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挽之没有言语,依旧看着桌上这堆东西。    三皇兄的意思太明显了。断粮一日,不就是想不动声色地逼迫她参加今日的晚宴么。    可是,为什么呢?    自从她被软禁在悦安宫后,就再没参加过任何聚会。今日来的都是各国使臣,总不会……宋挽之心里突然一咯噔,总不会想拉她去和亲吧?     但这想法一冒出来,马上就被宋挽之扑灭了。     不可能,宫里的人都知道她的病,若是与其他人一起生活,她很容易就会被拆穿。像她这种身体质量不过关的豆腐渣公主,送去和亲对拉拢两国关系毫无意义,更可能适得其反。     那么,三皇兄究竟为什么要她参加这场晚宴呢?     “殿下,不要去。”世明走近她,眉宇中隐有担忧。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宋挽之笑笑,拍拍他的肩膀。     不能再坐以待毙。这场晚宴过后她生也好,死也罢,至少都不能再拖累身边的人了。她隐隐能猜到她将要面对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否则,苏公公也不会依旧对她一副轻慢的样子。     装扮的时间并不长,没有人帮忙,宋挽之一切从简。     但最后,她还是决定戴那对双鸾点翠金步摇。     而宋挽之没料到,就是她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决定,却将她的命运,完全拉到另外一个极端的轨道。    *    “公主,你不能带侍卫进去。”    宋挽之与世明还未到大殿,世明就被人拦下了。    世明懒得说话,眼眸微冷正想动手,宋挽之赶紧摁住他:“没事的,你就在原地等我。”    “有人会对公主不利。”世明看着宋挽之,浅灰的眸中尽是不安。    他不能告诉她,但他也绝对不会让她进去!虽不知今日半路杀出的大邑皇帝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约定的时间已到,那些人马上就会在宫里动手。    “放心,我进去偷只烧鸡就回来啦。”    宋挽之以为世明指的只是三皇兄,她笑着安抚他,两只梨涡若隐若现。此时宫灯照耀着她的眼,世明眼前的她,眸中似有星光闪烁,格外明亮。但是宋挽之这个样子,却反而让世明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而宋挽之并没有听世明的话,转身便和三皇兄派来迎接她的丫鬟们一同入了殿。     世明心中的思虑,宋挽之完全不知道。她只是想该来的总会来的,如果她今日在晚宴发生了什么意外,世明不在她身边,至少还能保全他的性命。这也算是她此生,最后能做的一点善举了吧。    然而事实显示,宋挽之的担忧似乎完全是多虑了。    “妹妹,来这儿吧。”    宋挽之一进殿,就见到主位上三皇兄那张久违的带着病态白皙的脸,和略显消瘦的身形。    与宋挽之不同,三皇兄是天生的体弱多病,从娘胎里就带着病根,而宋挽之的怪病却是在她母妃死后半个月间莫名其妙得的。    主座上三皇兄的笑容异常亲切,这一声妹妹叫的她全身汗毛倒竖。如果不是她还清楚记得哥哥死的那一晚,三皇兄曾对她说过那句“呵,瞧瞧你这张恶心的脸,你会和你亲哥哥一样,不得好死!”,她可能还真的以为如今三皇兄就是个疼爱所有妹妹的好哥哥。    毕竟三皇兄因自小体弱,从小就被他的母妃保护的很好,因此三皇兄从前顶多就是性格孤僻,基本不和其他皇子们来往,但绝对算不上是个罪大恶极的人。    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三皇兄与哥哥发生过一次争吵,当时长姐也在场,那时的长姐还未被封为平朝长公主,而三皇兄自那次争吵后就忽然间变成了现在这般阴鸷狠毒的样子。    宋挽之曾经问过她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哥哥什么也没说,只是叫她不要问,保护好自己,离那对兄妹远一些。    而寒暄过后,现在主座上的三皇兄当着众位宾客的面,又向宋挽之极其耐心的介绍了各国来的宾客们。    其实对政局,宋挽之也是了解一些的。    如今天下分为北夷、大邑、天彦三国。而位居北方的北夷名义上虽称为一国,实则因为十几年前北夷发生的宫廷内乱,已分裂为了五个部落。这五个部落背地里也是面和心不和,说是一国,实际上也算是五个小国。    当时北夷的那场宫廷内乱震惊天下,使得已渐有实力统一中原大陆的北夷遭受重创,至此一蹶不振。    那时的宋挽之还很小,也是听哥哥们说起的。北夷两位年幼的皇子因此流失民间,之后北夷原先的那位皇帝重新建立了北夷五族中一个名为洛族的部落,可实力也已经今非昔比。    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洛族在北夷如今这五个部落中,能力也不容小觑。    所幸后来流落民间的北夷二皇子被人找到了,但北夷的大皇子至今仍下落不明。民间有很多传闻,说北夷的大皇子其实早就在当年那场内乱中被叛军杀害了。    不过这些事情对宋挽之来说太遥远了,如今她能保全好自己的小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介绍完各国使臣,宴会便开始了。宋挽之惊悚的发现,她今天的座位、所受的礼遇,几乎可以与长公主相当了,按理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    宋挽之随意环顾了下四周,三皇兄身边的座位只有她那一个。那么长姐呢?今日如此盛大的宴会,长姐怎么会没有到场。宫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弦乐奏起,舞殿冷袖,歌台暖响。    皇上自从宴会开始后就貌似一直专心致志的欣赏歌舞,间或特别温柔亲昵的与宋挽之聊几句有的没的。    座下的各位使臣表面上和乐融融,背地里谁知道暗藏什么鬼胎。期间还有几个北夷部落的使臣意味深长地看向宋挽之,那几对冷冰冰的浅灰色眸子目光幽深,直看的宋挽之瘆得慌。    北夷人皆是灰眸茶发,越是高贵的血统发色越偏金色……宋挽之忽然间想起了世明,世明那双浅灰的眸子便说明他应该也有北夷血统,可他为何又长着一头比她还好看的乌黑长发?    疑惑归疑惑,宋挽之手中动作不停。她看着盘中用若叶包着的烧鸡,一口都没舍得吃,赶紧左手举杯做掩护,右手趁机将烧鸡揽到袖中藏好。    如果她有命活下去,一定要帮世明找到他的家人。    这场宴会来的实在太过诡异,宋挽之觉得不宜久留,歌舞才进行到一半,她便打算借口上茅坑跑路了。    侍卫们不敢擅做主张,上前低声向皇上禀报。    皇上眼眸微眯,看了眼宋挽之,又像是随意瞟了眼座下的宾客们。他压低嗓音,脸上依旧保持亲切和善的笑容,语气平淡却字字冰冷至极:“派人盯紧点,她若敢生事端,死生不论。”    那侍卫也不禁打了个冷颤,皇上这意思是,若是悦宁公主敢有什么小动作就就地把她干掉么?    宋挽之并没有听见三皇兄的话,但看口型她也隐约猜出个大概。    之后,宋挽之便在十二名侍卫和两名丫鬟的护卫下去了茅坑……    这些侍卫和丫鬟在她身后都排成了一条小队,宋挽之觉得这是应该是她人生中最有排场的一次蹲坑。    到了茅厕,侍卫们就围在门口等她。那两名丫鬟本想陪她进去,被宋挽之一个白眼瞪了出来。    宋挽之就怕茅坑把她袖中的烧鸡熏臭了,一直把袖子捂得紧紧地。等她确定没有侍卫和丫鬟跟进来,便蹑手蹑脚的打开坑边用来透风的窗户,缩紧身体连滚带爬的从小窗里滚了出来,一触到地面就踮起脚尖撒丫子就往外头跑。    等跑了一小会儿,后头的侍卫尚未追上,宋挽之才稍缓了脚步,定定心神,往之前与世明约好的地方碰面。    “老子日你个仙人板板!拉罕姆是我们白族的领地,当年的契约写的清清楚楚,是你们这些卑鄙的茂族人占了我们的草原还反咬一口!”    “啧啧啧,白族使,把你的屁/股眼闭上,别到处瞎放屁!当年是你们白族的族长想攻陷皇城却没有足够士兵,最后用拉罕姆换了我们族长的八千铁骑!”    前头传来声响,宋挽之立刻在假山后躲了起来。听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两个北夷使臣为了些部落纠纷吵了起来。    “我呸,你丫有本事再说一次!”    说着说着,那俩人就动手打了起来。    唯一的出路被堵,宋挽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然而那个茂族使嘴上功夫了得,拳上功夫却不怎么样,眼见他啪啪两掌直接被人家白族使打懵了。那挑事的白族使也不是个心善的人,直接以掌化拳取他风池穴。    宋挽之平时没事就爱看武侠话本,知道这招凶险,一拳打下去非死即伤,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打他肋下三寸,接章门穴!”    那茂族使也真是被打懵了,连想都没想就按照宋挽之说的做了。    挨揍的白族咬牙捂着左胸,看了假山这边一眼,气急败坏就直取茂族使脐下关元穴。    不管对不对,反正也瞎掺和了,宋挽之想想所幸就帮到底,两个人都揍懵她正好趁机闪人。    “踩他左脚,接……”哪知话刚一开口,宋挽之自己的口鼻就被身后一蒙面人用手帕捂住。    宋挽之屏住气息拼命挣扎,然而那手帕上抹了迷香,她挣扎不了多久就晕了过去。    任务达成,蒙面人干净利索的将宋挽之扛起掠走。    正在前方缠斗的两人听见假山后面忽然没了声响,也觉得奇怪,这时正好有两方族人来劝架,拉他们回宴会。    茂族使不死心的去假山后头看了眼,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就剩一个用若叶细心包好的烧鸡。    他啐了口唾沫,踩了那烧鸡一脚,最终与同伴相互骂骂咧咧的走了,    *    此时世明在约定的地点等了许久,一直不见挽之,内心的不安感越来越强。    他开始疯了一样到处找,直到在一处假山后发现一只脏兮兮的烧鸡,和地上一根金色的头发。    “放心,我进去偷只烧鸡就回来啦。”    世明眼眸微眯,手里紧紧抓着那只脏/鸡,就像是啥珍贵的宝贝一样。他盯着那根金发,冷眸中的杀意却越来越强。    找死!    *    宋挽之一路昏昏沉沉,期间她听到了几个人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而后就一直是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直到她清醒后,才发现掠走她的是个灰眸的蒙面人。他很小心,连头发也用灰布包着。    蒙面人将她安置在一间废弃的木屋内,松开塞住她嘴巴的手帕,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直接让宋挽之懵逼了。    “失礼了,平朝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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