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方如沁早早起床，昨儿下学前同方如滢说好了今日要早些到学堂教她研磨。 方如滢年岁小，带了两个丫鬟来学堂，方如沁则是只带了春茗一个，清渠留在府中打理院中事务。 两人才刚下了马车，就见方景衍从后头走过来，方如滢长这么大，见过方景衍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这个二哥给她的印象是阴郁沉闷，故而她对方景衍不大喜欢，甚至有些避之不及。 “二哥是我们的兄长，我们该同他打招呼，这是礼数。”方如沁握了方如滢的小手。 “二姐，我怕。我们快走吧。”方如滢怯生生的话音才刚落下，方景衍已经走近了。 方如沁俯身轻声安慰她，“阿滢乖，没事的，不怕啊。”紧接着直起腰杆抬头看向方景衍，温声道：“二哥早。” 方景衍原本是想假装没看见她们直接过去，这会子既然被叫住了，少不得停下步子，回看她一眼，轻启薄唇吐出一个字，“早。” “二哥每天都来的这样早吗？”方如沁没话找话，毕竟方景衍在府上这么些年能说上话的人不过一两个，而且没有沟通对象是件很可怕的事，满满的冷暴力啊，也难怪人会心理扭曲。 方景衍扭头提了步子继续走，淡淡回她一句：“差不多。” 方如沁不抛弃不放弃，厚着脸皮跟上他，继续问：“上次叫人送去你那儿的玫瑰露你可还喜欢吃？” 方景衍眼皮微抬，剑眉一挑，耐着性子道：“不怎么喜欢。” “那下回我再做点别的。如滢喜欢吃甜而不腻的如意糕，下回二哥也可以试试，保管二哥会喜欢。” 既然是变着法儿地讨好巴结他，为什么还要在讨好自己的时候心里头想着别人。方景衍眉头微皱，语气平平地说道：“我不喜欢吃糕点。” 方如沁尴尬一笑，良久后开口又问：“那二哥喜欢吃什么？” “我到了，二妹自便。”方景衍说完转身进了学堂。 碰了一鼻子灰的方如沁忍不住在心里狠狠白他一眼，心说你还要我怎样，要怎样。 方如滢伸出小手拉了拉方如沁的衣袖，声音软软糯糯的，“二姐，二哥他不理你，他坏。我们也不要理他。” 方如沁瞧着她粉嘟嘟的小脸，方才的不愉快统统忘的一干二净，蹲下身子捏捏她的小脸，温声说道：“如滢会心疼二姐了，二姐真开心，改日不用进学的时候二姐做好吃的给你吃。” “二姐说的，不许耍赖。”方如滢说完就伸出了小拇指。 方如沁也拿自己的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拉勾上吊……” 二人正说话间，方如兰从外头走了进来，“二姐，五妹。”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怯生生的。 方如沁上前迎她，含笑说：“三妹来了，咱们一道进去罢。” 三人选了位置坐下，方如滢仍是坐在方如沁右手边。 “我来教你研磨。”方如沁说着就到了方如滢身边，手把手教她如何握墨条，如何使力用墨条研磨。 方如兰看着方如沁平心静气教方如滢研磨的样子，不由得在心头打起鼓来，或许二姐是真的变了？ 方如沁抬头对上她探究似的目光，冲她一笑，问：“三妹妹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我，我就是随便看看。”慌慌张张地说完这么一句，忙低头翻开手里的弟子规看。 酉时二刻回到府中，老太太打发人来叫方如沁往青松院去一趟。方如沁忙将笔墨纸砚交与婆子带回去，整整衣襟后战战兢兢地往青松院去，心里盘算着方老夫人找她过去到底是为什么。 “老太太，二姑娘来了。”丫鬟话音刚落，方如沁已经走了进去。 “今日进学可还好？”方老夫人面色阴晴不定，语气里也听不出情绪。倒是刘妈妈端了盖钟上来示意她坐下，方如沁连忙起身接过来，旋即往方老夫人对面坐下了。 “回祖母的话，今儿一切都好，赵女先生学富五车，教的很好，孙女觉得她甚好。” “还哄我。”方老夫人垂眸看她，语气里添了几分责怪，“我怎么听人说你昨儿惹了女先生不痛快？” 方如沁缓缓放渣手里的盖钟，一脸“我知道错了”的表情看着方老夫人，“原是我从前太过娇纵，丫鬟担心我口渴巴巴端了热茶进来，扰了女先生讲课。这事实实是如沁治下不严，如沁知错，已经跟母亲言明，往后只带一个丫鬟帮着拿些书籍就是。” 方老夫人狐疑看她一眼，有些不大相信，“果真？” 方如沁很快又做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如沁如何敢哄骗祖母，祖母若是不相信，随意问我院里的人便可知晓。” 方老夫人瞧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又想起前两日方长柏同他说起过方如沁替他缝制衣袍一事，不由得将心一软，轻声劝慰她道：“好孩子，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你这孩子怎么还当真了，瞧瞧这双小眼睛，都红了，快别委屈了，这盖钟里头的是拿生地，莲心和甘草熬的汤，清热的，你快尝尝罢。” 方如沁点点小脑袋双手捧起盖钟喝了一口，果真清热生津。“真好喝，谢谢祖母和妈妈，这样热的天，还要来分祖母这里的生地莲子汤喝，祖母莫要嫌弃我才好。” 刘妈妈闻听此言，撑不住掩嘴笑了，斜睨一眼方老夫人，见她面上隐隐有笑意，当下便明了了，跟着笑道：“老太太，您瞧瞧，这二姑娘的嘴莫不是抹了蜜，真真是越来越甜了。” “妈妈快别夸我了，一会儿祖母又该嫌我了。” “你这张嘴啊，真真叫人喜欢也不是，不喜欢也不是。今儿可去见过你老子娘了？”方老夫人打心里对顾氏还是比较满意的，抛开顾氏从前太过纵着方如沁不说，她到底是替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生了一男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 方如沁摇摇头，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未曾，今儿一下学听婆子说祖母唤我，就跟着过来了。” “你爹爹前儿忙了好些日子，今日总算闲下来了一些，你爹爹最是喜欢你，你还不快些去给你爹爹请个安，说几句好听的话，也叫他开心开心。”方老夫人说完，转而看向紫苏，浅笑着吩咐道：“把前儿我新得的清明前的君山银针给沁姐儿包一些带回去。” “是。”紫苏恭敬应下，进到库房办了小半包君山银针出来。 方如沁忙起身上前双手接了过来，朝着方老夫人行了一礼，“如沁谢祖母赏。” 虽说方老夫人先时先给了方景煜方如萱两兄妹并方景瑞方如珏两兄妹，但是她这会子能想起方如沁，还是让方如沁着实感动了一把，索性这段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样的方如沁，方老夫人自然是喜欢的，她是方长柏最喜欢的孩子，也是她的嫡亲孙女。难得对着方如沁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下去罢，白芷，替我送二姑娘回去。” 方如沁回去用过晚膳后，便往方长柏的房里去了。 彼时方长柏坐在炕上看瑞哥儿玩布老虎，顾氏则正捧着盆洗手，见方如沁来了，忙含了笑迎她进来，“如沁怎么来了。” 方如沁只略看她一眼，淡淡答道：“过来看看您与爹爹。” “如沁来了，快过来坐。”方长柏朝她挥了手，示意她坐下。 方如沁上前行了礼，“如沁见过爹爹。”而后随意挑了一张炕凳坐下。 方如沁盯着瑞哥儿肉乎乎的小脸看，她天生就对萌萌的小孩子没有抵抗力，加之上一世又没有做过母亲，故而对小孩子更加喜欢。“瑞哥儿似是又长大了一些，改明儿我得了空替再他做一件小袄子。” 方长柏看看眼前懂事端庄的长女，再看看怀里的小儿子，只觉得一阵的满足，他总算是没有违背当初答应如沁生母的话，要让如沁有疼爱她的继母，有弟弟妹妹，有人做伴。“瑞哥儿，你姐姐刚才说要给你做新衣呢，你可要牢牢记下，不叫她赖账才是。” 方景瑞没有吭声，很明显，他并不怎么喜欢从前不怎么与他亲近的方如沁，显然他更喜欢的是同他朝夕相处的胞姐方如珏。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怎么不见如珏妹妹？”方如沁转移话题化解尴尬。 方长柏忽的眉头微皱，语气也低沉了几分，“你如珏妹妹今日中了暑气，身子不大舒坦，这会子正在屋里歇着呢。太医来瞧过开了药，说是养个两三日就可大好了，如沁无需忧心。” “嗯，这几天日头大，爹爹和母亲也要多加注意着些，莫要染了暑气。” 父女两又说了会儿话，方如沁方才回去扶云院。 赵女先生是个严格的，又不好糊弄，方如沁一回去就立马叫人拿了笔墨纸砚过来写“家庭作业”，直到亥时一刻才做完。 许久未曾读书写字到这么晚，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方如沁决定以后只要再遇到赵女先生留课业的日子，自己坚决不浪了。 喝了一口茶才觉得精神回笼了一些，心里想着自己才一天就累成了这样，这方景衍能一举高中，定是日日都要奋战到这个时辰，说不准还要更晚。 如是想着，问了哈欠连连的春茗清渠一句：“今年的新茶可送来了？” 清渠强打了精神道：“龙井茶，六安茶和青凤髓前儿都送来了。” 上回在方景衍屋里吃的茶叶，没有清香，只有苦味，且喉咙处也无回甘，必是陈茶坏茶无疑了。“你去包些龙井茶出来。” 清渠疑惑，正要问为什么。 “你只管包了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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