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吗

他走路像风，七月的风懒懒的。他现在应该过的很好，忘记了跟她有关的事情。　　鹿泉心想，不要看到我，不要记得我。　　　　如果一份过去的喜欢丢了，它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你偶尔想起的时候抬头看看它。　　他叫戴星河，她有时候想起过去，想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突然发现，他是星河啊，每一颗星星都跟他有关。　　　　曾经的喜欢够叫人心酸，再加上现在的不如意，她只想躲起来，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现在过的多狼狈。　　　　鹿泉退了几步把自己藏到衣服之间，偷偷扯了扯苏仙的衣袖，“走吧，回家。”　　苏仙吃惊地看着她，“这就走了？”　　　　“走吧。”　　　　如果戴星河是太阳，她就是绕着他转的一颗小行星。他无意捕获自己，只不过是引力使然。　　　　高中三年，她小心翼翼收集跟他有关的一切。他哪个下午会去打球，他哪个课间会去打水，他上课喜欢怎么样发呆，他晚自修喜欢怎么恶作剧整别人，他最好的朋友是哪几个……高一到高三，他从来不知道身后有这样追随的目光。　　　　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一天哪怕能多看到他几眼，她就心满意足。　　　　她鹿泉不会痴人说梦，没有幻想过他哪天突然发现自己，然后浅浅地笑，或许他会说，嘿，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她知道，他注定属于别人。　　　　毕业酒会的晚上，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吐。　　平时没有存在感如鹿泉，都红着脸喝了好几杯酒。那个时候她还不是一个讨人厌的酒鬼，觉得未来还有希望，不需要麻痹自己，不需要在生活里奋力挣扎。　　　　后来灯突然被关上，他们一群人喝了酒，突然躁动，有些关于感情的幻想。　　三年，不止她一个人藏着小心思，现在喝了酒壮了胆，拉了灯，年轻人的冲动在黑暗里慢慢扩散。大家的心不自觉跳的快了些，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突然有个人抢过话筒，说的每个字都歪歪扭扭，一听就喝高了。　　“喂，我说，现在乌漆嘛黑的，谁也看不见谁。你们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喜欢谁就赶紧的，赶紧拉着别人的手说你有多喜欢他，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一个个都赶紧的啊，别怂。喝了酒还怂，像什么话啊！”　　　　底下人开始起哄，开始瞎嚷嚷。　　“你有种现在自己就拿着话筒说自己喜欢谁，干嘛就撺掇别人啊。”　　　　“说就说。”他说的醉醺醺的，“我喜欢教室第二组第三排从右往左数第二个女生。”　　　　底下一阵躁动，起哄声一阵高过一阵。　　　　鹿泉也被她们挠的心痒痒，特别想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十几岁时候，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好事。　　　　突然有人拉着她的手，她感觉到温热的触感，浑身触电似的一颤。脑袋里的胡思乱想突然跟黑暗里的躁动绑在一起，是不是……会不会是他。　　她感觉那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是你吗？”　　　　那是戴星河的声音，她不知道他说的“你”是指谁。　　她轻轻说了一声“嗯？”　　　　他说了一大段关于喜欢的话。　　她有点想哭，原来他说话这么温柔，像风一样穿过她的头发，穿过她的耳朵。　　　　他问：“你听到了吗？”　　　　她快忍不住哭意，他那么温柔，与自己全然无关。　　“戴星河，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但戴星河不肯放开她的手。　　　　后来灯被打开，白色的灯光让一切无处遁形，她狼狈的想要逃走。如果戴星河看到是自己，会不会突然松开手，突然逃走。　　她已经准备落荒而逃。　　　　他看到自己，有些吃惊，但没有松开手。　　她都听到了，他所有的柔情蜜意都是另一个女孩的，与她无关。灯光太暗，他没有看清她的脸，把她当作其他人。　　　　但他笑得还是那么温柔：“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这样的负责过不了几天就在愧疚中结束。　　鹿泉觉得自己怎么能这么可怜呢？连短暂的快乐和被别人的羡慕，其实都是一个笑话。　　　　回到家里，鹿泉没有跟林清浦再讲一句话，冷着脸做饭，冷着脸吃饭。　　林清浦看着她，想解释点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除了言语，人还可以用行动表达自己。林清浦吃完了饭立马站起来，冲在鹿泉前面跑到厨房里。　　他答应过帮她洗碗。　　　　她已经买了一个新手套，蓝色的，整整齐齐挂在洗水池旁边。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冰箱，自己之前写的那张“不喜欢粉色手套”的便利贴，已经被摘下来。　　　　鹿泉其实很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　　　　他低头，带着愧疚，觉得自己有时候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一个心眼不算坏，但有点幼稚的混蛋。　　　　鹿泉跟在他后面，看见他想要洗碗，忍不住轻笑一声，有一点讽刺，有点不屑。　　如果鹿泉是动物，林清浦一定觉得她是一头乖驯的小鹿，可这只小鹿现在竟然有狼一样的轻蔑。　　　　这不应该。　　是他让这只小鹿难过。　　　　他尝试说些什么：“鹿泉……”　　　　鹿泉没听他说话，转头就回房间。　　　　她给水哥发短信【我发现爱还是不爱，是一种很玄的东西。讨厌还是不讨厌，却很明显，永远不会跟爱搞混。】　　　　林清浦想到自己被讨厌，不知道没脑子说的是谁，但他出于自己的立场，忍不住要为被她讨厌的人说几句话。　　【被讨厌的人或许也有值得被爱的地方啊】　　　　【呸，胡说八道】　　　　【让不让你讨厌或许只是那个人一念之差的错误决定】　　　　【爱不爱一个人，会是一念之间吗？】　　　　【你怎么神神叨叨的天天说爱不爱这这种事情】　　　　【不可以吗？？】　　　　【爱，是无数个瞬间吧】　　　　鹿泉打开电脑，点开比赛第一名的页面。第一名的笔名是小星星，她觉得还挺可爱。　　　　小星星的排名很靠前，已经放出了男友不出面的录音视频。她好奇地点开那个视频，不知道小星星男朋友的声音好听不好听。　　　　这声音，怎么说呢？太熟悉了。　　她关于不被爱的梦里会有这样温柔的声音，她关于被爱的梦里也有这样温柔的声音。　　　　是戴星河的声音。　　就像他那次对自己说“是你吗？”一样，她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心里忍不住柔软。　　　　哎呀，还真是注定。他注定不属于自己，自己太差劲了，他那么优秀，他的女朋友跟她参加一个比赛，是遥不可及的第一名。　　而她是可怜的三十名。　　　　她能坦然接受这一切，但为什么还是要忍不住难受呢？我曾经那么喜欢你，现在偶尔还会为你难受。　　　　鹿泉趴在床边，抬头看天上的星星。　　　　林清浦很想跟鹿泉说话。他情愿她生气，情愿她破口大骂，也不愿意看她现在不屑的眼神。　　他站在门口，却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敲门，他有些踌躇。不知道敲几次，也不知道敲多重才好。　　直接开门，不不不，那太没礼貌了。　　　　林清浦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这样欲言又止，关于抱歉原来能这样难说出口吗？　　　　他有些沮丧地转过身，背对着门，无力地跌坐。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沉默地过了一个晚上。　　　　睡前林清浦想，她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房门一步，一定都是在生自己的气。真奇怪，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但讨厌别人也要花这么多力气。　　自己不知道她有时候为什么会突然沉默，突然发呆，看起来心事重重，应该是因为伤心事。　　　　他记得她曾经跟自己说　　——“我不想你理解我。我一时改变不了这个现实，我依赖酒精，我麻木，不喝酒我画不出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在生活里吃了太多苦。”　　　　她还说过，她家里有一个不喜欢她的继母，有一个不敢做主的爸爸，还有一个可能又坏又调皮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只有一个唯一支持她的外婆。　　　　今天自己说她没有女人味，她的确没有妩媚的女人味。但她有时候突然笑，那种简单的快乐，比妩媚还让他喜欢。　　　　有那么多伤心事，她还是会开心。或许是千疮百孔生活里简单的一笑，才会让人特别挂念。　　　　自己是不是给她的伤心事里，再加了一桩呢？　　　　他转过身，突然地想到店门口的小黑板该换字了。　　该换什么好呢？今天没脑子总是要跟他说爱，关于爱啊，他突然想到一句话。　　　　——“人生几何，恋爱三角。”　　　　这句话真是莫名其妙……他迷迷糊糊想着，但人生就是莫名其妙的吧，爱也是莫名其妙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林清浦看到狂轰滥炸般的未接电话。　　整整十个，都是他那个凶神恶煞的妈。　　　　他皱着眉头，努力睁开眼睛，忽然想到她不会是知道老板不肯再租店给他了吧。　　　　房东最近催租催的紧，并且放狠话，林清浦要是再付不起房租，他就要店租给一个做教辅的书店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