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村里大多小孩一样，雷子安最亲近的人不是父母，而是爷爷奶奶。 雷子安的父母常年外出打工，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一趟。最初雷子安很想他们，常常数着日历计算他们回家的日子。后来习惯了就不想了，即使难得见面，心里也没什么感觉。 对于他来说，生活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泥巴，掏鸟蛋，在山上乱逛。夏天去河里游泳，冬天在家里看电视，仅此而已。 生活无聊吗？并不，这座山里有很多宝藏，别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小孩子最喜欢谈论长大后的事，雷子安也如此。冬日的午后，雷子安和发小涛涛坐在火炉边吃着奶奶刚做好的糕饼，涛涛在吞下一整块枣糕后说： “子安，你以后想做什么啊？” “以后？”雷子安咬了一口饼，“把家里的房子翻新一下，然后再盖个牛棚，我想多养几头牛。” “不是吧，你还想待在村里？”涛涛的眼睛几乎是要瞪出来了。 “村里有什么不好啊，每天都自由自在的多快活。” “我可不一样，我想去大城市。村里多不方便啊，买糖都要跑到河对岸去。” “行啊，到了大城市记得常联系。” “你也是，可别只记得牛不记得我。” 两个小孩在火炉边嬉笑着，仿佛这不是他们的想象，这就是现实。 夕阳西下，最后一班班车缓缓在村口停下。车上下来好多风尘仆仆的人，有涛涛的父母，也有雷子安的父母。孩子们都冲上前去迎接他们的父母，他们俩也不例外。雷子安觉得自己仿佛不认识爸爸妈妈了，妈妈染了头发也烫了头发，爸爸也变得陌生了。其实不仅仅是这一年，年年如此，每年似乎都换了一个人，不仅仅是外表，更是那种熟悉的陌生感。 爸爸妈妈带来很多东西，有新衣服和新玩具。不知怎么的，雷子安还是觉得这种花里胡哨的衣服没有奶奶做的穿着舒服。但是雷子安喜欢父母带来的玩具，尤其是这个篮球。在这之前，学校里只有三个很旧的篮球，每次体育课大家都争着抢着玩，根本就不过瘾。 “安安，爸爸妈妈今年不去打工了。” “真的？” 正在玩着新篮球的雷子安听到妈妈这么说，高兴得把球扔到一边，拿起小板凳在妈妈身边坐下，高兴得无法言喻。 “对呀。”妈妈笑了笑，摸摸雷子安的头，“你明年不是要上初中了吗，我和爸爸打算就在县里找点事做，我们住在一起。” “爷爷奶奶呢？” “爷爷奶奶还是在家里。” “为什么不一起过去啊？”雷子安有些失望。 “我们习惯住在这里啦，安安经常来看我们就行。”奶奶拿出一碗枣糕给雷子安，像是在安慰他。 村子里只有小学，镇里的初中近，但是爸爸妈妈觉得县里的初中教学质量更好。雷子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于是跑到了涛涛家。 涛涛正在看爸爸妈妈给自己买的书，看到雷子安来了，赶紧拉他到自己房间来，跟他分享自己的新书。可惜雷子安对书完全没兴趣，只是迫切地想告诉他刚才妈妈说的事。 “对啦，我妈妈刚刚说了，如果我考上县里的高中，就给我买一套四大名著。” “我跟你说，我爸妈今年不出去了，就在县里找事情做，我们要住在一起啦！” 涛涛听了雷子安的话，眼神黯淡下来，但是很快又露出高兴的神色： “好羡慕你啊。不过看到你这么高兴我也很高兴，我今年一定加油，争取和你一起考上县里的初中，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了！” 雷子安是村子里同龄小孩中最聪明的那个，老师也说雷子安考上县里的初中没有问题。涛涛不太聪明，但是却是最努力的那个。涛涛或许是天性喜欢读书，大多数时间总在看书，雷子安喜欢篮球，一有空闲就拉着几个孩子一起打球。 两人约定好一起努力考上县里面的初中，并且两人都做到了。雷子安和父母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涛涛则住校。 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日子并没有雷子安想象中那么幸福。虽然住在一起，但父母总是很忙，每天很晚才回家，一大早又出门了。即使是难得的周末，父母也很少休息。好不容易父母在家，又总是为了钱的事情吵架。贫贱夫妻百事哀，雷子安的父母没有固定的工作，养活家里不容易，雷子安知道，因此很体谅父母，从来不抱怨什么。可是让雷子安难过的是，父母对自己总是不满意。虽然小学时自己的成绩很好，但上了初中后成绩总是跟不上。不是雷子安不想好好学习，而是一开始真的很难适应。父母总觉得这是因为他太贪玩，把这件事怪在篮球上。渐渐地，雷子安和父母有了隔阂，直到今天。 “后来我成了体育特长生，成绩变得不那么重要，才觉得心里轻松了一点。” “我爸妈为了我，为了这个家很努力，他们也不是故意不关心我，我知道，所以我学着好好照顾自己，希望不要成为负担。”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林玲感叹。“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也许爸爸觉得我是累赘吧，从那时起我就和外婆住在一起。后来外婆也去世了，我才和爸爸一起住。爸爸结婚了，生了一个弟弟。虽然爸爸和阿姨没有虐待我，可是在家里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很难受。但是家里的条件总算是比住校好，所以我还是住在家里，没有住校。” 雷子安摸摸林玲的头，起身倒了两杯水，一杯给林玲，另一杯给自己。 “来，以水代酒，借酒浇愁。” 说罢，一饮而尽。 林玲只喝了一口便放回茶几上。有点冷，她把沙发旁边放着的毯子打开，盖在自己和雷子安身上。这样的时光感觉很美好，身边有人陪着，有人倾听，没有什么烦恼。没有无穷无尽的作业，没有播音部各种事务，也不用在家里小心翼翼地处事。这里只有两个自由的灵魂在交流。 “涛涛……我怎么不记得你身边有这样的朋友呢？” “初中的时候关系僵了，他喜欢的女生喜欢我，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个女生，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但从那时候开始就不怎么在一起了。” “这样啊。”林玲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的确，雷子安长了一张好看的脸蛋，加上人也幽默，篮球打得不错，自然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认识他这么久，喜欢他的女孩子就没断过。 “你认识他。” 雷子安看着林玲，表情很认真。 “我认识？” “嗯，他叫包文涛。” “包……包子？” 这可真把林玲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想过包子和雷子安从前竟然是好朋友，这两个人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 “有时候我去播音部办公室找你会遇到他，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我真是没想到……” 林玲低着头自言自语，思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她努力回想跟包子有关的记忆，却完全没有找到与雷子安的交集。或许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淡到仅仅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了吧。 “比起这个，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 “我可以吻你吗？”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雷子安的话仿佛有魔力，林玲的脸红到了耳根，心脏也狂跳个不停。他的话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原本她是有准备的，可是一起做饭吃饭聊天后，她就放下了防备，以为不会这样。两人在一张毯子里，原本就贴得很近。听到这样的话，林玲觉得自己的体温都上升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准确地说，她说不出话来。 “你不说话的话，”雷子安抱住林玲，林玲感受到他传来的体温，“我当你默认了。” 林玲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准备好，她只觉得心还是狂跳不止，雷子安的拥抱很温暖，由于经常打球，他的胳膊很结实，抱住自己很有安全感。她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可是她不敢看他，于是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嘴唇很软。 那一刹那，林玲的心里只有这样的想法。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只能轻轻放在雷子安的腰上。雷子安身上的肉比她的肉结实很多，特殊的触感不断地提醒她她在另一个人的怀抱里。雷子安的一只手从她肩上滑到背后，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她感觉到了雷子安的心跳，比以往任何一次拥抱都来得清晰。 这种感觉，自己大概永远都忘不了吧。 雷子安慢慢松开手，林玲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脸还是通红的，身体也还在发热。她抱着他，像一个不愿离开父母的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他抚摸着她的头发，似乎也在给她一点安慰。 许久她的心情平复下来，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她捉摸不透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高兴，似乎是得意，像一个刚刚捕捉到猎物的猎手。他们依然离得很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她正要放开搭在他腰上的手，他却又凑了过来，给了她第二个吻。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慌张，双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肩上，去享受这种甜蜜的感觉。他依然是紧紧抱着她，可是双手却不那么老实，但她并不讨厌。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她又能给他什么，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他们的关系在更进一步。 这个吻更加绵长。结束后她看到他的脸也有一丝绯红，竟然觉得可爱。明明什么都没做，她却觉得很累，直接倒在了沙发上。他给她盖好毯子，用很温和的语气说： “我以为你会拒绝。” “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雷子安笑了，摸了摸林玲的脸，起身倒水去了。而林玲却开始犯困，翻个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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