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歌微微笑了笑,波澜不惊的样子淡淡道:“我们看不清,都傻。所以苏老头儿,老三是个好丫头,从前也受了不少的罪,怪可怜的。现如今能遇着你,是她的福气。所以……你记得好好待她,别欺负她。有的事儿,你顺着她点儿。她看着温吞,可脾气也拗。还有……她喜欢那些个簪子首饰的,你别总教她偷我的,也给她买些,你又不是没钱。对了,还有就是她有时候瞧着她挺聪明的,可也傻。有的事儿,她转不过弯来。你帮帮她。”    陆安歌猛地一顿,垂了眼皮道:“还有什么……我是也不知道了。”    “这些我知道,还用你来跟我说。”苏叙几分疏远的冷淡。    “我晓得你比我了解她,到底这么些年了。但人都给你了,我总得也象征性的说点儿什么不是。显得……我跟她这辈子,没白做姐妹。”陆安歌摇了摇头:“我知道很多事儿,我对不起她,陆家对不起她。”    “疯婆子。”苏叙沉默了良久,哑着嗓子叫陆安歌:“其实我那儿挺好的。有山有水,有晓晓,有虫子。”    陆安歌好笑的瞥了苏叙一眼:“你这是做什么?”    “你可以在我那儿做个做菜的。”苏叙想了想又自顾自的笑了开来:“但是吧……我就想着,要你当真跟我走了,成日里看我和晓晓恩爱,我怕你受不了。除了这个都挺好的呢。”    陆安歌翻了个白眼,顺势转过头去的时候眼中晶亮:“是,我受不了。可了劲儿的要拆散你们呢。”    “坏老娘们儿。”苏叙咬牙切齿的推了陆安歌一把。    陆安歌愣了愣,猛地坐起身,照着苏叙脑袋上就是一巴掌:“我说你这又是跟谁学的这么乱七八糟的词儿!”    苏叙捂着自己脑门儿委屈的嚷嚷道:“我们家山下卖菜的,跟他媳妇儿吵架都这么骂来着,挺顺口的我听着,晓晓还说骂起来很过瘾的。”    “我说你们两个凑一块儿,怎么就不学些正经的!”陆安歌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儿。    苏叙不满的低声咕哝:“我养虫子这事儿不是够正经的了。”    陆安歌听了这话,咧着嘴猛地笑了开来。笑着笑着,眼中晶亮:“苏叙,我是不是真的很坏?”    “坏。”苏叙想都不想的就点了点头。    陆安歌当即收了笑脸扬声道:“苏叙!”    “好好好好好,你好,你好。”苏叙连忙接口,一面摇了摇头暗自嘀咕道:“太看不惯了。你跟晓晓撒起娇来怎么都是一个样子。但是不知道怎么的,晓晓撒娇就是比你个疯婆子撒的好看。”    “我要你喜欢呢?”陆安歌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去:“就不爱搭理你。”    苏叙见状也笑了笑没说话,小心翼翼的瞥了瞥陆安歌,从兜里摸出块儿蜜饯放在嘴里头含着,半笑不笑的开口道:“你斗不过傅延东的。陆文恪勉强。最讨厌那种笑面虎了,蔫儿坏。你要护着旁人,要护着自己。你现下还要护着想利用你、想害你的人。你希望所有人都活着,都活的好好儿的,跟过去一样。你在走一条你自己都知道不可能,但你还蒙头要走的路。你是不坏,是傻。”    陆安歌颇为委屈的模样儿看了过去:“要求高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头。有的人,你看到他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但表面如此,内里头,可能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儿。自作多情你知道吧?也有的人,瞧着什么都不在乎,但什么都暗自在心里头在乎。这种人心眼儿大,也小。得看遇到什么事儿。大到天地都能容下,也小到还不如我养的那些个虫。”苏叙咬着嘴皮想了想,蹙眉道:“疯婆子,我从前不懂一个人为什么要为别人付出无谓的东西,那么多。后来遇见晓晓,我懂了。是本能。可是你,我还是不懂。”    陆安歌垂着眼皮略扬了几分嘴角没接茬,低头缓缓道:“带她走吧,走的远些,护着她,离了这些她原不该受的。”    苏叙凉了几分声,淡淡道:“我不能帮你太多,你们家的事儿我不能插手。但至少,我可以带你走。”    “不必了。”陆安歌摇了摇头:“你好生护着晓晓就是。你护她一命,让她安稳,我已经很感激你。”    苏叙显然不大高兴的样子别过脸,轻哼了一声:“你就这么瞧不起我?”    陆安歌嗤笑着,顺手推搡了苏叙一把:“是啊,我瞧不起你。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找个糊涂女人成日里的宠着爱着就罢了。现下活的耐烦了,还再找个不懂事儿的,忙着去翻了你那儿的天呢?”    苏叙背对着陆安歌半晌没说话,良久低低道:“疯婆子,你别死呀。”    陆安歌微微一愣,良久,冰凉的指尖贴在苏叙的后脊上缓缓摩挲着,莞尔道:“我以为,除了你的晓晓,旁人,你是看不到眼里去的。”    苏叙猛地转过头看着陆安歌,眯着眼睛欢喜道:“你都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陆安歌怔了怔。    “我喜欢她呀。”苏叙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哎,那个傻子。疯婆子这么疯的女人都看出来了,她居然看不出来。”    陆安歌仰头,故作不经意的砸了砸嘴道:“苏老头儿,你说这时间过的也快哈。你带晓晓走那会儿,她才不到你腰那边儿高吧?现下也长这么大了。成日里也跟着你学的招猫斗狗的。那会儿,什么都不懂。说什么听什么,还傻乎乎的就会咧着个嘴儿笑。但是现在,真的是不一样了。瞧着也灵气。这要搁在大街上,得多招人眼呢?”    陆安歌微微一顿,转头看向苏叙问道:“不过苏老头儿你说……你能叫着她在跟前儿成日里不是喂虫子就是吃虫子一时,还能叫的她这么一辈子呢?”    苏叙闻言涨红了脸,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陆安歌,握拳道:“疯婆子你又想吵架了,是不是?!”    陆安歌泰然自若的瘪嘴扭了扭脖子,笑道:“苏老头儿,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对比出真知?”    “什么意思?”苏叙挑眉。    陆安歌站起身,略抬了下巴瞧着苏叙,问道:“你觉得唐祈长得好看还是你长得好看?”    “当然是我长得好看。”苏叙脖子扬的青筋直跳。    陆安歌哦了一声:“那你觉得唐祈对老三好,还是你对老三好?”    苏叙冷笑:“唐祈算什么东西。”    “这就是了。”陆安歌见自己费了这么长时间口水,总算让他进了套,猛地一拍掌定论道:“你既是有了这样的心思,不让她知道,早晚那她是要走的。以您苏先生的面子,哪里能跟一个小姑娘说出口这种事情呢?那得她主动。可惜我们家老三是个死脑筋。你说现下她就成天这么闷头跟着你,也没见过什么别的男人,当然什么都不懂了。所以嘛,你没有个比你更差劲的在她跟前儿晃悠,那怎么能显得你好呢?对不对?”    苏叙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比了三根手指:“三个月。”    “四个月。”陆安歌摇了摇头。    “三个半月。”    “成交。”    苏叙有意无意的看了陆安歌一眼,几分认真,几分玩笑:“三个半月,到我这儿来领人。三个半月到了,你没来,我就把他扔虫窝里,喂蝎子。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跑了我这儿来哭。”    “我们家唐祈爱吃排骨。”陆安歌瞧着苏叙,讨好的意思。    “没有。”苏叙冷冷拒绝了陆安歌的眼神。    “没有就没有,那么凶做什么?得了,也就三个半月,叫他忍着些吧。”陆安歌半笑着转头看向此时已然落了一半儿的日头,淡淡道:“足够了。”    陆安歌醒来的时候,约莫已是夜深。陆安歌所熟悉的唐祈的模样儿。烛光下,侧脸显得很是好看。下身随即而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唐祈转过头的刹那,对上陆安歌半笑着看着他的模样儿,微微一愣。    “醒了?”唐祈端起一旁依旧冒着热气的药碗:“觉得怎么样?”    陆安歌咬了咬牙微微摇了摇头:“还好。”    “嗯。”唐祈轻应了一声,慌乱间的四下看了一眼,端起一旁的药碗,舀了一勺药汁,小心翼翼的递到陆安歌嘴边上:“来,吃药。”    陆安歌别过脸,略哑着嗓子咕哝道:“不想吃。苦。”    “吃了药才能好。”唐祈微微蹙了蹙眉头。    陆安歌低头看着唐祈的动作半晌,有些不甘心的抿了抿嘴角,乖乖的张口咽了药,却是在唐祈,收回勺子的当下,不轻不重的,咬住了勺子头,几分戏谑的抬起眼皮懒懒的看着唐祈。    唐祈手臂一僵,低声开口道:“别闹了,快吃药。”    陆安歌没言语,也是起了逗弄的意思,愣是又咬紧了牙关,任由唐祈扯了几下,硬没动弹。    “陆安歌,我累了。”唐祈定定的看着陆安歌,一字一顿的开口。    陆安歌心下一沉,不自觉的缓缓松了口,刚想说话,唐祈又是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儿冲着陆安歌,撇了个笑意,任是谁看了都觉得吃力的玩笑口气:“举的累,松开吧。”    陆安歌松开勺子的同时,唐祈得了力,忽然逃也似的抽开手,慌张之间将药碗放在一旁。二人的沉默让唐祈有些手足无措的垂着眼皮,搓了搓手心,抬头冲着陆安歌强笑道:“大夫来看过了,说是无碍的,只要多多休息就好。还有……这几日要卧床,不能受风。要不然,容易留下病根子,日后不好调养。其余的,你不必担心。”    “嗯,知道了。”陆安歌抿了抿嘴角,轻应了一声。    “对了,我请人给你买蜜饯果子去了,去了有一会儿了。这药,怕是要吃些时日的。你得受着些,好歹耐着性子。”    “好。 ”陆安歌抬眼瞧着唐祈的模样儿,听着自己答话,又左顾右盼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觉得有些好笑。忍着下身的痛意,有些不得力的笑问道:“大夫开了很多药?”    “嗯。”唐祈应了一声。    陆安歌蹙了眉头:“你看了药单子没有?就任人家开了就拿去了?”    唐祈也是一愣,半晌,挠了挠后脑勺摇头道:“没顾得了那么多。”    陆安歌叹了口气儿,轻声埋怨道:“你以为你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呢?说有就有啦?你就长了副少爷模样儿,人家瞧着你好骗,难得遇着个没脑子的,可不得尽哄你钱来着。哪里有那么多要的不要的?”    “下回知道了。”唐祈生硬的冲着陆安歌笑了笑,端起一旁的药碗起身道:“药凉了,我去热热。”    “热什么?刚刚还说烫来着。”陆安歌扬声叫住唐祈。    唐祈背对着陆安歌并没回头。半晌,颤着声儿牙缝里头挤出来的字儿:“陆安歌,你让我出去吧。我装不了……”    陆安歌鼻尖一酸,照旧硬着口气,可还是抵不住那几分底气不足,问道:“你装不了什么?”    唐祈深吸了一口气,显得平稳了许多淡淡道:“我给他取了名字。叫唐旭。旭日东升的那个旭。有寓意的。是清晨的光亮,万物复生。你喜欢吗?”    “喜欢。”陆安歌低声开口。    “我也喜欢。”唐祈笑了笑,凝固在嘴角的上扬随着他眼中滑落的眼泪愈发深刻:“可是……他听不到了。对吗?”    陆安歌说:“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也很喜欢。”    “胡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他怎么知道?还是个孩子,能听得懂我说话吗?”唐祈木然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叙述:“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呢。我总想着等他生出来了,有的是时候说。哪里知道就晚了。那会儿我还常梦见他,梦见他叫我爹,让我背着他骑大马。我还没教他做弹弓,没教他爬树。没因着他出门欺负人家小姑娘回来打他,我还没跟他说我要带他去游山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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