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家咖啡厅环境很好。一间不大的包间，舒缓的英文歌流淌在狭小的空间中。舒扬纤长白皙的手指翻着菜单，点了黑胡椒牛排、爱尔兰咖啡。　　　　展昭看了看，也没看明白，顺手点了意式浓缩。舒扬看他的眼神好比看一个英雄，然后又点了一份巧克力慕斯蛋糕。　　　　展昭哼了一声：“听着名儿就甜腻腻的，吃了又该说自己胖了。”　　　　舒扬只是笑，笑得展昭浑身发毛。　　　　先上来的是咖啡。展昭盯着自己面前婴儿拳头大的咖啡杯，然后认真闻了闻那气味，觉得尚可，便端起来要喝。　　　　舒扬连忙拦住：“放糖！”　　　　展昭笑道：“放什么糖？这味道很是醇香，纵然不甜，也不会是苦的罢？”　　　　舒扬便搅了搅咖啡，凉凉道：“那我可就不管你了，大郎，你赶紧趁热喝了吧。”　　　　展昭看过《水浒传》，狠狠瞪了舒扬一眼，然后便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那表情却是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舒扬扑哧一声笑了。展昭咬咬牙咽了下去，苦着脸道：“花这些钱，就吃这么一小碗苦汤？公孙先生的药好歹还救人的命，这个喝着有什么意思？”　　　　舒扬便笑，伸手把糖倒进展昭的咖啡杯，只是展昭却再也不肯喝了。　　　　接着上了牛排，舒扬伸手就开始切。展昭作为一个看了不少电视剧的聪明人，自然学了个七七八八，姿势虽然随意，却带着莫名的优雅态度。　　　　展昭反复戳着自己的牛排，“似乎有些生。”　　　　“就是这么吃的。”　　　　展昭立刻道：“不行！要是吃坏了怎么办？你那胃肠不好，还是莫要乱吃。”　　　　“放下心吧，我吃牛肉还没有出过事呢。你赶紧吃，在大宋可是吃不到牛肉的，还不吃个够本？”　　　　展昭也就是一笑。宰杀耕牛自然不是展昭会做的事，所以还真就没怎么吃过牛肉。《水浒》里那些好汉没事就吃牛肉简直是白日做梦。　　　　展昭自己吃着七分熟的牛排，却把舒扬的盘子抱了过来，声称坚决不允许舒扬吃不熟的肉。舒扬看着自己咬了一口的一小块牛排被展昭面不改色地送进嘴里，不觉脸上一阵作烧。　　　　慕斯蛋糕上来，舒扬就开始吃。展昭也切了一块放进嘴里，咽下后又嫌弃道：“太甜。果真是女孩子吃的东西。我却吃不得。”　　　　“不喜欢吃甜的还喜欢吃苦的啊。”舒扬不怀好意地看着展昭面前的那杯意式浓缩，“我就喜欢吃甜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甜甜的才好呢。”　　　　舒扬倒是随便一说，展昭心里却是千回百转了。论理说这些天他一直尝试疏远舒扬，不想让她自己独自适应缺失了一个人的生活。他可以承担日后舒扬对他的埋怨责难，却不得不把对舒扬的伤害降到最低。虽然他实在不愿如此，但他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如果能让他不负如来不负卿，他又何必如此？在人世走一遭，得遇知己与红颜相伴，当真没法子两全么？　　　　若是泽琰在，定然会留在这异世，既能研究那些机巧之物，又能有红粉佳人相携相守。那自然是好的，可是自己的初心……却不仅仅要得一佳人相伴的。他就是个生来的劳碌命，要为国为民操心一辈子。　　　　老天！你既让展昭鱼和熊掌两者都尝到了味道，却偏要抢走一个，展昭自然是别无选择，必定是要舍弃了舒扬的。可是舒扬何辜？展昭明明白白看到舒扬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她虽然表面上迷糊粗糙，心里却是难得的温柔细致。正是因为她从未得到过爱情，才会对这段看起来千载难逢，实际上不堪一击的爱情付出了她所有的心血――她甚至舍不得他难过，舍不得让展昭做出选择。　　展昭和舒扬回家，两人依旧是不远不近的距离，展昭把舒扬护在右侧，只是走了没多大一会儿，他鬼使神差伸手攥住了舒扬的手腕。　　　　舒扬挣了挣，展昭攥得不紧，她却挣不开。展昭的手劲自然是大的，舒扬那细条条的手腕左冲右突，却冲不出那铜墙铁壁。舒扬便伸出右手来扒展昭的手。　　　　两人便停下来认真地对峙。　　　　展昭的右手就那么不松不紧握着舒扬的手腕，无论舒扬怎么扒，就是不动。　　　　“展昭！你想干什么？”　　　　“我在想，我还有多少时间能这么抓着你了。”　　　　舒扬的眼睛一下子就酸痛起来，却嘴硬道：“哪个非让你走了！要是想走就别在这儿装深情！”　　　　展昭一愣，却苦笑道：“我确实对不起你，只是这世间又有多少事是非黑即白、非此即彼的呢？我舍不得开封府，难道就能心甘情愿就舍下你么？”　　　　舒扬心里软了一软，却道：“不是心甘情愿么？我可不信。”　　　　“虽说我总归是要舍下你吧，但也还是不想的。”展昭笑了笑，“就像当初选择离开江湖，心里却未必就愿意舍下一切了。难道展昭不想在师父面前尽孝？难道就真愿意背井离乡？我难道就不想陪伴我的妻子生下孩儿么？只是责任在肩上压着，我总不能为了自己就不顾别的了。”　　　　“你就是逼自己逼得太过了。总觉得别人的事总比你自己的事重，这可不好。到最后却把真正在乎你的人给伤了。纵使他们不怨你，你心里却又添一层苦。”舒扬低头戳他得胸口，“什么东西你都背，干脆累死你算了。”　　　　展昭伸手揽了舒扬肩膀，“你看的通透，只是那些责任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这一生，也就这样罢了。其实你这样说我，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我看的明白，别人求你办什么，你都是先放下自己的活计，先紧着旁人，还要做的尽善尽美方才如意，回头还要批改作业、写文章，次次折腾到半夜才罢了。其实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人。你这样说我岂不是不公，我却不服。”　　　　舒扬半晌无言，却道：“话不是这么说。我虽然时常折腾，却并没有接过我办不到的活儿，凡事量力而行，才是正理。难道我给别人帮了点儿忙，能像你那样常常有危险？”　　　　“你不必狡辩。”展昭站住脚，神色郑重问道，“我却看到有的老师在地动之时自己跑了不顾学生。那等危急时刻，难道你会抛下你的学生自己逃命么？”　　　　“自然不会。”舒扬也郑重答，“我既然为人师表，就不会做对不起三尺讲台的事。”　　　　展昭道：“我今年已经而立，自小结交的都是豪杰。并不是展昭看不起女子，只是大宋像你这样的女子我并不曾见过。”　　　　舒扬笑道：“这个世界里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多了去了，我算不上多么出众。在古代，也有很多比我更好的女子。你大可不必这么夸我。”　　　　“也是。”展昭眯了眯眼，“你向来是最会妄自菲薄的。”　　　　“你说什么？”　　　　“你总是看不见你自己的好处，胆子又小，总觉得自己不好，说自己的好话都没有底气，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得这个性子。”展昭慢慢的说道，虽然是抱怨的语气，可舒扬却听出了许多宠溺。展昭又接着道：“其实你很好，就算我不在，也会有更好的。”　　　　舒扬蹲下来捡起一根树枝划地，展昭也蹲下来看她划土，划来划去都是一个“昭”字。舒扬语气淡淡的，“回去有很多好姑娘喜欢你。绝对不缺比我好看比我适合你的。”　　　　“我不会要。”　　　　“那我也是这个想法。”舒扬扬眉。　　　　“胡闹。”展昭板起脸，心下也是暗暗的着急，“你和别人在一起，自然会比为我蹉跎岁月要好的多了。展昭能得你半年的安慰，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咱们不一样的，知道么？”　　　　“感情一样，别的就一样。”舒扬站起来，用脚蹭了蹭那个“昭”字，“这么容易就蹭掉了。但是我忘不掉的。我们没有什么不一样。你来之前我没想着谈恋爱，你走之后，我觉着我也不会看上别人，除非他是和你很像的人。”　　　　展昭苦笑道：“若是遇见和我一样的人，你还是认作哥哥吧。”　　　　舒扬扑哧一声笑了：“还说我呢，你不书也自己嫌弃自己么？”　　　　“倒不是嫌弃，只是心疼你。我已是决定要走了，若是他也因为什么走了，你怎么办呢？”　　　　舒扬的眼圈一下子又红了：“没碰见你之前难道我是死的不成？！偏你话多。如果他有事却不走，我还能看得上他？”　　　　展昭摸了摸舒扬的眼睛：“小兔子，总这么红着眼睛作甚？我可没有欺负你。快走吧。”　　　　舒扬扁了扁嘴唇，超过展昭向前走，却回头向展昭说道：“你心里能有一点舍不得我也就罢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选择。只要你不把舒扬这个人给忘了，我还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从来就没敢忘记你是大宋来的展昭。你是展昭，不是别人。”　　　　展昭心内大恸，紧走两步上前抱住她，“展昭绝不敢忘了你。”　　　　“你若是真到了那边去，谁知道你又没有忘记我。难不成你还要给我立个祠堂不成？”舒扬笑道。　　　　“有何不可？你要在常州的还是要在开封的？”　　　　“算了吧，千年之隔，沧海桑田，谁知道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若是毁了，岂不是让我白找了。你有这个心思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