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苍雪一听,顿时红了脸。立在一旁听着的木生却恍然大悟,这白梅簪子配她韩苍雪,可不就是“梅姿雪态两相宜”嘛。

路无尘继续道:“那簪子,便留作及笄之礼吧。”

“说起这礼,听说今日还是苍雪的生辰,路某略备薄礼,特意让大小姐高兴高兴。”路秋行说罢,以眼神示意路无尘。

路无尘会意,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几声笛音过后,鹤唳声起,众人皆见空中有一只白鹤缓缓向燕台飞来,毛白胜雪,头戴红冠,目似琉璃,仅有一足,翅下生流光,背上纹流云。路无尘伸出一只臂膀,那白鹤敛起双翅,停在了少年手上,与韩苍雪四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新奇。

路秋行解释道:“此物不是普通的白鹤,乃是我云鹤城特有的灵物,名云中仙,甚有灵性,不知路某这份礼,大小姐可喜欢?”

“苍雪甚是喜欢,多谢路城主。”她靠近过去,仔细多看了两眼,心中念道,这云鹤城莫非桃源仙境不成,不光那里的人生得好看,连鸟儿也不逊色。

路无尘见她真心喜欢,便将手中白鹤往前一移,道:“你莫怕,云中仙性情温顺,通人性,不会伤害你的。”

他这么一说,韩苍雪也就伸出一臂,接过这仙鹤,它确实很乖,在韩苍雪手上不叫不扑腾,只是歪着脑袋打量她。韩苍雪同样看着它,脑袋里却盘算着别的主意。她悄悄拽下腰间一颗玉珠按在指间,预备将白鹤吓飞,但灵物就是灵物,一双琉璃眼通透得很,它似乎看穿了对方的小算盘,振翅一飞,往对方迎面扑去。所有人顿时吓了一跳,韩苍雪措手不及,匆忙侧身一避,扭身之际脚下一歪,竟踩了空,仰面便往燕台石阶下摔去。

路无尘面色一白,当即飞身上前接住她,两个人安然无恙地落到台下。双脚着地的同时,一个细微的清脆的声音从脚下传来,二人不约而同地皱了下眉头,路无尘放下怀中少女,将脚一移,见那白梅冰玉簪已经粉身碎骨地躺在地上了。

“这”路无尘顿时面露窘色。

韩苍雪却是暗自偷笑,这白鹤倒是无意间成就了她的好事。

燕台上的韩砚舟见他二人安然,轻轻松了口气,问道:“你们两个没事吧?”

韩苍雪应了一声没事,与路无尘回到高台上去。

这番意外着实令路秋行歉疚不已,他立即招来随从将白鹤领走,回身说道:“韩庄主,都怪路某考虑不周,差点伤了大小姐,实在是抱罪怀瑕,内疚神明。”

“是孩儿鲁莽了,不曾想到这白鹤怕生,无意惊扰了大小姐。”

韩砚舟劝慰:“无妨无妨,路城主不必介怀,本来也是一番好意,两个孩子无事,也就罢了。”

“无尘令这白鹤差点伤了大小姐,送礼不成,还碎了一支玉簪子。”他摊开手心里收着的破碎的白梅簪,面有愧色,说道:“这礼,着实要赔的。”

“这”韩砚舟看了旁边的路秋行一眼,对方没有表态,算是默认了路无尘的话。

路无尘向韩苍雪问道:“大小姐可有其他心仪之物?无尘自当尽力为你取来。”

韩苍雪眉眼一扬,窃喜道:“此话当真?”

“当真。”

“这云中仙可是鹤中仙子,着实稀奇珍贵,要论比它还要贵重的礼物,恐怕只有云鹤城的少城主了,你若真心要赔,便把你路无尘赔给我吧。”

这是何等的雄心壮志,张口就要了一个少城主。

路氏父子大为诧异,韩砚舟顿时语塞,半天才吐出话来。

“一个女孩子家的,说这种话成何体统。”他转而向路秋行赔起礼来,路秋行却是大笑数声,连声称奇,痛快说道:“依我看,一个是志学之年,一个是豆蔻年华,我们韩路两家若是能就此结为姻亲,倒也不失为一段美谈佳话,韩庄主以为如何?”

他这个反应更是始料未及,韩砚舟怔了一下,见他并非玩笑,便就顺其自然,说道:“这还得看他二人的意思。”韩苍雪的话不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嘛,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想遂了女儿的愿。

路秋行转而问道:“无尘,你的意思呢?”

路无尘垂着脑袋说道:“父亲做主就好。”他没明着说,可那涨红了的耳根子却替他表了态。路秋行看出他的心思,当即说定了下来。

韩苍雪忽又说道:“空口无凭,得有凭证才是。”

韩砚舟和路秋行相顾一眼,不知这小丫头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路无尘也不解,问:“什么凭证?”

韩苍雪的眼睛往四处望了望,忽然发现了站在一旁的木生,一眼看中他手上的素尘剑,对着路无尘说道:“以剑为誓。”她背对着唤了身后的碎琼一声,碎琼立时会意,匆匆离开燕台。

“你将那剑留作信物于我。”她指着素尘剑说道。

这个小姑娘着实有趣得很,路无尘粲然一笑,应了一声“好”,果真将剑交到她手上,说道:“此剑名唤素尘。”

“素尘?”她拿在手上端详,剑身上刻着浅浅淡淡的流云纹,如它的主人一般,是一种内敛而沉静的感觉。

旭日开晴色,寒空失素尘,倒是与你的名字十分般配。”

韩苍雪莞尔一笑,紧紧抓着素尘,她握着的不仅仅是一把剑,也是一个承诺,亦是她的幸福。碎琼将她的剑取了来,她交到路无尘手中,郑重说道:“我亦将我的剑交与你,互为信物。”

这剑吊着一块六角冰花白玉穗子,剑柄上单刻着一个“雪”字,也是不俗之物,路无尘问:“它可有名字?”

“六出。”

“六出?可是取自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

韩苍雪笑道:“非也,是一枝方渐秀,六出已同开。”

路秋行一听,又是连声惊叹:“好个一枝独秀,韩庄主,你这个女儿,不可等闲视之啊。”

韩苍雪对上路无尘的眼,他眉目一弯,带着温暖的欢喜,她双颊泛红,低下了头,不敢去直视对方的脸,目光避到了手上的素尘剑上。

此时此刻,恍若一个绝美的梦境。

四年后。

当韩苍雪站在阳炎山上俯视那片奔腾的火流时,她也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一般,当年那个如玉的少年停留在了四年前,而她却只能独自面对梦醒之后的无尽苍凉与孤寂。底下这片缓缓流动的火海里埋葬着她的爱,她的幸福在这里被烧成灰烬。韩苍雪将手中的流苏金铃穗抛进崖下的焰流中,溅起的火花仿佛也灼痛了她的眼,她忍着泪,转身离去,腰间的冰花剑穗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夏侯言在不远处等她,待韩苍雪走到跟前,他将手上的素尘剑递了上去。韩苍雪微微一惊,看见素尘剑上垂着的流苏银铃穗。

“这是她还给你的。”

她接在手上,摩挲着那个银铃,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她像个孩子般在夏侯言的怀里放声大哭。

远处的山崖边,那个黑金彼岸花纹袍的少年眺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手心里紧紧攥着的发带在寒风中缱绻翻飞。

马车里的韩苍雪怀抱着素尘,黯然问道:“夏侯,你说玉魂真的消失了吗?”

夏侯言赶着马车,眼睛往后瞄了一眼,略带惋惜。

“流光散尽玉销魂,这世间,再无玉魂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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