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不过三秒，许瑶光便匆匆挤出人群。陆曼宁刚举过头顶的手指，只来得及抓住一把空气。 一旁几个女生纷纷凑过来道着恭喜，许曼宁随手便从口袋里抽了几张卡片递给了她们，对她们随后而来的道谢声、尖叫声充耳不闻，只呆愣愣的望着愈行愈远的颀长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许瑶光快步走进老师办公室的时候，父亲许嵩年正坐在语文教研组组长的办公桌前，脸色阴郁。其他老师都不在，倒是语文课代表董千睿立在一旁。见许瑶光进来，许嵩年冲董千睿看了一眼。 “你先回去吧。” 董千睿点点头，捧起桌上试卷，与许瑶光擦肩而过，只在临出门前，又似是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许瑶光一眼。 ……当时父亲是怎么开场的，许瑶光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许嵩年的神情非常严厉，敲着桌上写着陆曼宁的考卷低吼道。 “像这种家长出面要求校方篡改成绩的学生，就不应该出现在舒华。不，这种公然挑悻公正公义的行为，就不应该称作学生，甚至枉为人。我听说，你最近和这个只想走捷径的暴发户的女儿走得很近？她还是为了和你谈恋爱，才指使学校篡改成绩的？许瑶光，你给听听好了。我们许家世代从文，三代人民教师，从来都不会与这种只懂得走偏门的下九流为伍。想早恋？门儿都没有。” …… 从语文教研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许瑶光的脸色比许嵩年还要难看。他紧握双拳，长腿疾迈，带起一阵让人颤栗的寒风。 许瑶光自己也无法解释心头那股怨气到底是怎么了，他居然有种被骗的委屈，又似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父亲与生俱来的文人清高，许瑶光是知道的。可陆曼宁她，她怎么可以…… 许瑶光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教室，却见陆曼宁懒散的靠在座位上，正被一众同学簇拥着。那些人，每个都在演技十足的道上恭喜之后，接过一个价格不俗的小礼物，随后露出真心诚意的喜悦之色。 许瑶光望着那帮人的嘴脸便一阵作呕，脸色愈加蒙尘。 “陆曼宁。” 他的声音很低，听在陆曼宁耳中却格外悦耳。 陆曼宁一骨碌站起来，像只乖巧的百灵飞到许瑶光的身旁，然后跟着他来到走廊上…… 可是，不一会儿，从来都不可一世的陆曼宁却哭了。 她大眼通红，揪着一颗疼痛的心。 “我到底有什么错？我差年级前十名只有一分。我让我爸去和校长说，随便哪科老师给我加一分就行。谁知道他们为了巴结我爸，每个人都给我加了一分。第二名和第十名有什么区别？许瑶光，你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 许瑶光一怔，陆曼宁差年级前十只有一分？也就是说，她果真的进步了这么多。她是真的为了而付出过的，而不再是用她父亲的钱买来的。可是，那一分又怎么解释？她怎么可以这么做？若她不这么做，哪怕是年级十一，或者年级十二，他也……他也什么？许瑶光突然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一时间眉头皱得更深。 见许瑶光不说话，陆曼宁狠狠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许瑶光你是反悔了吧？我不管，无论我加几分，反正我现在排进前十了。你得信守诺言。” 许瑶光抿了下嘴角。 “这不是几分的问题，这是人品和诚信问题。你这样做，要老师们以后怎么看你？你以为那些和你说恭喜的都是真心的吗？他们不过是想要你的礼物，他们尊敬的不过是你的钱。” 许瑶光自觉语气已经很硬，道理说得这么清楚，陆曼宁应该能听懂。谁知陆曼宁噗嗤一声笑。 “许瑶光，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我了？” 陆曼宁泪水盈盈的眸子很美，许瑶光的心瞬间被刺痛。他忽然有一种上前，替她拭泪的冲动，却又有一种道不明的急切。然而，围观的同学越来越多，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许瑶光下意识的想逃，却一把被陆曼宁拉住。 “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反正现在我已经排进年级前十了。” 说话的时候，陆曼宁昂着头，居然一点避人耳目的想法都没有。她那么理直气壮，竟毫不在意接踵而来看笑话的同学们。 许瑶光简直要被她气炸。 “陆曼宁，你要看清事实。篡改分数这种行为已经拉低了人格。就像比赛中的抢跑，无论你原来成绩多优秀，都会被取消资格。” 陆曼宁瞪起眼睛，像是吓了一跳。 “你说我没有资格？没有资格喜欢你？” 那委屈的眼神，又让许瑶光吃痛。可许瑶光却也觉得委屈，她怎么可以曲解他的意思？简直不可理喻。 当下实在不宜多说，许瑶光转身再走，陆曼宁却继续拉着他不依不饶。 “你说清楚，我没资格到底谁有资格？是原来的第十名的董千睿吗？把她挤出前十，她就去和你告状了是吧？你心疼她了是吧？” 这事情怎么又和董千睿扯上了干系，许瑶光微愣。那女孩儿不过就是个语文课代表，经常与作为班长的他，有些公务上的交集罢了。 可不等许瑶光解释，陆曼宁朝旁大踏了几步，一把将躲在人群后的董千睿揪了出来，扯到许瑶光跟前。 “就是她吧？平时，她可没少对你抛媚眼，你早就心动了，对吧？许瑶光，你看看清楚，论家室容貌，我哪一样不比她有资格？” 陆曼宁一边说一边拽着董千睿的袖子往前扯。平时就柔柔弱弱的董千睿，虽然比陆曼宁高出一头，却还是被陆曼宁突如其来的扯拽吓得低呼连连，身体甚至还摇摇晃晃，众人也跟着惊呼四起。 就在这时，许瑶光大手一伸，一瞬间就把董千睿拽到了自己身后，以自己颀长的身躯挡在陆曼宁面前。 “有话，我们两个人说，不要牵扯上其他人。” 陆曼宁已然双眼通红。“你为了她，这么对我？” 许瑶光咬着颚骨没有吭声，他不想让事态演变成三个人的战争。 可陆曼宁早已张牙舞爪，立时就要扑过来，把躲在许瑶光身后的董千睿捉出来泄愤。 众人连忙上去劝阻，许瑶光眉头紧蹙，拔腿便从空隙中走了出去，而董千睿也紧跟其后，小手居然牢牢的拽着许瑶光的袖子…… 当许瑶光慢慢走远的时候，身后传来陆曼宁的尖叫声。 “许瑶光，我们走着瞧。我就不信，你会不喜欢我。” …… 》》》》》》》》》》 从梦中惊醒，许瑶光似乎还能听到曼宁在喊出这句话后，所发出的痛哭声。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伤害陆曼宁，也是第一次见到陆曼宁的眼泪。时至今日，依然能把他的心尖烫穿。 许瑶光不自觉揉了一下胸口，忽然又想笑。 那时候的陆曼宁真是单纯的可爱，连哭都大张旗鼓，从不懂掩饰。 而那时候的他却也幼稚的可笑，做出来的事情，换做今日的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然而，事实不可改变，犹如命运轮回，十年后再与她重逢，他们谁都没变。 陆曼宁还是那么霸道的不容置疑的拽着他，尽管她早发现自己已是个连眼前人都分辨不出的小丑。 而他自己呢，还像从前那样只懂得逃避，一个彻头彻尾的，只要遇到陆曼宁就会失控的怂蛋。 陆曼宁昨晚有没有流泪，许瑶光并不知道，可是他的哽咽声在他耳边回荡了一宿。 她还是被他伤害了。 他总是这样一次次，有心又无意的…… 思绪万千，许瑶光开始头疼。他缓缓从床上爬起来，赤脚踩在地毯上的时候，有些头重脚轻。 夜晚的黑暗，总让他分不清是梦是醒。回忆与梦境交织了整整一夜，他到底睡了没有？他自己也没有谱。 伸长手臂，脚趾蹭着地毯，朝前挪了几步，探到落地窗帘，一把拉开，满满的朦胧的灰。申城冬日的雾霾总是这么重，让他的世界愈发没有色彩。 他习惯性的举起五指，在眼前晃了晃，左眼前的光也变得微弱，右眼的视野显然又吝啬了几分，低下头连脚下的色块也分不清了。 呵，可笑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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