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喧嚣的街市,窗上纱帘半垂,透过窗能看到熙熙攘攘的人潮和街边摆摊的小贩,欧阳姌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想起上次和夏子熙出宫还是去年端午,那时她入宫已有一年多,无意间和夏子熙提过入宫前常和采薇结伴出门游玩,夏子熙心血来潮,便带她微服出巡。时隔一年,采薇已经不在了,今天的街市也不如过节热闹。灌入耳中的喧嚣犹如潺潺的悲声,在心间缓缓流淌。她折回目光,合了和有些酸涩的眼。    夏子熙握住她的手,“怎么还是这么闷闷不乐?”    欧阳姌打起精神对他笑了笑,“没有。”    夏子熙看出她是敷衍,自从宁采薇死后,欧阳姌也像没了生气。想到去年他带她出宫,她还是那么高兴,而现在的她似乎对什么都提没了兴致,可能是不久前发生的事给她的打击太大,她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    想来也是可笑,后宫佳丽无数,他只对她一人这样上心过。她的美貌和睿智不输给温氏,却没有温氏那样重的心机。她有苏氏的明媚,性情却不像苏氏那般跋扈。只有她的真心让他感到珍贵,只有她一人能让他感到轻松。    城南酒楼的厢房里,饭桌上不满美味佳肴,便衣打扮的禁军护卫守在门外。夏子熙身边的内侍用银针对桌上的酒菜一一检测,确定无毒后,夏子熙才放心食用。他吃了几口菜,漫不经心地说;“比不上宫里的御厨。”    欧阳姌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一顿饭吃得素然无味,不过和菜的味道无关,对她来说,其实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不管菜肴多么可口,只要和这个人一起用膳,她都是食不知味。    离开酒肆,马车里,欧阳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行了一段路,马车突然一阵颠簸。外面喧嚣的人声已经被金属碰撞的厮杀声取代,护卫已经和刺客杀成一片。刺客都是百姓打扮,混入人群中便能轻松官兵的追捕。    突然,一支冷箭射入车壁中,箭尖距夏子熙不足一寸。夏子熙下意识松开欧阳姌的手。车内的光线太暗,欧阳姌看不清夏子熙的表情,只察觉到她的脸色十分沉郁。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你没事吧?”    夏子熙摇摇头,沉声道;“车上是待不得了。”说话间,他重新拉起欧阳姌,就在起身的一瞬,一支冷箭从窗口飞入。夏子熙带着欧阳姌疾步下了马车。    夏子熙武功不差,大燕对皇室子弟的教导十分严格,皇子自幼就有名师教导,不说品性,成年皇子都是文武全才。而此时,看着周围的厮杀,夏子熙的脸上也露出了惊惶的神情。    随行的护卫有几十人,夏子熙和欧阳姌身边都有护卫保护。温珩亦在夏子熙身边。    然而,刺客的人数也不少,在刺客猛烈的攻击下,他们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有一支冷箭闪电般扑向夏子熙,被温珩挥剑挡住,夏子熙本能的躲了一下,并放开了欧阳姌的手。    这就是自私的本能的反应,遇到危险时,他心里只有他自己。    又有几个刺客扑向夏子熙,和夏子熙身边的护卫杀成一片,欧阳姌后退几步,离夏子熙越来越远。    一个刺客拽住她凌空跃起,一路飞檐走壁,眨眼间穿过几条街。再落地,墨岚气喘吁吁跟上来,周围跟上来两个欧阳姌不认识的人。    墨岚是拉住欧阳姌的时候,她是光明正大乔装随欧阳姌出宫的。“消息还没传到城门,一切都等出城再说吧。”    欧阳姌本想回一趟欧阳府,她要找祖母当面问清楚。不过墨岚的话有道理,等到全城戒严,他们就出不去了,先出城躲几天,等夏子熙放弃寻找她,她还能再回到欧阳府。如果她真的不是欧阳家的女儿,她会永远的离开京城,如果她是欧阳家的女儿,到时候再重新谋划将来。总之,她不想再留在宫里。她怕宫里的明争暗斗,也怕那个航握着她生死荣辱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见眼前刀光一闪,墨岚已经将她扯到身后,挥剑挡开致命的一击,恨声道;“汪荃,你竟然背叛少主!”    那个叫汪荃的大汉不屑地说;“什么狗屁少主,弟兄们小心翼翼过了十几年,早就受够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是想就别妨碍兄弟们办差,别怪兄弟们对你不客气!”说罢,又挥刀向欧阳姌砍来。    墨岚挡在欧阳姌面前,为了保护欧阳姌以一敌三,还一边对欧阳姌大喊;“快去报官,我们被人出卖了,他们已经背叛了少主……”    欧阳姌握了握拳,从几句对话中知道,这些人曾经是北梁的人,可在京城过了十几年,对北梁的忠心已经没有了。墨岚被他们骗了,却是真心要保护她。    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再犹豫,她转身向前跑,夏子熙虽然危险时刻不会顾及她的生死,可他身边的侍卫还是顶用的,夏子熙身边比这里安全。    耳边风声呼啸,有刺客追上来,墨岚依然挡在她身前,一次次为她挡下致命的攻击。欧阳姌突然发现墨岚的肩已经受了伤,衣衫的破损处不断有鲜血流出,她心狠狠地揪成一团。    就在这时,几人骑马朝这边飞驰而来。他们都是跟着夏子熙的便衣护卫,为首的男子,就是温珩。    温珩冲到欧阳姌面前,不由分说将她拉上马背。而其余护卫已经和三个杀手杀成一片。    欧阳姌急道;“救救我的宫女,她受伤了。”    温珩道;“他们会保护她的。”    马速如风驰电掣,飞奔在青石路面上,没过多久,温珩突然拉起她凌空跃起,越过一排房屋到了另一条街上。落地后,温珩拉着她迅速闪到一个角落里。    欧阳姌震惊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温珩依然握着她的手腕,看着她沉声道;“你的宫女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宫女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武功。”    欧阳姌心中突然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这个人在怀疑她吗?“我不知道,不过她为了保护我受伤,请你饶她一命。”此时她的心情慌乱到了祭奠,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静。    温珩神情冷肃;“我说过,她不会有事,毕竟是你身边的人,他们会尽力保护她。”    事已至此,欧阳姌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只听他继续说;“皇上已经派人通知骑兵营,为了捉拿刺客,全京城都将要戒严。”    欧阳姌吃惊的看着他,她还有一桩心事,已经顾不上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脱口道;“我想回欧阳府。”    温珩没多问,只道;“我可以帮你。”    “谢谢。”    欧阳府附近的街道还没戒严,温珩和欧阳姌站在府外的高墙下。温珩问;“你想怎么进去?”    欧阳姌想到如果守门的侍卫不是两年前的熟人,他们不认得自己,自己就很难进府。她望了一眼高高的围墙,对他道;“我不能从正门进去,你就带我从这里进去吧。”    温珩亦不多言,施展轻功个拉着她跃上高墙,又稳稳落地。    “多谢。”欧阳姌道过谢后,又说;“你可以离开了,我会自己回宫的,如果你不想被人知道,我也不会对人吐露一个字。”    温珩淡淡道;“如果你不在乎被知道,我也没必要隐瞒,毕竟我只能听命行事。”    欧阳姌道;“好吧。”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虽然回到欧阳府,见祖母也不是容易的事。欧阳姌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一组巡视的侍卫,好在其中有人认得她,按她的指示将她带到老夫人的苑中。    老夫人见到欧阳姌,亦是十分吃惊,定定看着欧阳姌,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好一会缓过神来,屏退下人后,问她道;“姌儿,你怎么这幅打扮,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啊?”    “说来话长,祖母,我回来是要问您一件事。”欧阳姌走到老夫人面前,一字字说;“我听说十八年前,母亲从济慈院带回一个女婴,那个女婴就是我,其实我并不是父母的亲生骨肉。”说话间,她伸手缓缓拉起左右衣袖,露出手臂上的梅花纹案,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在我被送到济慈院的时候,这块疤痕就已经有了,对不对?”    老夫人震惊的看着她,下意识安抚她道;“傻孩子,你说什么呢,你就是你父母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怀疑自己的身份呢?”    欧阳姌摇了摇头,眼中泛出泪光,“祖母,纵然我不是父母亲生,但我也是欧阳家的女儿,你们都是我的恩人,我只想要一句准话,我有权力知道自己的身世。”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任何人都不会无缘无故怀疑自己的父母。”    欧阳姌合了合眼,眼泪夺眶而出,“我在宫里认识了一个人,她自称是我亲生父母的故人,我母亲在生下我后不得不将我送走,为了以后相认,她便在我的手臂上留下这块疤痕。那个人只是看了一眼我手臂上的图案,就猜出了图案下是一块烫伤的疤痕。”    老夫人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苍白的脸,眼中含着深深的怜惜,“既然有这样巧的事,我也瞒不住你了,你的猜测是对的,你的亲身父母也真不简单啊……”    欧阳姌此时的心情反而是出奇的平静,当墨岚准确的说出她手臂上有烫伤的疤痕时,她已经没有办法怀疑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夫人舍得她入宫,却不舍的伯父的两个女儿,老夫人对她再好,心里最疼爱的还是她的亲孙女。    问清了真相,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有必要继续呆下去了。“祖母,我该走了,你们永远都是我的恩人。”说完,她站了起来。    老夫人也站了起来,脱口问;“你要去哪啊?”    欧阳姌擦去眼角的泪,笑了笑,说;“当然是回宫了。”    老夫人拉住她的手,“你还没告诉祖母,你是怎么出宫的?你没从在进来,又是谁带你进府的?”    欧阳姌摇摇头,“对不起祖母,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们。还要麻烦祖母出面帮我准备车轿,直接送我去官府。”    “官府?”老夫人不解的看着她。    “是啊,先去官府,我这身打扮不能直接回宫。”也许还没到官服,就会碰上找人的官兵。    老夫人迟疑一下,问;“你不想和你大伯母见一面吗?”    欧阳姌笑着说;“下次端午宫宴,我们不就能在宫里见到了嘛。”    听她这样说,老夫人便不坚持。吩咐人备好了马车。老夫人亲自送欧阳姌到府门外,而此时温珩就在副门外等着欧阳姌。    欧阳姌对老夫人道;“您回去吧。”    老夫人和温珩见过几次,却见温珩一身便装,也不好说什么,向温珩点了点头,温珩颔首还礼,看着老夫人走了进去。    欧阳姌来到温珩面前,对他微微一笑,轻声说;“你又救了我一次。”然后,她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上马车。    既然有温珩跟着,她便可以直接回宫。    而她虽然已经确认了身世,却还是不能离开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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