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装模做样地瞅着那两幅画看了半日,久久不言,等得众人的心都被提起,最终还是魏姝耐不住性子,率先问道:“朱大人,你以为如何?” “公主画工精湛,非十年功底不能成之。这牡丹图栩栩如生,如见其形,如闻其香,的确是难得的佳作。”朱墨慢吞吞说道。 魏姝登时目露喜色,连萧宝宁亦矜持地扬起唇角。 楚瑜的心情则瞬间低落下去,她恨恨想到:这该死的,眼馋公主身份尊贵就奉承个没完,等会儿一定得把自己踩到谷底了。 她恨不得立刻将朱十三的嘴缝上才好。 “不过——”谁知朱墨话锋一转,“公主技艺虽精,却流于工巧,失之意旨。须知琴棋书画皆是一样的道理,贵乎返璞归真,若一味执着炫技,反倒会陷入桎梏,停滞不前。” 他的话虽不十分严厉,萧宝宁的脸孔却已经微白,勉强笑道:“大人指点的是,是我一时糊涂了。” 至于剩下的那幅,朱墨并未太多置评,只微笑看着魏姝,“孰胜孰负,魏姑娘应该很明了了吧?” 魏姝虽仍有不服,见众女皆以一副崇拜的眼光看着朱墨,她若再提出异议,只怕会被群起而攻之,只得无奈屈服,“大人所言极是,终究是尊夫人才思敏捷,她才是此番的魁首。” 别人的正头相公都来了,魏姝也不好意思不称楚瑜一声夫人。 众人心里明白得很,卫尉大人这还是顾着四公主的脸面,言语之间才点到即止,不然认真比较起来,更有萧魏二人受的——不过傻子都看得出来,朱墨还是站在他家娘子那边。 楚瑜心里甜丝丝的,跟在炎夏喝了杯冰镇过的雪梨汁般,既凉爽又舒适,她不得不承认,朱墨也有他得人心的一面,至少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愿意护着自己,帮着自己。 当然,这也证明朱墨眼光不错——他的确很懂得鉴赏画艺。 魏姝兴致勃勃的举办了一场丹青会,结果却是扫兴收场,别提心里有多懊恼,她无精打采的吩咐仆婢将剩下的颜料墨笔收拾干净,顺便斥责她们两句,以此宣泄自己的不快。 楚珊笑吟吟的走到楚瑜身边来,“六妹妹,这回多亏你帮忙,否则她也太猖狂了!”她朝魏姝那头努了努嘴。 楚瑜压根没将这种小杂鱼放在眼里,她忙着在人堆里搜索朱墨的身形——那人并未流连,任务已成,便优哉游哉的离去了。 楚瑜顾不上跟楚珊叙话,胡乱编了个由头,便离了这群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往园中荷池边来。 幸好朱墨还逡巡未去,楚瑜眼尖,一发现他的踪迹,便立刻上前,小声感谢道:“适才多谢大人秉公执言,才未使妾身蒙羞。” 她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谁帮了她,她道一声谢也是应该的。不过四下里人来人往,这一声郎君她无论如何叫不出口。 朱墨的目光从湖中残荷移到她身上,轻轻笑道:“你怎知我公正,却不是故意帮着你呢?” 楚瑜忽然觉得有些狼狈,心底更加怀疑:不至于吧? “开玩笑的,你的确心思奇巧,更在四公主之上,我判你胜亦是实至名归。”朱墨前半句还正正经经的,后面就促狭的凑近来,“不过,纵使你技不如人,我也会替你说话,谁让你是我娘子呢?” 这话说不清是羞辱还是示爱,楚瑜只觉得腮下热辣辣的,用不着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一定红彻耳根。 钱氏的招呼将她从窘况里解救出来,她不由分说抓住楚瑜的胳膊,“她们说要打叶子牌,结果俞家太太有事先走了,你来凑个角儿。” 楚瑜口里敷衍着她,抬头望时,朱墨已经消失不见了。 * 北园的四角亭内,魏姝顶着一张发面团似的白脸,死气沉沉的同萧宝宁对坐着。她忿然道:“楚瑜算个什么东西,就她那狗扒似的三撇两划,只好拿来唬傻子罢嘞,我用脚指头都画得比她好,卫尉大人倒还一心一意护着她!” 好好的赏花宴,结果害她颜面尽失,那群贵女们背地里指不定怎样耻笑她,就算当面不敢表露什么,魏姝也难以忍受这等闲气,索性躲到凉亭来。 “她是朱大人的妻子,朱大人帮她也是应该的。”萧宝宁轻轻叹道。 一说这个魏姝就来气,嘴里更是跟吃了枪药一般,“我可瞧不出她有什么好的,毛丫头片子,风一吹就能倒,遍身的酸文腐气,卫尉大人娶她还不如娶个老学究呢!” 魏姝从前对于朱墨的风姿亦十分倾慕,不过也只敢暗里肖想罢了,她家里绝不会允许她嫁给此人,何况她还早早的定了亲。不过魏姝深知萧宝宁对于朱墨的一腔情意,原盼着她能求个好结果,结果反被楚瑜那蹄子占了先去,即使萧宝宁不怎么着,魏姝也大为不平。 她忍不住对着萧宝宁扼腕而叹,“朱夫人的位置本该是你的才对,再怎么想,也不该轮到她呀!” 萧宝宁没有说话,看起来平静无波的身形下方,指甲却已连同手绢紧紧掐进肉里。 她越是木然,魏姝越为这位好友感到义愤填膺,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却顷刻间被人全部夺走,换做是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仗着一腔意气,魏姝愤怒起身,“不行,我定得教训她一番才好,不然她也太得意了!” 魏姝提着裙子气冲冲离去,萧宝宁则依然端坐在亭中,只是在她那张清秀婉约的俊脸上,渐渐浮露出一丝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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