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璎与谢启麟相互打了招呼,就坐上自己的马车,跟在他的白马后面,缓缓离开了卢家。 各家小姐们依依不舍地送别马上那个风姿卓越的背影,不由感叹乔璎运气好,正好与谢三郎同路。 回去的路上,谢启麟松了松手中的缰绳,让坐骑走得慢一些。他想起乔璎竭力掩饰疲惫的神情,就叫来随从谢景,说道:“把玫瑰糕给五小姐送去。” 谢景知道主人的心思,玫瑰糕备了两份,一份给五小姐,另一份是给乔大小姐的,要借着五小姐的名义送过去才成。于是他把糕点盒子交给了谢蓉蓉的侍女莺歌。 谢蓉蓉接过自己的那份,对莺歌笑道:“快去吧,可别把三哥的心上人饿坏了。” 一旁的车厢中,乔璎正在被馋虫煎熬着,因为有彩琴在身边,她不敢太放松。马车走得那么慢,街道上隐隐飘来附近人家做晚饭的香味,她简直欲哭无泪—— 出身世家,什么都好,就是规矩太多了,不止女子走路一定要慢,连男子骑马都和蜗牛一般。要是没有这规矩,大家能省下不少走路的时间好好做学问,好好吃东西,好好睡觉…… 真是难熬啊……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莺歌在车外说道:“乔小姐,我家小姐让我给您送玫瑰糕来。”说着,一只精致的螺钿点心盒被递了进来。 谢蓉蓉与乔璎关系尤其好,乔璎便没有怀疑,对莺歌道了谢,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揭开盒子看见六个玫瑰形状的粉色糕点,差点垂涎三尺。想起彩琴正在看着,她连忙放慢了动作。 彩琴笑着转过身去,说道:“小姐,您吃吧,我不看。” 乔璎笑着把手中的玫瑰糕递给她,说:“一起吃吧,你也饿了。” 白马背上,谢启麟料到乔璎一定爱吃这个,脑海中浮起她吃东西的画面——乔璎正在小口抿着糕点,有嫣红的玫瑰花瓣沾在唇上,她便会用丝帕轻轻擦去,吃完后让彩琴为她一点一点擦干净手指,再仔细地抹上口脂,真是娴静优雅极了。 可车厢中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主仆二人把车帘拉得严严实实,一口一个很快就吃完了,没有任何东西沾在嘴上,当然也用不着重新涂口脂,多方便省事! 乔璎细细回味着玫瑰糕的味道,她曾听谢蓉蓉说过做法,先用极好极香的酒酿兑入牛奶中,做出香浓嫩滑的酥酪,再选取极细的面粉,与酥酪混合成面团,还要采摘最饱满的玫瑰,以绵白糖卤上一天一夜,捣碎出汁,晶莹剔透,放入面团中,模具成型,小火慢蒸,才能做出如此细致甜柔的糕点来。 她让彩琴试着做过,可是味道总是不对,因此对谢家的玫瑰糕念念不忘,却又不能腆着脸去讨要,只能默默克制。 正在克制自己的,还有谢启麟。这么多年了,他对乔璎日夜思念,却发乎情止乎礼,除了偶尔来接五妹回家时顺道带上乔璎,其他时候想见她一面着实不容易。知道她不愿见求娶的人,所以他连送糕点都不敢自己出头,生怕她像鱼儿一样,受到一点惊吓就远远躲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只能默默地去探求。 他不由想起了几年前两人惊心动魄的相遇。 当年他不过二十岁,急着想要入朝,就带着谢景来到帝都一个僻静处找一位隐士写推荐信。不料两人在半路被人打晕了,蒙上眼睛,不知道被拖到了什么地方。 他以为两人的性命就要断送了,没想到绑匪说明了意图:“这位小哥,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实在过不下去,才把你们请到这里来。看你们的样子,应该有钱也没处花。这么办吧,我把你这随从放回家里去,让他拿钱来赎你,我们要的也不多,三百两银子足够。” 谢启麟放下心来,原来他们只要钱不要命,就点头同意了。 可谢景不够机灵,怕绑匪出尔反尔杀了谢启麟,就在离去前对他们说:“各位好汉,千万别动我家公子,我们谢家一定能拿出三百两银子。各位好汉等我回来!”他搬出谢家只是为了定定绑匪的心。 没想到绑匪们一听,懵了:“谢家?六大家族的谢家?” 谢启麟的心一沉,完了。 如果只是普通富贵人家,用三百两银子赎回公子的性命,也就过去了,就算报官,官府捉不到犯人,没几天就能把这事给丢到一边去。 可谢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家中公子被绑架,能善罢甘休?报了官,官府能轻易糊弄过去? 绑匪们都不是善茬,很快就想通了,索性来个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谢启麟心都凉了,他忽然听见了一声柔弱的喝止。 “住手!” 谢启麟听那声音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更凉了,这么小的姑娘家掺和进来,不要命了? “小姐,我们快走吧!”有丫鬟和马夫在低声哀求。 “你们把人放了,要不然我这就骑马冲出去,我一喊起来,附近总有人能听见声响赶过来,要是打起来,你们也会有死伤,你们自己掂量吧。”那女孩脆声说道。 谢启麟能听出她在害怕,而且害怕得浑身发抖,他咬牙笑道:“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我们在演练!你走!” 他横竖不对她抱任何能救自己出去的希望,还不如趁早将她赶走,好保全她和奴仆的性命。 “那你就跑好了,你跑得出去,这人可跑不出去!”绑匪们说着,刀架在了谢启麟脖子上,显然是在威胁她。 谢景连忙跪下求他们千万别伤着公子。 而那姑娘沉默着不出声,竟然不愿意离开。静默了许久,她说道:“看来你们也不想有死伤。不如这样,我们来比试一把,三局两胜,我们赢了,你们就放了我们,你们都蒙着脸,我们出去没法报官,也不会去报官,对你们没有任何坏处。” 绑匪头子问:“如果我们赢了,你们都留下来,做我们的奴仆!” 那姑娘不说话了。 谢启麟怒火中烧,冲绑匪们吼:“让这姑娘离开,剩下的事和我谈!” 绑匪们没有理他,似乎兴趣全在那姑娘身上。绑匪头子说道:“你们人少,你年纪又小,那就由你定怎么比试。”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姑娘不依不挠。 “废话!”绑匪头子像是受到了羞辱,怒骂一句。 谢启麟脑中混乱极了,一个小姑娘居然要和这么多绑匪比试?真是太不要命了! 他试着挽救有可能惨败的结局:“等等,你们放了我们,我会想办法凑三千两银子给你们,我们不报官!” 绑匪们真的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大部分人跟随头子走出了屋子,似乎只留下几人看守他和谢景。 他在忍受着一生中最漫长煎熬的时刻,他听见第一局比试结束时绑匪们放肆狂笑,他如坠冰窟。 第二局,绑匪们不服气地大喊大叫。 他不可思议地微微抬起头,忐忑地听着第三局的动静。 长久的寂静过后,他突然被人拎了起来,拖到屋外,他绝望地喊:“放他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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