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经过世了一个月。  最近夫君的气色一直没有好转,我很担心。  他常常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谁都不见。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不,或许这样的丧亲之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安抚好的,那是一道伤口,需要他自己慢慢复合。  母亲的病来的很突然,那样一个身体强健的人,突然就虚弱下来。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好意思称呼夫君的母亲为‘母亲’,因为母亲她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不像夫君的母亲,更像姐姐。  所以我们都下意识认为她会活的很长久。  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母亲开始出现虚弱的症状是在三个月前,当时我和儿子去给她请安,过后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正说得兴起,母亲就倒了下来,大家都没有防备,还是她身边的荷香反应快,接住了她。  当时自己吓坏了,立刻令双双去请了太医来,而她却还想要强撑,笑着说自己没事,下一刻却直接晕了过去。  怎么可能没事,那时她的脸白的吓人,整个人都站不稳,像一下子失去了生气一样,没有一丝活力。  我在旁边着急的看着太医把脉,却不敢催促,生怕影响到太医的诊断。  在那之后即使过了很久,我仍然记着太医把自己请到一边后,对我说的话:“宋老夫人油尽灯枯,你们准备好后事吧。”  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太医看错了?  太医摇头叹气,似乎对我这样的反应习以为常。  是啊,他们已经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死亡病痛。  我浑浑噩噩的守着母亲,等着夫君回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阿宁?”  我抬头。  我从没有看见过他这幅狼狈的样子,想来是宋林告诉他母亲的情况后他急着赶回来,才会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夫君,我......”  我很愧疚,是我没有照顾好母亲。  初言他像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一样,打断了我的话:“好了,这不怪你,不要瞎想,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的声音带着安定的效果,让自己慢慢静下来。  我坐在床边,敏之轻轻抱着安抚我,母亲安详的闭目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之后夫君请了长假,天天和我陪着母亲,与她说话聊天。  尽管初言找了借口来解释自己的陪伴,但是我们都感受的到母亲她是明白自己身体状况的。  她很平静,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和害怕。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会这样,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都知道。    而在这最后两个月中,有一件事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的。    自从知道了母亲命不久矣,许多人都来看过她。  谢霖也来了,我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他是以初言好友的身份来的。  他看上去脸色很不好,我问他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多说。  我感觉谢霖表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等他和我说完话走出屋子去见母亲,我才想到:是他的话变少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健谈开朗的表哥变得沉默寡言了呢?    表哥走后我想起一件事情要向母亲请教一下,于是带着双双往母亲院子赶去,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忘拿了一样东西,随即令双双去取,自己先过去。  走到母亲院子附近我察觉到了不对,这周围竟是一个下人也没看到!我很是生气,母亲现在这样,这些人竟敢偷懒懈怠,看来是这段时间我忙着母亲的事情,对他们有所放松,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我疾走几步,想着先去照顾母亲,等双双来了再去把这些不懂规矩的人给我找来!  母亲屋里没人,想是去了她喜爱的后边竹林,我刚走到林边,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母亲背对着我,被谢霖抱着,表哥侧偏着头,表情痛苦,眼角似有泪水。  还未惊呼出声,就有人从背后一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在耳边对我说:“阿宁,跟我来。”  知道是初言,我放松了下来,随着他走出竹林。    “夫君,谢霖表哥他......”我欲言又止。  初言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我知道。”  “什么?”  “我知道谢霖对母亲的想法。”  “那你......”  “他知道了母亲的身体情况,想要见她最后一面,我同意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想起表哥我就忍不住叹气,在那次以后,他就再没有来过公主府。母亲刚走,就听谢梓表姐说他去了边关,说要当兵历练一番,而我那素来最疼他的外公,竟也同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家里人的。    夫君一次和我谈心时说起母亲,忍不住在我怀中哭了一次,以后他就没再提过母亲,其他人都似有所感,都没再在他面前说过,而我也不舍他再伤心,也就避开不谈。    生活逐渐恢复了正常,母亲留下的伤口我们都在慢慢愈合。    后来就很少再想起母亲来了。    谢霖一直没有成亲,谁都拿他无法,母妃和谢家都宠着他,不忍逼他,就这样一直拖着。  甚至夫君也有写信劝过他,并无成效。  谢霖他很少回京,我们与他见面就更少了,再次相见已是十年后。  那时他已经成了朝中的大将军,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他来我家做客。  谢霖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变得成熟稳重,不再跳脱话多。  可他依旧是京城许多闺阁少女爱慕的谢家儿郎,而且比十年前更甚。  我与夫君正在关心他这些年在边关的生活,儿子走了进来,依次拜见。  儿子把他当成偶像,神情激动的站在他面前。  表哥听完初言的介绍,看向儿子,神情恍惚,说了一句:“真像她。”  我和初言同时一愣,还是夫君先明白过来:“是啊,他舅祖父也这样说过。”    儿子逐渐长大后众人都发现了,他不像我,也不像夫君,让人有些奇怪。  我和初言都明白他长得像谁,但不认为有向众人解释的必要,因为我们都不想揭开那道伤口。  还是有次初言的舅舅楚显楚大人老泪纵横的看着儿子说:“礼儿长得真像你祖母啊!”  宋礼是夫君给儿子起的名字,为了纪念母亲。  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宋礼的长相不随他父母了。  初言对我说过,他更像父亲宋岩。    宋礼也听懂了:“表舅,您说的是我祖母吗?”  谢霖点头:“是。”  “没想到您也记得她,大家都说我长得很像她老人家,真有那么像吗?”宋礼很好奇,祖母走时他还小,根本记不得她的样子,所以只能通过别人来了解到她。  他似在回忆什么:“嗯,很像。”说完又小声自言了一句,“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是个很美的人吗?”  不是宋礼自恋,而是他周围的人都这么说,但是他不敢问父亲和母亲,因为他们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她。  “嗯,很美。”  宋礼羞涩地笑了笑,虽然不是夸他,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谢霖想起敏之邀他前来的初衷,本来他是不会答应的,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你愿意和我学武吗?”  宋礼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降临到他头上,看了看上首的父亲,本以为父亲那天是拒绝自己习武从军的意思,没想到......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宋礼双膝下跪。  “好,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谢霖的徒弟了!”    我悄悄叹气,刚刚表哥还是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现在又......  是因为母亲吗?  谢霖遇到她,究竟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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