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觉醒来,她躺在卧室的床上,被换了一件睡衣。是U领的杏色睡裙,顺滑的丝绸似是缓缓的小溪从身上流过。 她翻了个身,想要再睡一会儿,但脑子清醒的睡不着,只好睁着眼睛发呆。 头顶是重重纱幔,烟雾般的轻纱垂在床畔。天蚕丝的被子蓬松地令人想一直抱着不撒手,脊椎骨被软的和棉花糖一样的床磨得酥酥的。床头柜上点着尚未熄灭的精油蜡烛,散发着突尼斯丁香与天竺葵的香。 若不是她喜欢,陆寒江也不会弄成这样。 毕竟作为夫妻两人共同居住的卧室,这太过女性化了。 林青雩还是他女友时,见过他独居的卧室。黑白灰为主,纯木的书桌和座椅、金属的台灯、大理石的烟灰缸。被单是米白色的,床单是深灰的棉麻,以及纯黑的枕头,床头柜上搁着漆黑封皮印有金色字母的记事本,本子旁搁着一支钢笔。 “有时候晚上会惊醒,然后在本子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时陆寒江这样对林青雩说的。他从后面抱住女友,尖尖的下巴搁在她脖颈的凹陷处,双手揽住她纤细的腰,撒娇似的往她耳蜗里吹气。 “好痒。”林青雩侧过头看向陆寒江,咯咯笑着。 “还晚上醒了之后写一点东西,这么文艺呀。”她调侃。 “玩手机会清醒的睡不着觉。”陆寒江牢牢地望着她的眼,深沉地似是温柔的海,将她活活溺死。 林青雩被他盯得心脏一紧,红着脸别过头。 “的确哦。” “但现在不一样了。”陆寒江柔声说。“现在就算半夜惊醒,也不会心悸了。只要一抱你我就会很安心。” “肉麻。”林青雩抿唇一笑,心里又是享受男友的甜言蜜语又不由自主地觉得害羞。 陆寒江也笑了,他低头细细亲吻她的鬓角,轻轻地念道:“这是我的真心话。” 那个时候林青雩觉得自己真是命好,能遇见陆寒江。 要知道,连一向疼爱自己的挑剔的母亲都对他赞扬不已,感叹自己祖上积德,才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得了这么个好丈夫。 而现在也不算差······算不得差的。 至少他在物质上从没吝啬过。喜欢什么,说一声就都能有。衣服堆满了七八个衣橱,房间是她喜欢的风格,饭菜是她的口味,不用做家务,也不用辛苦工作。这是多少人梦想的生活啊。只是不能老出门,但她本就不喜欢出门,更何况这也不是完全囚禁,想要去什么地方,只要早早地和陆寒江报备就好,然后他会推掉那一天的工作专门陪她出去。除去在床笫之间的私事仍不大愉快外,好像也没什么矛盾了,但那种事本来就是夫妻生活很正常的一部分,这样想来又像是林青雩自己不懂事了。 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林青雩问自己。 她仰面倒在床铺,身子有说不出来的倦怠。 还是不甘心吧。大脑短暂的空白后,她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明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很早之前就清楚自己有渴望被饲养的癖好,但真的陷入了这样的境地后,仍想恬不知耻地说一句:我不甘心。 他不想要孩子,所以她就必须装宫内节育器。他不喜欢她出门,所以她便要长时间地待在家里。他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她,所以她要活在幽闭的别墅,成为他独占的宝藏。 宠物就是宠物。 哪怕是套上了金项圈都是随主人玩弄宠物。 门关传来一声轻响。 林青雩本能地缩进被窝,身子侧卧着背对房门,佯装还在沉睡。 陆寒江走近她,坐到床畔,他放下手中拿着的托盘,搁在床头柜上。木制的托盘上放着新鲜的水果酸奶松饼,一杯红茶牛奶和被放在樱花状白瓷盘中撒上了黑胡椒的太阳蛋。米黄色的纸巾印着花朵的暗纹,被折成三角形,静静躺在托盘边缘。 “青雩。”他掰过她的身子,俯身去亲吻她的眼睛,轻轻吸吮着,似是能吸出她藏在眼中的重重雾气。“快点起来了。” 林青雩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目。 陆寒江长着容易让人原谅的清癯面容,柔然的眉目和樱花瓣一样的唇,分明是无害的。 他撩开她垂在额前的发,留下缠绵的吻。“乖,起来吃早饭了。” 冰冷的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发和温热的皮肤,让林青雩不由打了个哆嗦。 他伸手,手臂从她的颈脖下穿过,将她抱进自己怀里,让她上半身倚靠在自己的臂膀。接着他拿过托盘里的松饼,递到她唇畔。 “来,张嘴。” 林青雩挪动僵硬的头颅,看着他虚伪微笑着的面容,轻笑一声,转而低头,张嘴咬了一口散发着麦香的松饼。 陆寒江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或是鼓励,眉目骤然柔软,笑容更大了。 “真想把职务辞掉,然后每天和你在一起。”他叹息着,刘海遮住阴郁的眸子,垂首去啃怀中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温热的触感在肌肤上划过,有一点点的痒。 林青雩懒得吭声,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吃了点早饭,然后抓过陆寒江放在床边的手机刷着微博。他的手机里存着两个人的账号,一个是他工作的账号,一个是林青雩用来打发时间的小号。贴吧则只有林青雩的账号。 恋爱的时候,林青雩觉得被男朋友强烈地爱着的感觉很美妙。现在想想,陆寒江就是个有皮肤饥渴症的神经病。 微博里各个营销号已经开始刷春日的樱花了,宣扬着春日短暂,鼓动人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林青雩看着网上花恣意盛开的花朵,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以前一直想拍樱花的,只可惜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实现。 “我想去看樱花,可以吗?”林青雩偏过头,看向陆寒江。“去W市赏樱,然后泡温泉。” “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妻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陆寒江微笑。“我把公司的事物调整一下,然后就陪你去。” “不了,我想和落落一起去,就我和落落。” 落落是林青雩的闺蜜。 陆寒江似是漫不经心地反驳:“两个女孩子去不安全,还是我陪你去比较好。” 林青雩抿嘴沉默片刻,说:“那你陪我,再问问落落和许笺有没有时间一起去。” 陆寒江没答话,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低垂的眉眼。 她总能在临近他底线的地方游走。 许笺是陆寒江从小认识的朋友,而许落落是许笺的妹妹,两个人是陆寒江勉强能接受的人员。让这两个人一同去赏樱,陆寒江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 算了,陆寒江想,让她偶尔稍稍任性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好,我去问一下许笺和许落落。” “嗯。”林青雩闷闷地应着,支起身子吻了吻丈夫的侧脸,柔软的唇还带着酸奶的黏腻。 她近乎叹息地说:“陆寒江,其实我是爱你的。” 陆寒江冷笑,他掐起她的下巴,声音低低的。“林青雩,你别给我耍花样。” “我能耍什么花样呢?”林青雩反问。 我的命和我家人的命都在你手里,我还能耍什么花样呢? “那样最好。” 陆寒江没有食言,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问了许笺和许落落有没有时间去W市。 两个闲人很痛快地答应了陆寒江的邀约。尤其是许落落,兴奋地一连给陆寒江发了好几条语音,问林青雩的病有没有好些,什么时候能和她一起出去逛街。 陆寒江只说现在还不行,过段时间再说。 许落落对这个消息感到分外失落,垂头丧气地给陆寒江发消息,祝林青雩的病早些好。 “青雩的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啊,养病、养病。”许落落躺在书房的沙发上止不住地抱怨。 “人家生病又由不得自己。”许笺翻了个白眼,继续手上的工作。 “喂,我说你这个人,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青雩啊!” “我关心个屁。就陆寒江那个护崽子似的个性,你还怕他亏待青雩啊。” “不好说的哦,”许落落耸了小鼻子,“男人,都婚前婚后两副模样。” “你他妈连恋爱都没谈过,就操心人家了。先把自己的事情解决再说。”许笺嘲讽着。 “切!”许落落瞪了老哥一眼。“你懂什么,就是因为没谈过所以看得清楚!”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 “算了,和你也说不清楚。”许落落摆摆手,懒得和自己的傻瓜老哥聊下去。 许笺背对着许落落,嘴角向下拉扯,露出四颗门牙,眼睛微微眯起,做了个嘲讽的鬼脸。 小丫头片子,他在心里默默嘲笑。 许落落没瞧见哥哥的白眼,只自顾自地暗暗嘀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大对劲······也可能是我瞎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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