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雪生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来药力发挥作用了，他的精神振奋了一些，但情绪依旧恹恹的，像是对一切都失去了指望似的…… 他轻轻开口道：“李离，如果我告诉你，我有病，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李离说：“你觉得我会吗？” 雪生摇摇头，叹口气道：“你太傻了，为什么你从来不嫌弃我？” “因为你没有任何地方值得我嫌弃。”李离语气坚定地说。 雪生慢慢地把目光调远，山谷里的雾气在他苍白的脸周围氤氲盘旋着，他微微垂下眼皮，长长的眼睫毛在他略带青紫的眼圈下方投下一层暗影。 他喃喃地说：“我可能活不到很老……” “怎么说呢？” “这里，”雪生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颗心脏，本来不属于我的……” 李离的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但她马上用眼神示意雪生继续说下去。 雪生说：“刚刚你不是问我那瓶药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是跟心脏移植有关的，十四岁那年，我做了换心手术，虽然手术很成功，但，医生也告诉我，这颗心脏，最多只能维持十年，如果维护得当，或许有十五年，但，不可能更久了……” 李离坚定不移地将她的目光锁定在雪生的身上。 但她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雪生理所当然似地笑了笑，只是笑容显得空虚又凄恻。 他问李离：“你怕了吗？” 李离反问：“我应该要怕吗？” 但她的声音是颤抖的，尽管已明显地掩饰过。 雪生像感到累了似的把背稍稍地往后靠了靠，然后他继续轻声地说：“这没什么，正常人应该都会怕吧，我也怕过的，不过，比起这个，你更应该怪我的——” “我应该怪你什么呢？”李离哽咽地说。 雪生说：“我欺骗了你，我一直没跟你提过这个——”这时，雪生抬起眼皮看了李离一眼，他的声音、因为和山谷里的轻风交织在一起而显得像梦一样轻盈：“如果我连足够的陪伴你的时间都没有，我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可以为你带来幸福呢？” 李离喉咙哽咽，像是那里被人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个大拳头，她感到憋闷！感到窒息！ 她终于垂下了头去，像是一只被打败了的公鸡。 雪生浅浅一笑，把本来被李离捉住的手生硬地抽出来，结果反被李离一下张开双臂、整个人被她紧紧地抱住了。 李离没说话。 但她的眼泪却热热的、不停地流出来，很快就洇湿了雪生前胸的衣服。 雪生想把她推开，他抱歉地说：“虽然现在说有点晚了，但，如果你后悔的话——” “你想让我后悔什么呢？你以为，我会因为你不够健康不够长命百岁我就想要离开你吗？”李离悲愤地抬起头。眼泪瞬间顺着她的两腮往下滚落，“就算医生的话是真的，那又怎样呢？难道我就一定比你活得久吗？说不定我现在就跌落山崖呢？说不定突然来了一块大石头把我砸成肉泥呢——” “天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雪生疯狂地拿手捂住了李离的嘴巴，“你何苦为了我这种人这么诅咒你自己？根本不值得的！” 李离剥开雪生的手。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值得？难道爱情一定要放在天平上称一称才可以吗？如果反过来是我呢？是我有病活不长呢？你会选择离开我吗？” 雪生定定地看着李离，他重重地摇着头，于是李离说： “那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那么做呢？你认为比起你来，我更自私、更冷血、更现实？你觉得我这么不可靠吗？” “不是的，”雪生说：“我只是怕你受苦……” “如果你老是这么不相信我、把什么事都隐瞒着我，那才是真正让我在受苦……”李离热诚地握住雪生的手说：“因为认识你，我获得了很多的快乐，甚至可以说，是你为我带来新生，你不但救我出泥淖，更让我了解了真正的爱情的滋味，即使一切再短暂，那又如何？我不会认输的，我相信你也不会。未来是个未知数，一切都有可能，让我们一起努力吧，雪生！” 雪生低着头、默默地听着。 李离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终于，雪生抬起头来，他问李离： “如果我说，过段时间，我想带你去瑞士，你会答应吗？” “为什么是瑞士呢？” “那里我有房子，不过更主要的是……我妈妈在那里……” 李离抿嘴笑了，她跳着坐到雪生的身边，然后拿肩膀轻轻地撞了撞他。 “所以，你终于肯带我去见家长了？” “不过，你可别被吓到……” “怎么？” “我妈妈，她长年住在疗养院。” “身体不好？” “呃……主要是精神问题……” 雪生眼看着李离的身体在瞬间变得僵硬了。 不过他还是轻轻一笑。 “吓到了？” “有点。” 李离老实巴交地承认了。 雪生像拍小狗那样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而且她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精神病患者，她只是有点抑郁，因为我父亲的关系……” “你父亲怎么了？” “他去世了，在我做换心手术的那一年，我妈妈很爱他，他们是自由恋爱——” “所以她接受不了你父亲去世的事实？” 雪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总之，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他伸手捏了捏李离的下巴说：“如果你见到了，就会知道的。” “我很期待。”李离抱着雪生的胳膊、把脸贴在那上面仰望着雪生说。 半小时后，他们下山了，但在山脚下，却齐刷刷地站着一排男模似的黑衣美男子在等候着他们。 其中一位走到雪生面前站定后向他鞠了一躬道： “芮先生，董事长派我们接您回去。” 李离觉得自己像在看电影。 但她暂时分不清这算是喜剧还是悲剧。 她悄悄问雪生：“这些人是谁啊？” 雪生板着面孔、冷冰冰地对站在他面前的人说：“我没空。” 但那人依旧毕恭毕敬地说：“董事长说今天的宴会缺了您不行。” 宴会？ 原来今天雪生家要开宴会吗？ 那他干嘛还一直拉着她在外面乱晃！ 于是她摇摇雪生的手说：“那你赶紧回去吧！家里的事要紧！” “没事，你不用管，”雪生温柔地对她说，而后他又转过头去对那人说：“我跟董事长说过了，今天我有重要的客人要陪——” “董事长交待了，请我们把这位贵客一同接回去。” “你说什么？” “董事长还说，她非常欢迎这位家庭新成员！” 听到这里，李离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她忍不住狂喜了起来，尽管她还不知道这位董事长究竟是雪生的谁…… 雪生还想说什么，一旁的李离已经站出来阻止了他。 “你别犹豫了，雪生，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要回去了啊，走吧！别犟了！”说着，她走到黑衣人面前问他：“你们开车来的吗？” 李离自顾自跟着黑衣人走了。 几秒钟后，雪生被迫跟上。 上车后，李离上下检视自己的衣服。 一身便装，上面还沾了不少泥水。 这种打扮怎么能参加宴会呢，一定会让雪生丢脸的。 于是她拜托司机。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你绕个路，先送我们回酒店，我需要换身衣服。”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客客气气地回了一句：“家里已经为您准备了礼服。” 李离咋舌，回头问雪生：“你们家连客人的礼服也会准备吗？” 雪生支着额头、没理她。 李离没趣地坐回原位，可是没一会儿，她又像身上生了跳蚤似的猛跳起来。 “糟糕了，我的头发都被瀑布淋湿了，不知道会不会有臭味！” 她抓起一络头发就在鼻子前面使劲儿地闻起来，当她觉得闻不出什么时，她又把头发塞到雪生面前叫他闻。 雪生一副受惊的模样瞬间躲开了。 李离气急败坏道：“你干嘛嫌弃成这样哦！就算真的有臭味，那还不都是你害的，谁叫你一定要带人家来看瀑布……” 雪生败给她似地摇了摇头。 “你真的要去啊？” “不然呢？” “你不怕？” “我怕什么？我应该要怕吗？” 可是雪生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哎！ 李离感到好笑似的噗哧一声笑起来。 “你干嘛一副要去见鬼的样子啊？这位董事长很凶吗？会吃了你吗？他是你的谁啊？叔叔？伯伯？爷爷？还是外公……” “是我姑姑……”雪生打断了她。 李离又是嘻嘻一笑。 “不就是姑姑吗？没事，我会好好表现、让她对我满意的，难道你对我没信心吗？” “当然不是……” “那你就别这么垂头丧气的嘛，”李离又故意拿双手捏了捏雪生的两边脸颊，冲他皱皱鼻子道：“我们刚刚不是已经说好要一起努力的吗？” 雪生这才叹口气道：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但她是你的姑姑呀，是你的亲人，再加上还是你的董事长！”李离俏皮地一笑：“我可不能让你得罪了她，万一她拿更多的工作来压你，我岂不是就更心疼了……” 雪生一脸无奈地看着李离，最终他叹了一口气、把李离抱入怀中。 片刻后—— “噫——你的头发是有点臭哎……”雪生说。 李离尖叫：“啊？真的吗？那怎么办？得去洗头！我得先去洗头！司机大哥——” 可是下一秒，李离的脑袋却被偷偷笑着的雪生抱得更紧了…… 不久，车子开到了雪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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