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 突然，他这么说道。 忽视了时间地点场合以及上下文的一句话，实在说不上是什么给人有好印象的句子。即便如此，他的脸上却是那么愉悦的表情，像一个孩子一样，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温和。 柔和。 纤弱。 特别不像一个男人会露出的笑容。 特别适合他略显柔和的脸部线条的笑容。 特别让我感到安心的笑容。 特别、让我心醉的笑容。 对于他这种时不时会表露出来的旁若无人的奇怪举动，我早已习以为常。我合上了手中的书，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他说道。 “又怎么了吗，叶凛学长？” 这里是校内的图书馆，我也好叶凛学长也好，都是管理图书馆借书还书的伟大职务——图书委员的一份子。现在是平常学生的放学时间，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便是我们的值班时间。 听到作为后辈的我似乎十分不满的声音之后，叶凛学长并没有生气——不如说我知道叶凛学长是不会生气的才这么说的——他露出兴奋的表情拍拍我的肩膀说道。 “这本书——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久违地再读一次之后还是那么有味道，那细腻的描写和深沉的情感，以及贯穿了全文的压抑氛围，都不由得让人回忆起全文第一手札的第一句话，‘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令人回味无穷。” 叶凛学长十分、十分喜欢读书。 喜欢读书到无法用一个“十分”来形容的程度。据说叶凛学长每天的阅读量达到了百万字以上，而且没有任何一天间断过，除了这里以外，我想也没有什么地方能满足选择的读书欲了吧。虽然说会选择晚放学一个小时来当图书委员的人基本上都是喜爱读书的，但能达到叶凛学长这一层次的其他人我还没有见到过。 虽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是是，我明白学长你的情绪很高涨，但请不要这么兴奋，会打扰到别人的。” “有什么关系，现在也没有别人。” “我会困扰的。” 骗人。 其实我是很愿意和学长谈话，很愿意听学长谈论他的读书感受的。 叶凛学长已经是高中三年级了，还能这样继续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一年……不，学长还要准备高考，恐怕那个时候会忙的连图书委员都做不了吧，我和学长见面的唯一理由，也消失了。 “抱歉，我会注意的。” 看着叶凛学长似乎真的沮丧了，我不禁在心底偷笑一声，居然会因为后辈女生的一句话而消沉什么的，叶凛学长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啊！ 这么想着，我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叶凛学长，刚才是开玩笑的。” 闻言，叶凛学长顿时瞪大了双眼，“小琴，好歹要尊敬一下身为学长的我吧。” 虽然这么说，但叶凛学长完全没有身为毕业年级学长们的架子。自从我第一次见到叶凛学长时起，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叶凛学长摆出过趾高气扬的姿态，或者与别人争论过，永远温柔地笑着，包容着所有人。 就像他略有些女性化的名字一样，叶凛学长绝不是什么粗暴的男性，他很内敛，没有其他什么兴趣，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不停地读书，不停地读书，几乎没有任何一刻在叶凛学长手边看不到书。平常的他不常讲话，总是一个人安静地读着书，只有在读书读到兴头上的时候才会大肆地发表言论。每次都让我疲于应付。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感觉到了，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也不是自我意识过剩，学长他，是个很会关心人的人，很会……关心我。自从我入学后当上了图书委员第一天值班的那一天起，身为前辈的叶凛学长就照顾了初来乍到的我，给我安排了相对简单的工作，把新手的我和他的值班时间调在一起，以便应付我解决不了的突发状况。事实上，这一决策也的确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但是，我明白的，这份关心并不是微微一个人准备的，并非因我是特别的才这么对我，尽管我这么期待着。叶凛学长很温柔，真的很温柔，那份温柔是我喜欢的地方，也是我厌恶的地方。 接着，我接过了叶凛学长手中递过来的《人间失格》。细细的读了几页之后，不禁皱了皱眉。 “唔……我对这一类不怎么感冒的……而且还是日本人写的……” “不，这是错误的想法。”叶凛学长打断了我的话，我下意识抬头，把目光从苦涩的文字上转到了叶凛学长的一本正经的表情上，“太宰治的这篇《人间失格》写于二战之后，或许你觉得他不明所以，难以理解。但毫无疑问，这是一部时代的独白。主角生性怯懦敏感，对人类生活充满恐惧与不安，再加上世道的混乱、人情的炎凉，以及家人之间的虚伪和欺骗、校园生活的无聊与无越、社会现实的冷酷残忍，这一切都使他痛感成为了人世间的“异类”，失去了为人的资格。但他不断地妥协，不断地退让，接着又被世人不断地背叛，从未被世人所理解，最后丧失理智。从这种意义上说，太宰的文学具有一种超越时空的普遍性和现代性。透过滑稽怪异、玩世不恭的“搞笑”背后，我们能够看到一个真实而又充满理想的“永远的少年”，以及对幸福人生的执着追求和美好社会的热切向往。” “或许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二战之后日本对于他们犯下的罪行的掩饰等种种恶行，但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即便这个世上的一切都因国籍环境人种而区别对待，也同样有超出例外的唯二的两件事物，那就是——” 将这段长得发慌的文字一口气流利地说出来之后，叶凛学长停了一下，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艺术、和文学。” 叶凛学长仿佛在放光的眼神中有着憧憬，更多的是怀念。 我知道，叶凛学长一定又想起她了。 一个对于叶凛学长来说很重要的人。 一个让我感到绝对赢不了的人。 “人间失格的主人公，叶藏是一个在生活中不断伪装着自己的人。” 接着，叶凛学长继续向我讲述着有关《人间失格》的事。 我抬起头，正好看见叶凛学长走了过来，拿过了我手中的书，就这样在我身旁停下靠在柜台上，一边翻着书一边为我讲解。 我静静地抬起头看着叶凛学长的侧脸。柔和但十分专注，可以让人感到安心。这样的人一定是一个无论对谁都同样温柔的人。 “叶藏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小时候的他，深受老师同学们的喜爱，长大后的他，凭借着哗众取宠的处事方式、出色的外表以及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孤独气质吸引了无数女人，和他做朋友的人也不少。但是，这些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叶藏装出来的。真正的他，一直很害怕，一直很彷徨。” 听到这里，我不禁被叶凛学长所描述的故事所深深吸引了，同时也产生了疑问。为什么？叶藏明明得到了许多人所无法得到的一切，包括财富、关系，为什么他在害怕？又在为什么而彷徨？即便都是装出来的，他也应该是被人们所羡慕的那一方才对啊。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叶凛学长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如果所有人喜欢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在叶藏看来，所有人夸奖的对象是他，也不是他，他的本质一直不被人所知，他一直为自己异于常人感到自卑，一直担心有人看破自己的伪装。他短短的一生之中，仅仅两次被人看破，无论哪一次都让叶藏感到了莫大的恐惧，害怕无法活下去的恐惧。” “叶藏既是一个无赖，又是一个‘像神一样纯真的好孩子’。他在面对难以捉摸的人类社会时选择了极端另类的生活方式，表现出了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对于今天的读者，他的这种人生态度和生活方式可能难以理解和接受，但却很有价值，虽然这本书的确苦涩难读了一点就是了。”末了，叶凛学长这么说道。 “为什么，太宰治要写这样的小说呢？”我忍不住问道。 闻言，叶凛学长抬起了头，合上了书，十分认真地看向我，那深邃的眼神令我有些发颤。 接着，平淡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因为，这是他的遗书。” 咦？ 遗书……吗？ “太宰治的一生经历了日本革命运动被镇压一直到日本战败这一大动荡的时代，《人间失格》这一半自传体小说一定程度上描绘了太宰治的一生。他出生富裕，却同情下层劳动人民，年轻时曾参加过政治活动——或许那连政治活动都算不上的吧，之后被捕后不久便退学了。承受了无数现实和家庭的压力的他，开始专事写作。期间，他曾出版过许许多多的著作，因此获得了名声，却没有因此获得解脱。在人生的最后，这一大文豪选择了多次投河自杀。”叶凛学长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对我解释道。 为什么要自杀……这样的问题我问不出口。 我们真的可以说太宰治软弱吗？或许是这样，在他的作品中看不到鲁迅的那种直面困难的勇敢的心。太宰治也好叶藏也罢，他们重视在逃避着，面对虚伪的世界和残酷的现实，他们用虚假的一面去面对，选择比较好受的方式来生存。但即便如此，我们可以断言这是错的吗？这份软弱，恰好就是太宰治的温柔，他缺乏爱人的能力，却无论如何也要尝试着去爱他人。 即便是我们，同样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像鲁迅一样。想做又做不到的无力感，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忍受得了吧。在太宰治的人生中，我感受到了他的无力。 “不要在意太多。” 肩膀被轻轻拍了两下。我回过头，叶凛学长温柔的对我笑了笑。“《人间失格》固然是一本令人压抑的书，但太宰治并不是只写了这一本啊，还有像《奔跑吧！梅勒斯》一样欢快的作品，太宰治的人生，也并不是只有悲伤的事啊！” 叶凛学长安慰的话语，叶凛学长关切的眼神，还有叶凛学长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掌的温度，已经不仅仅是打起精神的程度了，我都不禁脸红起来。真是的！明明不用这样做也可以的。 “……” “怎么了？脸这么红，发烧了？”叶凛学长疑惑地说道，说着就把手伸向了我的额头。 “不不，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我连忙跳了起来，拼命地挥手。“对……对了！昨天来的那个人是谁啊？就是不来看书直接找学长说话，说了几句就离开了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 因为没穿校服。 虽然抛出这个话题有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过我对那个人产生兴趣也是事实。 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迎来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奇怪。 怪异。 不合时宜。 引人注目。 虽然说早已进入九月了，但因为这里是南方的关系，迟迟没有转寒，天气虽然不如之前那样热得发慌，但也说不上凉爽。可是那个男人却已经换上了长衫长裤，怎么看都是一副要与寒风作斗争的样子，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而且，插在胸前口袋的钢笔也好，一直拿在手上的小型记事本也好，完全不像是一般人。什么啊？记者？我当时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那个人的确给人一种记者的氛围就是了。 那个人来了之后直接找向了叶凛学长，明显两人就是认识的。说了大约四五句话之后那个男人就离开了。不过奇怪的是，叶凛学长在面对那个明显就是大学生或者成年人的男子的时候完全不像是在面对年长的人，反而有一种对等的感觉，但偏偏两人也不像朋友。 说到底，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你说他啊。嗯……怎么说好呢……”叶凛学长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这么说道，“他像记者一样喜欢刨根问底，但却没有报导什么的义务。那个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探究欲望罢了。”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来找学长呢？况且你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 “我曾经找过他，让他帮我一个忙，作为交换，我给他提供了一个有趣的消息，所以他就是冲着这个消息来的。” “哦？是个怎样的消息啊？”我顿时来了兴趣。 “对于他来说或许充满了诱惑力，但对于我们来说只不过是个无聊的东西罢了。”叶凛学长笑了笑，这么道。 “是吗？” “是啊，无聊透顶。” 叶凛学长再一次重复了一遍。 他低着头。 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不想回忆的事。 仿佛被触摸到了还未愈合的伤口。 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像是在忍受什么。 像是在发泄什么。 像是在诀别。 像是在留念。 真的只是无聊的东西吗？ 我对此感到疑惑。 既然叶凛学长不想说的话，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学长是为了什么事要那个人帮忙……呜啊！” 一遍说着，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或许是因为坐太久的关系，大脑供血不足，脚下一个踉跄，我便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 然后理所当然地，被身后的学长接住了。 “……” 我脸上一定是通红的。要是把我吊到十字路口上的话车都会停下来呢！好神奇啊！——我在想什么啊！ 轻轻的推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考，进来的人是一个我和叶凛学长都很熟悉的人。 “嘿！阿凛，我来还书了……诶？什么情况……喂！阿凛，你在干什么？难不成在欺负小琴吗？” 那是一个十分华丽的女性。披在校服外面的是一件特大号的白色长衫，就像科学家穿的那种。头发呈大波浪式垂在背后，手腕上脖颈上佩戴的都是些在校规边缘徘徊的首饰。她个子很高，睫毛很长，配上这一生装束，更是能吸引人眼球。说实话，我对这个人那种自来熟的个性不是很擅长对付。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的是后面的那句话。 我连忙从叶凛学长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虽然并不想挣脱出来就是了——接着红着脸道。 “那个……绯雨学姐，叶凛学长没有欺负我……” 闻言，女子叹了口气，道：“小琴啊，你也太宠阿凛了。我当然知道，阿凛怎么会有那个胆子，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用叫我‘绯雨学姐’这种生分的称呼也可以的。像叶凛一样叫‘雨儿’就行了。” 说着，绯雨学姐隔着柜台一把搂住了我，另一只手更是不老实，趁我不注意直接伸进了我的腋下，大肆对我瘙起痒来。 “啊……嗯啊……学姐，不要，快放开……” “才不要，看招。” “我认输啦！学姐……” “认输也没有用。” “雨儿，差不多可以住手了。开玩笑也有点过了。” 直到叶凛学长出面制止，绯雨学姐才住了手，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抱歉了，小琴。” 我还未从绯雨学姐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恢复过来，闻言，条件反射般的捂住了胸口和腋下，一边疲倦地喘着粗气，露出了泫然欲泣的表情，一边无力地道：“呼……真是的……真是的……怎么会有这么没常识的人，这可是性骚扰啊……” “同性的不算哦！” “算啦！真是的，请好好反省一下。” 看着我气愤的样子，绯雨学姐和叶凛学长都笑了起来。为什么呀！ 接着我恶狠狠地瞪了叶凛学长一眼。 ——请好好教训一下她。（眼神交流中） 叶凛学长苦笑起来，传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做不到啦。（眼神交流中） 虽然这么说，但叶凛学长却还是接受了我任性的请求。他一边收过绯雨学姐换来的书，一边劝说道：“雨儿，这么说你也是前任学生会长，卸任之后马上开始变成这一副不良少女的摸样，这让你的粉丝看见了可是会伤心的。” 别看绯雨学姐现在这个样子，去年的她可是学生会长呢！虽然我完全想象不到那个样子就是了。 “没有粉丝那种东西啦！况且阿凛你不是只要有书就行了吗？我怎样关你什么事。” “怎么说我们都打了十二年的交道了，这一点事我还是要插手的。” “难不成，如果没有这层关系的话你就不会管我了？什么事都推到青梅竹马身上，阿凛这一点真讨厌。你说对吧？小琴。” 正如绯雨学姐所言，绯雨学姐和叶凛学长是从小学就一直同班的青梅竹马。听到话题突然转到我的身上，一下子让我失去了分寸。“这个……那个……” 所幸叶凛学长及时伸出了援助之手。“你看你，这样会让小琴困扰的。所以才说你也应该多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和作风啊。” “多嘴。烦人的人都已经消失了，还不让我放松——” 声音戛然而止，显得如此唐突。 我看了看两人，绯雨学姐露出了一副“糟糕了，说错话了”的表情，尴尬地站在原地；叶凛学长则是脸上的微笑完全凝固，接着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气氛瞬间进入了死寂。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 “别说了。” 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叶凛学长。 那个叶凛学长——那个无论对谁都是那么温柔的叶凛学长他，居然会用那么冰冷的声音打断别人的话，我实在不敢相信。 到底发生过什么？ “烦人的人”到底是谁？ 我用我不算灵光的头脑努力思考着。与两人都有关联的人，有能力强压绯雨学姐一头的人，最为重要的是，能让叶凛学长情绪波动到这个程度的人。 虽然这么说，但我早就猜到答案了，不如说还用思考吗？除了那位学姐，还有谁能让叶凛学长挂念如斯？ 萧寒雪学姐…… 我知道的，叶凛学长有一个十分要好的学姐，不，是曾经有才对。 就像前面叶凛学长提到过的“文学”与“艺术”，如果说叶凛学长超乎常人的知识量和阅读量可以称得上“文学”二字的代表的话，那位学姐——萧寒雪学姐她，恐怕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艺术”二字了吧。那个人的名声，就连刚入学不久的我也略有耳闻。 是了。除了这个传闻中的人物，我在想不到其他人能做到这一程度。比起萧寒雪学姐她本身，再一次证实了两人亲密的关系这一点更令我沮丧。 萧寒雪学姐是上一届的毕业生中最出色的一位，比叶凛学长大一个学年的她，还在校的时候便是美术科最优秀的学生，多次在市内比赛中获奖，最后甚至凭借远超常人的绘画能力，被北京大学破格入取。这种人，比起自己来说优秀太多了。 萧寒雪学姐入学的时候固然是十分优秀的，但比起现在来说却依然不在一个层面上，顶多是画得有点不错的程度，更不可能说被北京大学破格入取了。是什么让她在三年之内成长得如此迅速？我想——虽然没有任何依据，我却有这种直觉——她一定是因为遇上了叶凛学长然后恋爱了的关系吧。 叶凛学长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他有女朋友，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萧寒雪学姐谈过恋爱，但是，是不是看到叶凛学长无意中流露出的怀念的神色，还有那独自一人站在窗边眺望着北方的身影，我就知道他心底的那个人不是我。 稍微……有点羡慕。 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 “抱歉，我先走了。” 在我目瞪口呆的注目下，绯雨学姐逃离了这里。那个前任学生会长，比谁都强势的绯雨学姐，居然，逃跑了？难不成，即使是她，也不敢面对这种状态下的叶凛学长吗？ 然而，绯雨学姐快步离开图书馆的身影，与其说是因为歉意和尴尬，不如说有些愤怒与自暴自弃。我无暇顾及绯雨学姐那有些奇怪的态度，只是看着面前的深深低着头的叶凛学长。 我想做些什么，但却发现我什么也做不到。 不如说，我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即使绯雨学姐当着他的面逃跑了，叶凛学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眼神空洞，在我面前露出了另一面的学长，一方面让我感到了我与叶凛学长之间依旧存在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另一方面也让我对我所不知道的叶凛学长的过去产生了探知的欲望。不过现在，比起这些，我只是站在他的身后，看着那伤痕累累的背影感到无比难受罢了。 好心疼…… 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希望我能为这样的叶凛学长做些什么。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但什么也不知道就能装作什么也看不见了吗？就算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一定有什么现在的我能够做到的事。仅仅只是这样看着，我做不到。 我轻轻地靠上了叶凛学长的后背，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 尽管叶凛学长什么也没有说，但那猛地颤抖了一下的反应还是告诉了我他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没有拒绝我也就是默认了我的行为吧。 “学长的背后，好宽阔，好有安全感。肌肉也很结实，气味也是……我很喜欢。” 或许在抱上去的那一刻我就有点不正常了。我第一次与叶凛学长，也是第一次与男生如此亲密地接触，想必现在的我一定是满脸通红吧？ 好温暖。 好想把这一时刻，一直延续下去。 突然，叶凛学长的一只手，握上了我的手背，紧紧地，仿佛害怕我挣脱似的，用他那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了我纤小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我的手掌和手臂，一直传到我的心里。 在颤抖着…… 学长的手，在颤抖着。 叶凛学长脆弱的一面，第一次尽数展现在我的面前。 我突然意识到，叶凛学长是不是和叶藏一样，一直在伪装着自己呢？ 不，一定不是那样的，这份温柔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我这么坚信着。但是，如果说，仅仅只是如果，叶凛学长的那份坚强是装出来的话……是的，叶凛学长一定比谁都要伤心，伤心到装不下去的程度，但他还是笑着，陪我嬉闹。 “无论什么时候，学长都可以依靠我的。” “谢谢你，小琴。” 良久，叶凛学长这么说道。 我似乎看见，学长笑了。 “不用客气，叶凛学长。”我不仅没有松开双手，反而把全身都靠了上去，我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头轻轻在他耳边吹着气，“不要把我当成外人好吗？” 我到底是怎么了？平常的我绝对不会说出这种大胆的话的，叶凛学长不会把我当成奇怪的女人吧？ “你在干什么？快点下来。”叶凛学长的声音里多了些慌乱。会有这样的反应，果然叶凛学长还是叶凛学长啊！ 这样想着，不仅是学长，我的脸也红透了。但已经无法回头了，现在下来的话也太尴尬了。 只能做下去了，我自暴自弃地想着。 于是，我继续在叶凛学长耳边吹着气，挑逗着他，装作不经意间地把自己的嘴唇碰上叶凛学长的耳垂，甚至大胆地拿自己虽然比不上绯雨学姐但也算小有规模的胸部摩擦着叶凛学长的后背，轻声道：“叶凛学长，请看着我、请看着我，好吗？不要只看着学姐她们，也注意一下我好吗？” 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结果会怎样我也不管了，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说出来。 “叶凛学长，我一直都……” “砰！” 突然出现的一声闷响，仿佛就像书本落地的声音一样，不如说那就是书本落地的声音，但是，书本怎么会莫名其妙落地了呢？又没有长脚，除非是有人在，不然怎么会…… “……” 我承认我在逃避现实。 我极不情愿地把头扭向了声音传出的方向，一个小个子女生正站在门外探着脑袋，地上还有一本《欧亨利短篇小说集》，女生一脸尴尬地看着我和叶凛学长，似乎已经在门口站了不止一会儿了。 为什么绯雨学姐不把门关上啊…… 那个女生是我们班的，虽然没有说过话，但好歹名字还是记得住的，是叫林芊来着吧？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这样一个不好的时机出现，坏我好事。难不成上天都在妨碍我吗？ “……” 我无言的、不满地瞪着她。 林芊微红着脸颊，看着依然趴在叶凛学长背上的我，再看看叶凛学长，猛地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下次再来。” 啊，跑掉了…… 话说她连地上的书都没拿就走了，一会儿怎么登记啊……不，重要的不是这个。她回去之后不会在班里乱传吧？毕竟是一个班的，出了什么淫靡的绯闻我可受不了。 接着，我尴尬地回过头，恰巧与叶凛学长四目相对，我的脸霎时间通红起来。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仿佛一切都不现实一般，大脑一定是短路了，不然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不知廉耻的事……啊！叶凛学长会怎么看我？不会把我当成那种女人吧？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啊啊啊啊啊！怎么办！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凛学长一定听懂了吧？会不会拒绝我？从今往后，我该怎么面对叶凛学长啊——！ 突然，就在此时，叶凛学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呵呵……” 丝毫不管愣在原地的我，叶凛学长一边笑着，一边挣开了我的手，站了起来。 “你知道吗？《人间失格》里，叶藏在沉迷于酒精的时候，有一位女性劝导了她，给了叶藏希望，半开玩笑地向叶藏求婚了，就像刚才一样呢。” 什么！难不成叶凛学长把我刚才说到一半的表白当成了我的玩笑吗？这个笨蛋！木头！ 我气冲冲地想着，却丝毫没有看见叶凛学长一瞬间露出的悲伤与挣扎。而且，我也丝毫不知道，《人间失格》里，那位女性并不是半开玩笑，而是认真地向叶藏表达了自己的爱意，然而这一切加速了叶藏的悲剧。 对于叶凛学长想要表达给我的这些，我现在还不知道。 “真的，很谢谢你，小琴。”叶凛学长认真地说道，脸上带着他一贯的微笑，然而我第一次觉得，那微笑是虚假的，因为学长的眼神丝毫没有笑。 “你愿意听一听，我和她的故事吗？” 这样说着，他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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