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她惊叹的不是萧宝宁的情意,而是朱墨何来这般非凡魅力。他何德何能,能让一朝公主对他芳心暗许? 至于萧宝宁为何没嫁给他,楚瑜则一点都不以为怪,朱墨若真有本事尚得公主,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再看去时,萧宝宁却已撇过头,隐没在人丛里。楚瑜见厅中挤得水泄不通,也不便上前打扰。 她对这桩逸事颇有兴趣,悄声问钱氏:“果真么?我怎么不曾听说过。” “怎么不真,我告诉你……”钱氏正待细说,忽见一个健硕的妇人傲然执着玉扇过来,众夫人纷纷侧目,自发自觉的让出一条道来,不单因为她身躯胖大,还因为她夫君是林尚书。 楚瑜亦随着众人挪步,她知道朱墨的晋升少不了林尚书的提拔,可是她也绝不愿放下身架子去趋奉这位林夫人,何况她是继妻,祖上还是不干不净的商户,正是楚瑜最为鄙薄的那类。 妇人偏偏在楚瑜面前停下脚步,用扇子柄儿点着她道:“哟,这不是楚六小姐么?从前不见你出门,今日怎么有空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她两片肥厚的红嘴唇上下翻动着,尽显挑衅之态。 钱氏出身不高,见了这等贵宾很容易显出点头哈腰的神气,她陪着笑道:“夫人您忘了,如今您该喊她一声朱夫人,卫尉大人成婚那日,您还亲自来喝过喜酒的。” 妇人眼皮上的褶子往上拱了拱,淡漠说道:“夫人?我可没见过哪家夫人这般醋妒、不能容人的,这才进门不到两个月呢,就想着把人往外撵了。” 楚瑜立刻领会过来,这讨厌的东西是借玲珑一事敲打自己呢,可想而知,玲珑和她老东家一定还保持着联系,指不定就在这位太太面前告了一状。 楚瑜本不愿多理她,无奈她步步紧逼到头上来,遂笑眯眯的看着她,“我当然比不得夫人宰相肚里能撑船,脏的臭的都能往家里带,换了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林夫人自知娘家式微,近年来又渐渐发福,仅凭美色不足以引得丈夫流连,遂一心一意笼络林尚书为要。先前林尚书曾和一名歌伎打得火热,这位贤德妇人知道了非但不恼,甚至恭恭敬敬将那女子迎回府中来,林尚书自然对她称颂不已,可在外头却沦为大伙茶余饭后的笑柄。亏得林夫人脸皮宽厚,假作不知。 众人见楚瑜提起旧事,一个个俱掩口轻笑,虽不敢帮腔,太平拳是人人都爱的。 林夫人大感恼火,死死盯着这美貌慧黠的小娘子,恨不得一口吃了她似的。听说楚家的姑娘都知书识礼,怎么偏这一个口无遮拦? 她待要分辩两句,眼睛一瞥,就见众夫人悄无声息的围上来,显见得是在看热闹。 再纠缠下去也是无益,谁知道这死丫头还会抖搂出什么底细来,林夫人只好硬生生将咒骂之语收回,铁青着银盘脸离去。 众人暗道一声失望。 钱氏拍了拍楚瑜肩膀,又惊讶又不解的看着她,“你怎么敢对尚书夫人说这样的话?我还以为你会忍一忍呢。” 楚瑜何尝不知道忍一时风平浪静,可她就是气不过林夫人那副丑恶嘴脸,宁可冒着得罪她的风险,也要刺她两句。 其实也没大不了的,她是卫尉大人的夫人,合该嚣张一些,林夫人也不敢将她怎么着——这女人就只会虚张声势罢了。 楚瑜隐隐觉得自己的性子发生了些变化,这变化是被朱墨娇惯出来的。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总觉得,自己距离何氏教导出的淑女形象越来越远了,反而在朝着朱墨期望的方向慢慢转移。 楚瑜身上不禁起了肌栗。 钱氏出了会神,因笑道:“你刺她两句也好,谁让她为人骄横,也该吃点苦头。” 林夫人非但出身格格不入,性子也与厅中的女人们相去甚远,因此楚瑜适才的举动倒可说成为民除害。 楚瑜恬淡一笑,不予置评。 花厅的另一头,一个小丫头忽然风风火火跑来,向楚瑜施了一礼道:“六姑奶奶,三小姐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楚瑜认出她是伺候三姐楚珊的冬儿,还以为楚珊出了何大事,匆匆向钱氏道了别,便随她往后院中去。 谁知到了目的地,见到的却是楚珊愁眉不展的脸容,她急忙拉起楚瑜的手,“六妹,你可一定得帮帮我。” 楚瑜见她毫发无损,心中略略安定,又环顾四周,见是一群妙龄女子簇拥在一处,当中的一个如众星拱月一般,傲然抬起下巴道:“楚姐姐,咱们私底下的玩意,你把外人拉来做什么?” 楚珊辩道:“朱夫人怎算得外人,她也是今日的客人,怎么,魏妹妹不想让宾主尽欢么?” 原来说话的便是淑宁大长公主的嫡孙女魏姝,适才魏姝组织众女斗草簪花为乐,楚珊输了不少铜子,后来魏姝又说比赛画艺,楚珊于此道实在生疏,不得已只好命冬儿前来求助。 楚瑜不禁啼笑皆非,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只为这个,不过楚珊仍将她当娘家姊妹看待,又令楚瑜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还以为嫁人之后,姊妹之间便会生分了呢。 她大大方方走上前去,望着零落散在地上的花草,“只许画眼前这些么?还是不拘哪种都可以?” 魏姝将她的坦荡理解为傲慢,不悦道:“你姐姐都露怯,你倒不怕?” 楚瑜看起来比她的年纪还小些,魏姝当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楚瑜好脾气的回道:“我们楚家讲究术业专攻,姐姐擅琴,画艺上却平常,我却不同。” 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斤两呢,魏姝更加不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就等着看你的本事了。” 她自己出身显赫,对卫尉之妻毫无尊敬之意,楚瑜也不以为忤,平静的将方才那句问话重复了一遍。 魏姝撇嘴道:“随你画什么,只要能看出功底来。” 楚瑜颔首,上前摊开裙子,学着她们的样子席地而坐。自有侍儿上前将画布铺展,笔墨纸砚一应都是准备好的。 魏姝见她镇定自若,心里反而打起鼓来,唯恐这位不速之客大放异彩,将风头尽皆占去。她脸色变了又变,猝然起身道:“等一等,我还要叫一个人来。” 众人纷纷不平,嬉闹做一团,“魏姐姐,连你也耍诈!” 魏姝好生安抚住她们,“胡说什么,我只不过想多个人活络活络,等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待魏姝拉着那位贵客过来,众人皆眼前一亮,楚瑜亦怔了怔,原来魏姝领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四公主萧宝宁。 比起一贯的雍容自持,萧宝宁此时多出几分恬和笑意,“众位妹妹不必拘礼,今日只为饮宴而来,自是以玩乐为先,本宫也想凑个热闹。” 魏姝抢着道:“公主殿下,楚姑娘说她这位姐姐画艺出众,在座的无人能出其右,您可得让她们长长见识。” 萧宝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在宫中是有目共睹的事,楚瑜忙执手道:“不敢与公主比肩。” 萧宝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轻轻笑道:“无妨,本宫也想看看朱夫人的技艺。” 原本萧宝宁一露面,楚瑜是甘心认输的。这会儿听她的意思,却是愿意比试一场,楚瑜只好遵命。 贵女们围坐已定,小童一声鼓响,众人便迅速取笔蘸墨,动手在画布上描摹起来。 气氛一时间颇为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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