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绣冷然打断,“你背叛了赤鷩一族,已没有资格叫我姐姐!”她猛然用力推开如锦,忿恨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薛蔚身上,“你现在恨不得我死了吧?这样便无人再阻止你与那个男人白首齐眉,鸳鸯比翼!” “没有……我没有……”如锦哭着往后踉跄,浑身似被抽干了力气,几欲跌倒。 薛蔚满目怆痛,趋前扶住如锦,向如绣道:“如锦对你这个姐姐一向敬重有加,你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却为何如此对她?你所要的不过是我的性命,我给你便是,只求你不要再折磨如锦!” “这可是你说的!”如绣双目陡张,闪过一丝狠辣,如冷厉的剑锋直刺薛蔚,“你曾口口声声自诩对如锦的真心,我现在便要剖开你的胸膛,好好看看你所谓的真心!” 说话间,如绣奋尽全力猛然拂袖,带出一阵烈风,薛蔚随风被高高卷起,但见白影虚晃,如绣已不在原地,箕张的利爪闪着寒光朝薛蔚的心口直插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噗”,利爪穿胸而入,发出极其沉闷的一声,鲜血顺着如绣纤细的手潺潺漫过皓腕,浸湿宽大的袖口,素衣之上,尤显凄艳怵目。如绣的神情似定格在脸上,仍保持着一击得手的决绝和大仇得报的酣畅,然而片刻之后,她红润的脸庞血色尽退,张弛到极致的瞳孔猛地收缩,锋利的目光即被喷涌而出的泪水冲刷得支离破碎,透过重重水雾,隐约映出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如绣将她致命的利爪亲手插进了自己妹妹的胸膛,这一刻,她仿佛也失去了灵魂,怔若木偶,一动不动,身子一沉,随如锦一同坠落,宛如被秋风催落枝头的叶儿,渐渐失去生机。早一步落地的薛蔚顾不得伤势,一个箭步冲将过来,稳稳托住如锦下坠的身子,而如绣重重摔落在地,却连一声闷哼也未发出。 如锦躺在薛蔚的怀中,因着了一袭红裙,看不清身上的血迹,薛蔚的脸颊紧紧贴住她额头,嗓音颤抖饱含苦痛,“如锦……你为何这么傻……” “姐……姐姐!”如锦抖着嘴唇,轻轻唤出一声。 如绣仰面躺倒在地,颤巍巍地举起右手,痴痴望住五指沾满的血渍,眼中苍茫死寂,一丝情绪也无,眼角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掺着脸上的血痕流下,泪也成了血。听到如锦唤她,她身子一震,恍惚中回过神思,她挣扎起身,蹒跚着爬到如锦身边,眼中满是不解和罪疚,“为……为什么?为了一个男人,你……你竟牺牲自己,值得吗?” 如锦吃力地握住如绣的手,嘴角却含了一丝安详笑意,颤声道:“姐……姐姐,你可曾爱过一个人?爱一个人就如同坐困迷城,不能自拔,即使明知一切都是水月镜花,却仍甘愿深陷其中。姐姐,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我真的……真的不能让你伤害相公,你觉得他欠了我们赤鷩一族一条命,那便由我来替他偿还吧。” “不……如锦,这一切都怨我,若不是因为我的执着,你……”如绣一味摇头,泪水哽住她的喉咙,再说不下去。 如锦报以微笑,以示抚慰,然后微微侧过头,伸手轻抚薛蔚的脸颊,“相公,你也不要怨恨姐姐,她……她这十几年都被仇恨和愧疚困扰,才会变得失去理性。” 薛蔚哽咽道:“我明白的,此事本就是薛家有错在先,我岂会怨恨她?如锦,你不要再说话,我马上去请大夫……” 如锦微微摇头,“不用了,我的伤,大夫治不了的。”一句话说完,呼吸骤然有些急促,“相公……再……再让我多看你两眼,你……要记住……记住我现在的样子,我不想……让你见到……我……我显出原形的模样……”她的脸色持续灰败,面上却自始至终保持微笑,脉脉凝视着薛蔚,良久,终于偏转目光看向如绣,声音渐次低徊,“姐姐,我……我想回家,我想小……小华山的赤……松林,带我……回家……”直至此刻,如锦的眼中才又掉下泪来。 “好,如锦,你坚持住,姐姐这就带你回家,带你回小华山,就算拼却性命不要,姐姐也要救你!”如绣小心翼翼从薛蔚怀中抱过如锦,化出羽翼,双翅猛然一振,扶摇冲天而去。 “如锦……”纵然万般难舍,但如锦的衣袂还是从薛蔚的指间无可奈何地抽离,他朝天伸着手,形同一个行将溺毙之人,无论如何求索也难再把握,徒留一声悲啸,在冷月寂空下兀自萧索。 与如绣的一番激战,摧毁的不仅仅是薛府的几间屋舍,还有一个家庭。我一度为此懊恼,如果不是我们的介入,兴许事情不会演变至如今地步;如果我行事前再计划得周全一些,兴许……然而,世间并没有如果。冷静下来细想,此事其实并无两全之法,若不是薛义为一己私欲屠杀赤鷩,如绣也不会因仇恨而心生魔障,往后一切种种便不会发生,此事的因果循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注定,而归根究底,皆因人心不足。 随着如锦的离开,生死未卜,薛蔚也似三魂不见了七魄,他沐着浓雾在冷月下孤立整宿,翌日,毅然做了个决定,他要往小华山寻找如锦,那里曾是两人的邂逅之地。薛老夫人百般规劝,终不能动摇薛蔚的决心,许是多少对如锦怀有歉疚,最后也就遂了他的心愿。 薛蔚临行前,将他所持的莱国都尉印绶和一封书信并着交给我,托我转交驻扎在洛城西郊百里之外溯源河谷的莱军主帅——卫尉赵抗,以示辞官之意,我自是责无旁贷。舒同因闲来无事,便打算与我们同行,告别薛老夫人,我们一行三人径直出了西门。洛城往西是一大片平原,方圆千里,兼有洛水穿流而过,土壤肥沃,耕地广阔,向来为神州之粮仓。眼下正值秋收季节,然而往年家家户户秋忙的景象已然无踪可觅,因燕、莱两国军队于此对峙,未免战火波及,当地百姓被迫离乡背井,村庄十室九空,庄稼也大都荒在地里。历朝历代,但凡有天灾人祸,首当其冲的都是平民百姓,官府不知抚恤,更常以苛捐杂税压迫,即使遇到丰年,也食难果腹,战事一起还须征发徭役,以致民不聊生,都说天灾无情,而有时人祸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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