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级的余予很忙。不学二胡,每周还要学画画和舞蹈。  最近她跟着二小的美术老师黄老师学习国画。小手把握着毛笔的力道,蘸着墨汁和颜料在宣纸上晕染开色彩。或浓或淡,色重则吸引人目光,色淡则淡雅韵味。余予闻着墨汁颜料独有的书香气,专心盯着铺开的宣纸上勾画的线条,用心画出相宜的花鸟图。  她爱上这样的下午,和黄老师共同度过的安静画画的时光。    余予练舞蹈的时间更多。她的舞蹈刘老师从余予四岁开始教她,到现在已经带她一个人跳舞快三年了。  余予小学的第一个六一儿童节快到了。她最近在刘老师的指导下,准备独舞的节目。刘老师给她挑了一支适合她的舞蹈,《数星星》。既有难度动作,又能展现小孩子的天真。刘老师打算让余予好好排练,去参加市里“独唱、独奏、独舞 ”三独比赛。    余予周末一练就是一个下午。除了独舞,余予还得跟着年级的集体舞排练。双份练习让她分外忙碌。平日几乎一放学就去舞蹈排练室,练完集体舞再练习独舞,跟着曲子不断练习到晚上。刘老师一个一个动作地抠她。    集体舞的主题是孩子扮演南瓜娃娃,可爱的造型、夸张的动作和表情,表现孩子们的天真活泼。  舞蹈要求时而夸张地大笑,时而瞪大眼睛惊讶。陈楠西每天不情愿地做着嘟嘴可爱的表情,这对他来说有点煎熬。  余予也一直在练习调整自己的表情。她认真,但是面部表情没有宋清茹夸张生动。她一边嫌弃过于夸张的表情要求,一边又跟宋清茹暗自较劲。    宋清茹的妈妈是县文化馆的舞蹈老师,为了市里的舞蹈比赛,二小特意请她专程指导集体舞。刘老师作为协助。  每次宋清茹妈妈细抠孩子们的面部表情,总会点出宋清茹的名字。“就像宋清茹一样,更生动一些。很好!保持!”  余予努力夸大自己的表情幅度,宋清茹妈妈看她一眼。也不点她的名字。余予坚持久了,觉得这事也没意思。只不过还是会认真练习,毕竟是集体项目,她不能拖后腿。    小孩子热衷于得到大人们的表扬。仿佛一句表扬的话语能让他们跟他人不一样起来。或许在那时那刻,大人们的表扬能让小孩子们得到其他孩子的羡慕,但其实也就只是一瞬间而已。  得不得到表扬有什么重要的呢?喜欢并努力做到自己最好,喜欢才努力坚持,这更重要不是吗?余予跟着练一段时间集体舞后,懂得了这个道理。她看着镜子里满头汗水,表情却始终丰富的自己,忽而笑起来。    每次排练休息期间,余予坐在舞蹈室角落,靠着墙喝水。旁边是一面墙的大镜子。陈楠西跟一群男生在另一边聚着喝水,等男生们恢复元气开始嬉闹,他溜到余予旁边坐下。    陈楠西掏出大白兔奶糖给余予,余予剥开糖纸咬在嘴里。两人含着奶糖说话。  “跳可爱的舞真的太别扭了。”陈楠西有点懊恼。  余予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扶额的小手,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对男生来说或许是有些煎熬。“不过你跳得蛮好的,很可爱啊!”  陈楠西猛喝一大口水。“我不想!男孩子要什么可爱!”  余予看着气急败坏的陈楠西,笑得更欢了。  有时两人也不说话,坐着发呆。静静地看着舞蹈室动作神情各异的同学们。    集体舞排练完,余予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被接走,陈楠西跟她挥手告别。刘老师换一卷磁带,打开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是后来在余予脑海回荡很多年的童谣《赞歌总比星星多》。    前奏响起,她躺在地上的身体迅速弹起,跪坐望天。  这本来应是一个难度更高的动作,但前奏较短时间内余予无法由地上直接站立,改为跪坐。    “天上的星星啊呀儿呀儿哟  一颗颗来么呀儿呀儿哟  地上的娃娃哟呀儿呀儿哟  一个个来么呀儿呀儿哟”  余予眨巴着大眼睛抬头,手指向空中一点一点,数星星一颗一颗。  她仿佛在招呼小伙伴,一个一个聚拢来。    “一颗一颗星星爱眨眼  一个一个娃娃爱唱歌  星星爱眨眼  娃娃爱唱歌”  余予眨眼,余予动嘴型歌唱。表情丰富。  眨眼,歌唱。    她练完一首歌,因极度专注的表情和幅度较大的动作,额头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开头起势已经练得不错,刘老师现在主要抠她后半部分的动作。    市里三独比赛,余予跟着学校老师和其他参赛的哥哥姐姐们去的。车程四小时。这是余予到现在去过最远的地方。  高年级声乐组的哥哥姐姐们,不少有爸妈陪同。更别提低年级的参赛者,大多爸妈都去了,见证孩子比赛表演的瞬间。  余予妈妈最近忙,余予一个人去的。没有爸妈陪同的孩子里,她是年级最小的那一个。    余予妈妈叮嘱她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好好跟着老师走。  “这是一个锻炼你独立的机会,予予。妈妈相信你可以表现很好的。”妈妈蹲着扶着余予的肩膀。  余予乖巧地点点头。她有点难过,但很快暗自鼓励自己,不能让妈妈失望,要做一个独立的人。    余予跟着哥哥姐姐们,在比赛场地附近的院子里玩游戏。  一群孩子在昏暗的天色下打打闹闹。捉迷藏、木头人、闭眼抓人游戏,轮番玩一遍。欢声笑语,好玩极了。  月色如水,皎洁的夜光明亮照人。院子空地远处亮着白炽灯光,月色与灯光重叠,昏暗与明亮交织。    余予开心嬉戏跑动,看着天边月,远处灯,忽然停下来。  她想妈妈了。她想家了。她有点难过,她有点想哭。  他们一群人不察余予的细微情绪,依旧在游戏打闹。余予看着他们,心里更难过了。他们和自己不一样,尽管都是来参加比赛,但他们有爸爸妈妈陪着。他们不一样,有爸妈有家人的地方就算是家了。而她,此时此刻的她,是一个人。  余予蹲下来抬头望天,忍不住抹眼泪,一个人偷偷憋着哭。    住一个房间的四年级大姐姐看见余予一个人待着,走到她身边。  “余予,怎么啦?”  余予憋着眼泪,仰起头看天,忍住不被看见自己的泪水。到底还是小孩子。余予看着如水的月色,颤着声音回答。“我有点想回家。”    大姐姐拍拍余予的脊背,笑着叹口气。“我也想回家。没事,明天比完赛我们就能回家了。”  余予点头。她知道的,只不过忍不住不想念,忍不住不哭。  几人发现玩乐伙伴的状况,围了过来。余予想着自己坏了其他玩伴的兴致,不好意思得很。用手一把抹掉眼泪,笑着招呼大家玩游戏。    “你不玩了吗?”有孩子问余予。  余予摇摇头。“你们好好玩。”大姐姐带着余予回房间。  带她们两人的老师还在安排明日赛程开会,大姐姐带余予洗漱。余予没那么难过了,大姐姐参加独唱,头发很长,快到臀部。她洗完头擦头发,看着有些低落的余予。“余予,我给你表演一个,如何快速让头发变干。”  余予疑惑地看着她,吹风机吹头发?没曾想端坐的大姐姐忽然疯狂地旋转头部,长发甩起来,一边甩头发一边唱起歌来。迷之有趣的画面。    “嘿甩甩甩,嘿甩甩甩,黑头发甩起来,黑头发甩起来~”  余予知道姐姐是安慰自己,看着她辛苦地甩动自己的头发,忽然很感动。“好啦姐姐,别甩啦等会头晕,要不还是用吹风机吧。”  大姐姐停止甩动,一脸神秘。“这样真的干的更快,甩完水分再用吹风机。下次你可以试一试。”  余予笑着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不用了。我头发这么少,不甩也干了。”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余予想家的情绪减轻许多。    带队老师回房间,大姐姐问可不可以借用老师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老师欣然同意。姐姐电话一接通,说着说着语调也带着点哭意。不是不想念的。都想念家人。只不过想念家人的她,需要在更小的余予面前坚强,安慰想家的余予。    余予跟妈妈在电话里,反而声音轻松起来。  “嗯,我有听话。”妈妈在电话那头放下心来。  “没有哭吧?很坚强吧?”妈妈询问。  余予不好意思地沉默一会,如实说。“哭了一会会。”  “嗨呀,怎么又哭了?”  余予心里涌起一阵委屈。“就是想回家想妈妈了,就哭了一会会。真的就一会会,后来就好了。大姐姐带我一起玩,就不难过了。”  妈妈叮嘱了余予几句,余予应下。有些紧张地入睡,等待明日独自一个人的舞蹈比赛。    余予比赛时还是有些紧张。她如往常躺在舞台上等待音乐响起,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她紧张。音乐响起。她混沌地起身,跟着早已熟悉千遍的肌肉记忆,机械地舞蹈。表情,表情,动作到位。余予在心里提醒自己。  有惊无险地正常发挥。    余予下台的时候想,大量的练习是有意义的。为的就是一瞬间的绽放,为了在紧张的时刻也能顺利完满地完成表演。  她第一次认识到,准备充分才能完成一瞬间的力量。    昨晚安慰余予的四年级姐姐,披着乌黑的长发,上台演唱《金色的木鼓敲起来》。  “金色的木鼓敲起来,敲起来,敲起来~  黑色的头发甩起来,甩起来,甩起来~”  余予看着台上歌声嘹亮的大姐姐,她的长发和歌曲也十分契合。她想起昨晚为安慰自己甩头发的姐姐,唱起的歌声。原来真的有这样的歌曲,竟然是她的参赛曲目。余予看着姐姐笑起来,唱得真好,希望姐姐能拿好名次。    余予拿了优秀奖。四年级黑色长发姐姐拿了一等奖。  余予达成心愿高兴地回家。  回家就能见到妈妈啦。她一路兴奋极了,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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