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周后的生物课上，还剩十五分钟下课的时候，班里已经蠢蠢欲动。　　　　“大家以四个人为一组，互相讨论一下这道题，十分钟后我抽同学起来回答。”　　　　随着生物老师张艳的这句话，宋湘和赵安安转过身来，和我们一起讨论。　　　　“哎好激动！……等会儿就是足球赛了！”宋湘两手抓着课本，挡住大半个脑袋，装作认真讨论题目的模样，“你们觉得我们班能赢吗？”　　　　“应该没问题吧？我看我们班踢得挺好的。”傅雅附和道。　　　　宋湘微微皱了下眉头：“可是一班……”　　　　“可是一班踢得也不差呀，不然怎么能和我们班决赛？”赵安安朝老师那边望了一眼，小声地说道，“我上次去看他们班比赛了，他们班几个男生配合得好好……特别是那个叫江聿的，你们认识不？”　　　　“不就是一班班草么？我上次还和潇潇科普了呢，是吧，潇潇？”傅雅用手肘顶了顶我，笑嘻嘻地问我。　　　　我配合地点了点头。　　　　赵安安很满意我们的反应，随即绘声绘色地描述道：“他是那里面踢得最好的，呼声也最高……周围好多女生都是特地来看他的呢。”　　　　她说这话时表情颇有些自豪的意味，还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我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水笔在草稿纸上有一笔没一笔地乱画着，没有说话。　　　　“听说他家挺有钱的，虽然他平时人挺低调的，但你们仔细看他平时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有些还是限量款……”傅雅“啧啧”了两声，“有钱真好，不用体会我们这些贫穷老百姓的疾苦。”　　　　我被傅雅的语气逗笑了。　　　　赵安安又说：“他好像住在森裕花园？我上次看到他和顾潇一起回家。”　　　　说完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画着草稿纸的手一顿。　　　　“什么一起回家？谁和潇潇一起回家？！”旁边一组的肖竞扬听见我们的对话后激动地朝我们这边吼道。　　　　“你轻点！”傅雅嫌弃地朝他皱皱眉，“江聿，江聿你认识不？他和潇潇一起回家……”　　　　我想捂傅雅的嘴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肖竞扬的俊眉狠狠地皱在一起，目光变得凌厉。　　　　“潇潇你干嘛和他一起回家？”他的话语里浓浓的指责意味，“大晚上的他要是趁着没人欺负你怎么办？！”　　　　我：“……”　　　　他又加了一句：“……以后不许和他一起回家。”　　　　我尴尬地一笑：“我和他住一个小区，顺路而已……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再说……你当我是仙女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好端端的他闲着没事欺负我？”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还想说点什么，被傅雅打断。　　　　“潇潇，你真和江聿住一个小区啊？那你家岂不是也很有钱？！”　　　　我连忙摆手，有些尴尬：“那不是我家……”　　　　“哎！总归跟你脱不了关系嘛！……”傅雅没等我解释就急匆匆地打断我，笑眯眯地摸摸我头，“小土豪。”　　　　我：“……”　　　　一旁的宋湘见话题不知不觉被我们带到江聿身上去了，急着想要把话题扳回来：“你们别光说他呀，一直跟他一起玩的那个沈周彦也很厉害的……”　　　　赵安安坏心眼地打趣她：“当然厉害了……上次看比赛你眼睛都快黏到人家身上去了。”　　　　我们哈哈一笑。　　　　宋湘被说得满脸通红，丢下一句“不和你们说了”，就转了过去。我们笑得更厉害了。　　　　……　　　　终于等来了体活课。　　　　这节体活课原本是高一和高二一起上的，由于我们要足球决赛，高一便也可以自由活动。　　　　一解散，我就被傅雅拉到一个视野极佳的地方坐下，占好了等会儿看比赛的位置。　　　　场边人头攒动，好大的架势，好多高一的学弟学妹也放弃了自由活动的时间，纷纷围过来看这场总决赛。　　　　我找了几下时影，结果时影没找到，倒盼来了一个不该来的人。　　　　江聿穿着一件黑色T恤，袖子卷到肩膀，露出健壮匀称，线条流畅的手臂。　　　　他一手搭在另一边的肩上，微微歪头，活动了活动脖子，随后朝这边走来。　　　　他的比赛背心搭在手里，也没有要穿的意思，只是走过来，吹了声口哨。　　　　我抬起头，看他。　　　　他随即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低头看我，语气轻佻：“怕不怕等会儿被我虐？”　　　　他刚理完发，头发比以前清爽了点，好看的脸型一览无遗。头发一短，倒是更突出了他的浓眉大眼，加上这身运动气息十足的打扮，显得英气勃发。　　　　我眯着眼，故意激他：“谁虐谁还不知道呢。我们班体特厉害得很，你可别怂。”　　　　他不在意地笑了下，眼睛亮晶晶的：“放心，不会在你面前怂的。”　　　　我的脸突然有点热，低下头转移视线。　　　　我看到他穿着一般的板鞋，伸手戳了戳他：“你就穿这个啊？”　　　　“怎么？”　　　　“这鞋不防滑……”我提醒他，“你去换双钉鞋吧。”　　　　“没带。”他言简意赅，忽然蹲下身，食指弯曲蹭了下我的脸，“怎么，担心我？”　　　　他笑得没个正经，我没好气地拍开他作乱的手：“你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他也不介意，收起手，只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看：“放心，等会儿赢给你看。”　　　　赢给我看干嘛呀？我是四班的好不好，一个个的都想让我通敌叛国呢。　　　　我用眼神传递着意思，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　　　　直到场上人声越来越大，我才意识到，比赛快要开始了。　　　　“聿哥，别顾着泡妞了！就差你了！……”　　　　孙凯的声音从场上传来，江聿打了个手势，顺势站起来，套上背心，又看了我一眼，撂下一句“等我”后，转身，朝场上跑去。　　　　场边彩旗飘飘，风吹动他的背心，布料因张力而向后鼓起，伴随着他跑动的动作勾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十七岁的年纪，鲜衣怒马，桀骜不驯。青春就是有这样的力量，把一切事物都染上鲜艳的色彩。少年的背影融入纷纷扰扰的人群中，姿态悠扬，平淡无奇，却有自己独特的力量，让周围的一切都为他黯然失色。　　　　江聿，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有他在的场合，别人就再难担起“耀眼”这个词。　　　　哨声吹响，比赛正式开始。　　　　两方的队员迅速跑动起来，很快，球就被我们班抢得先机，控制到了脚下。　　　　一马当先的是肖竞扬，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训练短裤，脚踩橙色的钉鞋，在场上频频突破。他凭借过人的身体素质，以及让人望而不及的带球速度，一度势如破竹，顷刻间，就已经到达对方的危险区域。　　　　“肖竞扬好棒！加油！”　　　　“加油加油！”　　　　“四班加油！四班最棒！”　　　　……　　　　因为肖竞扬的精彩发挥，我们班的气势一下子就被调动了起来。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期盼。　　　　我也忍不住暗暗赞叹，这肖竞扬不愧是专门练体育的，一旁的男生在他旁边就跟陪练似的。他这也踢得太轻松了。　　　　我心想，如果今天没有黑马的话，这场比赛几乎没什么悬念了。　　　　正当我想着，一旁的女生突然惊呼一声。　　　　我转头一看，前方突然蹿出个黑影，和肖竞扬纠缠得难舍难分。　　　　傅雅连连惊叹：“天呐，这……肖竞扬怎么感觉抢不过他……”　　　　我的心悄悄地悬着，只见那圆滚滚的足球在二人脚下像生了根般，纠缠不休。两人的球技都很了得，经常前一秒还在肖竞扬脚下，下一秒就到江聿脚下了。这番来来往往，两人就在那块小小的地方上斗了起来，看得一旁的观众们都屏住了呼吸。　　　　终于，经过不知道几个回合，江聿趁肖竞扬分神的半秒，迅速用脚尖抄起足球，利落回身，带着球就往我们班的球门前面跑。　　　　身边的同学都忍不住惊呼，我也大喘了一口气，这两人斗得实在太精彩。　　　　江聿已经带球跑出了好一段距离，肖竞扬才回过神，发现球已被人抢走，暗骂了一声，连忙往回赶。　　　　然而，江聿的速度也很快，加上有队友的配合，迅速就攻到了我们班的门前。　　　　“小胖！守住啊！”　　　　“小胖！别让他们进球！……”　　　　……　　　　小胖大概也没料到对方的速度会这么快，一瞬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虽然已经及时做出了扑球的动作，但还是稍晚了一步。　　　　随着足球入框，场上显示1:0，对方攻进一球。　　　　一班那边爆发出一声激烈的呼喊声，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声：“聿哥！聿哥！……”　　　　随后便有人加入，场上一时间满满地萦绕着兴高采烈的拥护。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我们这边，好多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地表情，唉声叹气的。　　　　傅雅在我耳边叨唠：“啧啧，江聿这水平真不是吹的……看来我们班这次很是凶险啊。”　　　　我心里虽然挺为江聿进球开心的，但也怕我们班的士气会被此影响，只好安慰道：“才刚开始呢，不慌。”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忐忑。想起他上场前说的那句“赢给我看”，我抬头去寻他的身影，却意外和他的视线撞上。　　　　他朝我一笑，挺得意。　　　　我傲娇地没理他，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兴奋。　　　　我觉得这样不对，赶紧把心里的这点兴奋按下去，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肖竞扬不甘的眼神。　　　　他发现江聿在朝我这边看，突然烦躁地甩了甩头，转身跑开。　　　　我没工夫再看他的身影，因为比赛又接着开始了。　　　　这一次，我们班因为角球扳回一分，场上比分瞬间恢复成1:1。　　　　我们班欢呼雀跃。　　　　“还真被你说对了……我们班也不差嘛。”傅雅乐呵呵地在一旁评论。　　　　还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因为现在比分被扳平了，场上的局势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两个班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实力，比前两局踢得更猛。不一会儿，比赛的焦点又戏剧性地落到了肖竞扬和江聿这两人的身上。　　　　两个人都要速度有速度，要球技有球技，江聿带球突破，肖竞扬紧随其后。　　　　就在江聿快要到达门前的时候，他突然转头朝我这里一瞥。　　　　我本就在看他，接收到他的视线，一惊。　　　　下一秒，肖竞扬就注意到了我们之间的小动作。　　　　不知道是不是被江聿的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他突然加速起来，脚下也变得凶狠，完全不复之前的样子。　　　　我的心忽然像被什么揪起来了一样，仿佛感觉到即将要发生些什么。　　　　我拉着傅雅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背后有点出虚汗。　　　　忽然，我看见肖竞扬追上了江聿，两个人很快又纠缠在一块儿。球还在向前滚着，两个人以极快的速度争得激烈异常。　　　　突然！肖竞扬不知道做了个什么动作！江聿倏地倒地！　　　　我的心猛地一跳，拉着傅雅的手骤然缩紧。　　　　“潇潇，你怎么了？”　　　　傅雅被我用力一握的动作吓到，抓着我的手问我。　　　　“没事，没事……”　　　　我强笑着回答她，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个倒下的背影。　　　　没看错的话，江聿他捂着腿。　　　　“江聿！”　　　　“聿哥——”　　　　他们班的几个队员纷纷围上来。　　　　裁判没有吹哨，肖竞扬成功抢回了球，在几乎毫无阻力的情况下，踢进一球。　　　　2:1，我们班赢了。　　　　我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感觉。　　　　我的眼里满是那个在欢呼声中站起来的身影，和黑色裤腿卷起后，那条鲜血淋漓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