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如此想,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了。 妥曜知道心中之人来自偏远,可究竟是何处,何时进宫,他并不知道。 于是他早早提前布置,教坊内每一次进出都保持与前世相同,只是符合要求的州县,都派上自己的人,进行有目的性的寻找与保护。 若是那人仍如上一世般出现,只为了不再错过,尽早相遇。 这些女官得到的口谕,便是寻找一名眼若秋水的女子,不可放过任一。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是少年慕艾,要寻合乎心意的美色,也是尽心尽力,可惜这么多年来,竟无一人能入他眼。 这位柳姓女官想着清菡长相,一双眼睛尽显光华,因着唱戏缘故更显灵动,可以说是点睛之笔,若无这双眼睛,也只得算是寻常人家的清秀女娃。 这几天来找她的人不少,看来这次终于是找对人了。 看来过几天走个过场就好了。 等到正式选拔的那天,柳女官便是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慢悠悠起身,老神在在地走到了鉴人的厅房。 可怜姑娘们,天蒙蒙亮便起床着装梳洗,盘头吊眉,准备好家伙式儿,却等人等的头昏眼花,各个都蔫蔫的。 妙常站在人群之中,身体虚浮,涂好胭脂的嘴唇掉了色,显出几分苍白来。 此时,柳女官终于姗姗来迟。 众人赶忙强打起精神。 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儿,想要在柳女官面前全力展示。 却不想柳女官落座后,打着哈欠挥挥手,“姑娘们来我身前让我看看就行。”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只是看看? 那这几年岂不是白练了? 众人心中敢怒不敢言,有几个相貌不算出众的女孩已是要哭出来了。 “怎么,还不上前来?” 香姨听到她半带认真的话,赶紧上前催促,“一个个都傻了,还不快近前来。” 女孩们忍下屈辱,一个个地排着队被人相看。 妙常眼中忐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就算是如此荒谬的评选,她也要全力以赴才是。 清菡站在妙常前面,看到柳女官对她点头颔首,心里一下就踏实下来。 香姨眼睁睁看着扬花戏班姑娘们各个铩羽而归,急得暗自跳脚。 转眼间,只剩下小猫两三只了。 香姨不由观望,看到妙常,心下稍稍安定。 若是相貌,这一位是必成的。 清菡与妙常两人在这扬花戏班格外低调,许是因外来的缘故,若能成事,还需好好拉近关系,香姨暗想 柳女官抬起头,看着清菡走近,微笑地点点头。 霎时,众人的眼光一同望去。 柳女官如此满意,究竟是看到了谁? 待众人眼神汇聚,皆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旋即有些不甘心起来,一个个怒视妙常。 妙常只觉得莫名。 柳女官虽是看向她的方向,可只有妙常知道,两人并无任何眼神的交汇。 柳女官与清菡心照不宣的完成了某个约定,待她要转过头时,却突然被某个存在晃了眼睛。 她不由伸长了脖子。 那一幅泼墨山水画便尽展于眼前。 眉为峰,眼尾勾,乌发盘,朱颜酡红,灿若云霞,是极美的一位佳人。 可最妙的却是一双秋水含情眸。 她神情紧张,怯怯地走来,眼珠里似充盈着两泓清泉,其中波光潋滟,脉脉含情,每每踏出一步,那清泉便如同细叶落水,荡出一层层波纹来。 那波纹层叠环绕,直往人心里撞。 柳女官在这猝不及防的冲击下显得有些呆愣。 眼若秋水,秋水……电光火石间,柳女官隐隐中觉得,皇上要的说不得就是这个。 妙常终是懵懂无知的朝着与前世相同的轨迹奔去。 柳女官的笑意一下子盛开来。 她不再拖大,三两下起身,握住香姨的手,姐妹似的亲热,“扬花戏班果真名不虚传,果真名花倾城动人。” 柳女官多年沉浮宫中,知道自己刚才的神情必是打了眼,而颜姑娘此时不宜露头,干脆把刚才的异常表现尽数归于妙常的头上。 香姨的心才落了地,要是扬花戏班无人被选中,可就成附近几个府城的笑柄了。 她现在是由衷地感谢昔日的姐妹陈娘。 “您真是说笑,能入您的眼,是姑娘们的荣幸。”香姨脸上笑容真挚许多。 香姨自认为知道柳女官在看谁,慈祥道:“妙常,还不快过来。” 妙常顶着众人的眼光,头皮发麻,一步步向前走去。 可接下来出乎香姨的意料,只见柳女官挥挥手淡然道:“还有妙常前面的女孩,我看她很有灵气,也一起过来吧。” 女孩们此时绷不住面皮,开始窃窃私语,咬碎了银牙。 妙常就罢了,清菡是凭什么? 清菡惊喜抬起头,她差点以为自己没戏了。 女孩们见清菡喜极而泣的样子,愈发的堵心。 妙常也露出笑来,若是真的只有她,清菡定会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妙常不想这样。 柳女官收了人后,就将两人带到自己的小院住着,不与旁人接触。 在扬花戏班里,柳女官一直享受着最好的待遇。香姨本想多留她些时日,但她急着回宫复命,竟是立刻要走。 香姨匆忙间把此间情况赘述,又包了数封银子一起送与陈娘,足够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一切终究准备妥当。 几人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踏上了行程。 吴滩边城的官兵们将会护送她们一路到顺天府城的驿站中,驿站处自有顺天府城派下接洽的人。 她们就这样一程又一程的走着,在一片银装素裹包围的中,柳女官带着她们到了后宫一处偏僻的小院。 现在是冬天了。 吴滩边城距离宫中路途遥远,等到几人到的时候,其他同批的歌舞姬们早就安然进入了教坊。 柳女官本完成差事,可全身而退,但她为结下善缘,便对妙常和清菡事必躬亲。 含霜将一切看在眼中,冷眼旁观。 妙常和清菡安顿好了后,柳女官便将几人聚集,讲些宫中的事情。 柳女官轻松道:“两位姑娘这几日适应的如何?” 清菡率先搭话,眼睛晶晶发亮,“这里很好,真的。” 这几日,清菡每天早上醒来,看着头顶的紫纱帐幔,还是会有不真实感,晚上做梦都会偷偷笑醒。 屋子虽小,每件东西无不精致小巧,用处精妙,叫她大开眼界,生出许多雄心壮志来。 妙常倒是淡定,她自小记事,从前在颜府中的种种隐隐约约记得些,如此便淡然许多。 柳女官端起茶杯,湮灭嘴角一丝不屑的笑,暗想到‘这苗子的底再好,不好好收拾教导,也是废了。’ “你们初进宫来,我便将所知道的告知,定不会有所隐瞒。” 清菡和妙常均是感激的点点头。 柳女官突然神情肃穆,双手交叠放于额前,起身鞠躬来行了一礼,妙常和清菡被唬了一跳,赶忙站了起来。 只见她行完礼后,开口对两人道:“当今圣上在位九年,是先皇嫡子,顺应天命登基,为人温和公正,是很好的一位主子,如今尚未大婚。” 此时站在清菡身后的小丫头打断:“尚未大婚?那便是后位空悬了。” 这丫头名叫四儿,是陈娘买给清菡当下人的。 柳女官本兴致正浓,被人打断,脸耷拉下来,菩萨容变为罗刹面,很是威严。 她一摔茶杯,冽言道:“谁准你妄议圣上了?不要命了?” 清菡面带急色,伸出手在四儿后腰处一掐,四儿吃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丫头买来还不懂规矩,我可从来没这么教过她呀。”清菡慌乱解释道。 妙常叹了口气,垂下头来。 清菡师姐仍是一如既往。 四儿没想到这一句话就能要人命,吓得两股战战,涕泗横流,煞是狼狈。 柳女官安慰地拍拍起清菡的手,温和道:“你可得好好管教她,莫要惹事。这次就算了。” 四儿听到这话如临大赦,口中连连保证,站起身后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柳女官很快神色如常,继续道:“宫中太后娘娘安康健在,凤印便始终在太后娘娘手中保管。” 妙常和清菡齐齐点头。 柳女官话锋一转,“太后年事已高,便将后宫中事交给贤妃娘娘和丽妃娘娘共同打理。” 柳女官正色道:“接下来我说的便是重中之重了。” 妙常打起精神来,知道柳女官接下来说的才是与她们切身相关的。 柳女官道:“我要说的便是这皇城中的六局二十四司。” “六局是管理内廷最重要的管理机构,几是所有后宫中人都分属六局,六局中一局分管四司,分别为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工。” “你们将要去的教坊在二十四司中的司乐司中,隶属于尚仪局,里面有众多姐妹,是你们要朝夕相处之人,定要和睦共处。” “今上并不爱贪图享乐,与先皇很是不同,但太后素爱听曲儿,所以教坊与舞阁是近两年才充盈起来的。”柳女官委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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