素来以四有标榜自我的新时代女性,现在看来,她即便作为年长她三岁的姐姐,也已经没什么能指导她了。 这丫头,其实比谁都还要清醒,况且那,毕竟都是她自己的事。 “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吓!话题转的太快了吧。 “辰辰们班主任说要跟家长谈谈,你要是有时间。。。” “我拒绝。” “我和他爸真抽不出。。。” “严肃拒绝。” “贺明明你别软的不吃挑硬的,我现在就打电话跟妈说你回来了,还失恋。。。” “什么时间?”我一定准时去。 贺光得逞一笑,“就晚上放学接他的时候顺便跟老师聊聊呗。也不耽误什么时间的,再说你有的是时间的嘛。”那笑简直让人敢怒不敢言。 接他的时候顺便?我什么时候同意要去接小破孩儿啦?还顺带因为他分数除法都不会算而被请进老师办公室?自取其辱吗? 人对于从内心里所抵触的事,转移到行动上就是消极怠工的状态对待。 贺明睡了午觉。 原因是昨天晚上她不要命的通宵看一部名叫《暴力罗曼史》的电视剧。 结果是这个午觉,她一直睡到了六点。下午六点。 其实她本可以随心所欲一点,干脆再睡到天亮好了。 但她估摸着,可不能因为一点点的得过且过就让以后没得过。她可是一点都不怀疑贺光会一怒之下把她扫地出门,从此露宿街头。 申辰第三次抬起头朝教师办公室门口张望,真好,果然没来。 “老师,我小姨她可能忘记了。不如以后再说吧。反正。。。” “没事,再等等。”这声音温和柔润,没有一丝不耐的情绪。 申辰觉得怪啊!平常迟到个三五分钟都会被罚站,他家小姨这回可都迟到快半个小时了,再等下去,天都要黑了。 贺明推开办公室的门之前,脑海里有一个疑虑,会不会有个女老师是恋童癖现在正在对她家大外甥行不轨之事。然后她被自己的疑虑吓到了,这样的话她岂不是错过了救他的最好时机?! 嘭——哐—— 淡黄色原木门被哐当打开了,力道之大,应该是用的脚。 门外大义凛然站了一个人,女的?穿着橘黄色的棉布齐膝裙,睡裙?头发有些糟糕还乱乱的,刚睡醒?不对,那双眼睛明明炯炯有神,双手也气势汹汹的插在腰边元气十足的样子,完全不像刚睡醒啊! “小。。。小姨。??!!”申辰有点不敢跟站在门外朝里面怒目而视的人相认。 这间办公室朝西,迎西晒的缘故,银灰色厚重窗帘被拉了大半,仅有几线余光往里照进。 四张办公桌,三张是空的。还有一张,桌面上干净整洁,桌旁有个单手撑着桌子的高大男子,伏身在指点坐在桌前的某小孩儿写着什么。长腿微曲,低首敛眉,细长食指在书本的圈划游移,挽起的白衬袖口,腕骨分明。 此刻,男孩儿和男子都抬起头来,略有诧讶的看着贺明。 眼神里分明写着‘大侠,有何贵干’的茫然? “嘿嘿,我吧,就是想试试这门的质量怎么样。呵呵,没别的意思。” “那你觉得它质量怎么样呢?”他站直了,单手抄兜坦然自若的说。 “很好啊,质量蛮好的。”什么叫傻,贺明眯着眼睛笑的发自肺腑,这就是。 “那个,你就是他们班主任啊。”他居然是班主任,班主任。 “数学老师兼班主任,有问题么?”毕霄推了推眼镜,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有几缕赤焰夕阳光亮璀璨,把他轮廓鲜明的右半边脸都照亮,对比分明。 像很多年以前她看的大岛鸠漫画版《死亡笔记》里穿白衬黑裤的俊雅又邪肆的夜神月。 只不过,他戴了眼镜,比夜神更驯顺和气些。 “(⊙o⊙)哦。是这样的,他妈妈有事所以托我来跟您交流一下。老师您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我会转达的。”说着,贺明为表态度端正,认真诚恳的的看着毕霄,自我肯定的点点头。 你知道吗?这应该发生在很久以前。 “嗯。那我可能有很多事得跟你说了。”毕霄偏偏头,礼貌性的微微一笑。这无心的一启唇倒叫一向不喜欢瞎矫情的贺明突然想到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好了,快收拾一下吧。咱们先去吃晚饭。” 他先吩咐小同学,又转过头跟贺明解释,“因为等了你很久,肚子有点饿。你不介意边吃边聊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她一个差生家长有什么权利跟资格对老师说介意呀。 贺明汗颜,无意识的挠挠后脑勺苦笑着说:“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但是当她的手碰到自己的头时,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大姐您还当自己个儿是十七八岁小姑娘娇嫩欲滴天然清纯不加修饰就能出门呢?您自己说说,顶这么一头杂草天没黑都敢出现在公共场合妨碍大众试听。 贺明呐,你这是在犯错误。 “我还有一题不是太明白,毕老师您再讲一下吧?”难得大外甥的愚蠢派上用场。 毕霄点点头,对贺明示意性的笑笑就又伏下身,开始写写划划起来。 贺明立马转身逃离二度尴尬现场,迅疾去了洗手间,企图拯救自己可能已经在谁心里崩塌了的尊容。 重新回到办公室门口,她没有立即进去。在门边候了一会儿,贺明终于听到申辰的声音:“那老师我先出去了哦。” 个破孩儿,给我惹这么多麻烦事儿,今天小姨我可得亲自教教你,什么叫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哇~~~~!!! 嗯? 视线被一具宽阔的胸膛挡住,她要是再往前蹦一点还很有可能被撞到。本该是申辰仰着头惊吓不已的地方,此刻却是长衬衫的衣服下摆。贺明有些绝望的抬头,果然看到了毕霄已经褪了眼镜的明俊脸庞。他一脸随和,嘴角噙着淡笑,也正低头看着用食指拉开下眼皮,小指掰嘴角吐舌头的贺明,丑而蠢地贺明。 “小姨,你这样很幼稚诶,这把年纪还玩这个~”毕霄身后,申辰背着小书包,从容而鄙视地看着贺明。丑而蠢还幼稚非常的贺明。 “为什么啊!”贺某人觉得以后出门一定得挑日子。 毕霄挑挑眉,指指地上贺明夕阳下被拉长了的影子。 惊了不小的一吓,“又不是演警匪片,有必要这么眼观六路么。” “唉,小姨你还是不要在老师面前耍小聪明喏。”真是有够丢脸啊。 某小姨沮丧的抬起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居然是真的?” 毕霄闻声先是一愣,然后弯了眉眼,笑得沐风清净,映在贺明眼里就像个没有死角的人物特写。 很好看,她觉得。真心实意的东西都好看。 见他笑,贺明也不管所有不顺的诸事,跟着笑得心意开阔。 吃饭的地方是个面馆。毕霄选的。 素净的日式面台上放三碗大红瓷汤碗成着的乌冬面。 清香四溢,汁料丰盛。 吃面的时候,毕霄贺明左右相邻,贺明诧异出声,“你也是左撇子诶,这样吃饭就方便多了。不会撞胳膊的。”然后心满意足的吃起面来,酣畅开心的样子。 毕霄没有应她,只是点点头,沉默的吃面。 良久才问,“你习惯用左手?”其实是陈述句。 贺明停住吃面的动作,皱了皱眉头。 “我小姨第一个男朋友是左撇子,所以她也左撇子啦。我妈妈说她这是老奶奶看戏,想一出是一出。” “是是是,我想一出是一出,就你知道的多。吃得都堵不上你的嘴。” 第一个男朋友,么? “许亚升去年结婚了。” “嗯?”贺明眼神有些迷离,“哦。”但又转而轻轻一笑。 不然你以为他会怎么样,陪你一起孤独终老? 毕霄勾勾唇,随后起身。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他的学习状况以后再谈吧。你们吃完自己回家。”他说话的声音依旧平缓,没有任何情绪。 如果礼貌不是一种情绪。 毕霄没等贺明回应就转身结帐,出门去了。仿佛情况紧急。 亚里士多德说:人是政治的动物。 贺明觉得太严肃,人应该是情绪的动物。理智的、感性的、合法的、可耻的、暴力的、极端的、反社会的。支配一切的几乎就是情绪这种东西。 按照这种逻辑,感情就成了实至名归的人的生存必需品;一个完备个人所必不可缺的除物质财富以外的,必要精神财富。 可到现在为止,我好像突然间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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