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乱消失

柳晴空和薛梦凌从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怎么样？”等在门外的夏天，马上迎上来问道。　　加董、曦柏与唐宪等人也于昨晚收到信儿，从霹雳堂分堂赶了过来。此时都在门外，一脸紧张地看着柳晴空。　　　　柳晴空看了一眼江曦柏，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我今非昔比，不然应该可以把他救回来的。”　　“晴空已经尽力了。”梦凌看着众人失望的表情，接着说道：“他没死，只是……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梦凌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行医多年，这是她头一次有如此之深的挫折感。　　　　听到“他没死”的时候，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些人中，就数王加董与李成休关系最好，他闻言就要进屋子探视，被夏天一把拉住：“影姐还在里面，你先别进去了。”　　王加董看了看夏天，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叹了一口气，便再无动作。　　　　这时，猫儿从楼梯口走了过来，说道：“大家等了一夜应该累了，我吩咐厨房做了好多吃的，大家快下来。”　　众人被她招呼着，虽然没有什么食欲，但也随她下了楼了。　　　　“你刚刚那一句‘今非昔比’是什么意思？”曦柏不知何时走到了晴空了身边，低着声音问道。　　晴空怔了一下，说道：“五年前，我为了把一个人从鬼门关拉回来，耗尽了我大半生的元气。所以，尽管我现在虽然快一百岁了，可身体里的元气却只剩四十年……远不够再从鬼门关抢一条人命回来。”她笑着看了曦柏一眼，说道：“老实说，那一次我差点死掉。”　　　　曦柏突然想起她早先看他的那个眼神，竟有一丝恍惚，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李成休的事可与月明珠有关？”　　“有。”柳晴空老实点了点头。　　“那南宫家此次找上你们，也与月明珠有关？”江曦柏继续追问道。　　“也有。”　　江曦柏闻言不再言语。　　“你应该明白，起死回生、长命百岁和武功盖世，是众人皆求的东西。”柳晴空不顾江曦柏的沉默，继续说了下去。　　“那……月明珠能救李兄的命吗？”　　柳晴空停住了脚步，十分认真地看着江曦柏，说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要知道，起死回生的功效，月明珠只能用一次。”　　江曦柏想起自己寻月明珠的初衷，眼神黯了黯，问道：“那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福祸在天，人各有命。有时候过于强求，只会适得其反。”柳晴空仍旧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想要看到他心里去，“江公子，人生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　　柳晴空说完，便不再管江曦柏，径直往一楼走去。　　　　结果走到一楼，却看到猫儿正要出门。　　“去哪？”晴空问道。　　猫儿闻声停了脚步，见是晴空，笑着答道：“今天初一。”　　晴空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猫儿正转身要走，晴空却又开了口：“猫儿，你还记得我说过的，世上最难的事是什么吗？”　　“记得，是两情相悦。”猫儿不明就理，不过还是答了出来。　　“不过我现在觉得不是了。”晴空抬头往潇影的房门看了看，说道：“现在我觉得世上最难的是，两个彼此相爱的人，这么近，却不能在一起。”　　　　她想起潇影六神无主的样子，那么坚强的潇影抱着自己的肩膀，问她可不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寻得一颗妖心，喂李成休吃下去，只要他能活过来，她一点都不介意他变成妖怪。　　可是晴空还是没有这么做，且不论适合的妖心不好找，况且她心里很清楚，爱情扯上长生不死这件事，会走得多坎坷。　　　　猫儿眼前浮起了裘邪的脸，知道晴空言有所指，沉默了一下，说道：“我都知道。”　　晴空点了点头，只说了句：“那你去吧。”　　　　*　　众人围着一桌子点心坐下，雪凌扫了一眼，问道：“怎么没有芙蓉酥饼啊？”　　众人被她问得都停了动作，其中夏天和晴空知道她喜欢吃芙蓉酥饼，连忙笑道：“凌姐没看出来这一桌都是广式点心吗？怎么会有芙蓉酥饼？”　　　　雪凌闻言“呀”的一声叫了出来，众人又被她这一叫惊了手脚，离她最近的唐宪差点被喉咙里的那个虾饺给噎死。　　在众人一副“你到底怎么了”的表情中，雪凌连忙扯住一个打从她身旁经过的小厮，道：“你快去厨房，把那个叫乱乱的小厮叫过来。”　　“好……好。”被掐住衣摆的小厮忙不迭点头应是，连忙放下手头的活计，朝厨房跑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那个小厮一脸慌张地跑回来，嘴里还急急地喊着：“花魁娘娘，那个叫乱乱的不见了！”　　这边厢的雪凌闻言，嘴角已经荡起了一副“不出所料”的笑容，可是眼睛里却已是一片骇人的凉意。她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掉头就往一楼西边的尽头走去。　　西边尽头是雨云轩小厮的统一住处，虽然赶不上姑娘们的房间精致舒适，不过还是做成了单独的格子间，保证每个人都有隐私的空间。　　　　一伙人跟着雪凌赶到乱乱的房前，只见雪凌一脚踹开房门，可是里面早已是人去楼空，只剩一张□□静静地躺在茶桌上。　　雪凌大步走进去，拿起那副□□，仔细抚摸——质地上乘，绝对算得上易容佳作。她紧紧地抓着那张□□，突然又笑了，不过这笑里多了股落寞的意味。　　　　晴空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山水涧此次真是受了重创：先是一个小丫头逃过了师尊夫人的眼睛，带着一身绝世武功埋伏进了雨云轩，接着是一个少年带着一张精致面具，天天在雪凌这个易容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打转。　　谢明依和乱乱素来交好，这般光景看来，或许早已是互为内应了。　　　　晴空看了眼天空，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可是对于山水涧来说，黎明似乎遥遥无期。　　　　思绪飘摇间，只见雪凌抓着那张面具，几个轻跳，直接从天井的围墙上翻了出去。　　众人只见她枚红色的背影一闪而过，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各自散去。　　　　走着走着，王加董觉得心绪繁杂，一个月来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梦，此刻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要寻公主，还是要寻夜明珠什么的了，只觉得脚步虚浮，内心惶恐。　　恍惚见，双手突然被一股温热包裹，他回头一看，只见夏天带着担心的眼神握住了他的手。她握得不紧，可是就在这若有若无间，温暖自他的手心流到五脏六腑，他心头一热，反手紧紧握住她的，一用力，将她带到怀中。　　　　夏天不想他会有如此激动的反应，连忙用闲着的那只手抵住他的胸膛，说道：“你快放开。”　　“不放。”王加董的话语不带情绪，可是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夏天紧紧地扣在了怀里。　　“别动，让我抱一下。”加董将头埋在夏天的颈间，鼻息间顿时充满了她惯用的荷花香气，这里他的心才一点点安定下来，仿佛终于在漂浮已久的大海里抓住了一根浮木。　　察觉出来他今天有点反常，原因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夏天也不再挣扎，由他静静抱着。　　　　“夏天。”　　“嗯？”　　“你有没有恨过我？”　　　　感到怀里的人儿顿时僵住了身子，王加董叹了一口气，但是他还是抱着她，没再说话，直到感到夏天的身子渐渐软下来，耳边也传来她淡定冷静的声音：“我以为我是恨你的，可是事实却是我根本恨不起来。”　　加董闻言愣了一下，他松开怀抱，扶着她的肩膀，正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不能娶你，连让你做偏房都不能，更不可能像成休那样为了你去死，我甚至……甚至还……”　　还甚至要利用你……王加董闭了嘴，再也说不下去。　　　　夏天看着他眼里忽明忽灭的火焰，握住他扶在她肩上的手，说道：“以前你常说，人在这个世界上，所走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至少是有动机的。”　　“对。”他生在商贾人家，见多了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和不择手段，后来又混迹于官场，更是习惯了身旁人的用心险恶与步步为营。　　在这样的环境里爬上今时今日的地位，可见在他王加董的心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绝对算得上人生三大信条之一。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从来没向你讨过东西，也从不要你的承诺，对不对？”今天竟然已经说到这里了，夏天便决定一次性把近日压在心底的话都与他说了。　　“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茬，不过加董还是如实回答了。　　“那今天我向你要一个承诺，你能答应吗？”夏天问得坚定坦荡，丝毫不躲避他询问的目光。　　“那你先说说……”王加董说了一半突然噤声，他认真看着面前的人，依旧是玉雕粉琢的面容，只是眉目间已不见往日的温婉多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决绝。　　他突然觉得不安，但嘴上还是改口道：“我答应你。”　　　　夏天闻言松了一口气，她依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缓缓说道：“我们不管从前，只管以后。你只要答应我，不过之后的日子里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又变成了哪般模样，你都要相信我，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从来都不抱任何目的，如果非要有原因，那仅仅是……仅仅是因为我爱你。”　　她说得很慢，慢得让他足以听清每一个字，慢得让他足以记得每一个字。　　“好，我答应你。”　　夏天闻言终于放心地笑了，这一笑眉眼间的温婉多情突然就回来了，王加董再次抱住她，情难自禁地在她的眉间印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