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陌上少年 下朝后,李义浦去了后宫中殿;写着赵国字的“熹和殿”金匾额,正高高悬挂在殿门上方。 李义浦的长女——当今赵国王后赵李氏,她身着一袭雍容华贵的凤冠霞帔,面容珠圆玉润、气质母仪天下。 她轻掀金绸帷幔,看到李义浦愁着张脸,便丹唇微启问:“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那乳臭未干的狄白小儿!” “王后,这几日邯郸城里发生了什么,想必您应该都听说了吧。” 李义浦见到王后赵李氏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义愤填膺地开口怒骂起。 “大王简直太偏心了,他竟将神剑归狄白所有,又特地给神剑赐名;除此之外,那狄白还不识相,他有哪次是不与我公然作对?” “他狄白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丞相放在眼里过,这不明摆着想要手握兵权、怙恩恃宠?” 赵李氏丹凤眼流转,黛眉微挑,“本宫刚刚听闻下人们说,狄白他自己请愿要出使西域?” “狄白这黄口小儿,不过是仗着自己立过几次战功;我倒要睁大眼睛仔细瞧瞧,他能出使什么西域?” 李义浦仰头大笑,不屑一顾地蔑视道:“哼,我看他分明就是去送死!” 他忽然顿了顿,手摸下颚默然了半响后,才把手缓缓松开,目光狡黠如兽, “这场赌局,看来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边上的王后赵李氏到显得过于心宽体胖,她丹唇勾出一道妖冶的弧度,笑而不语…… 次日,狄宅,将军府邸。 “吁”的一声,狄白用力拉了下马缰绳,马扬起前蹄,它身子倾斜,近乎于直立,可他依旧泰然自若。 随后马才放下前蹄,渐渐放慢了前行的步伐…… 狄白刚乘快马至府邸,府邸门前此时停留着一宝马雕花车。 待他进正厅后才惊愕地发觉,玉衡公主早已静候多时。 公主天生丽质,淡眉似燕尾,玉肌犹胜雪;她用三足金乌流苏簪挽发,两缕青丝披散在锁骨旁;身着碧绸金絮的曲裾深衣,柳腰窈窕。 玉衡公主向身旁的随从使了个眼神,于是他们都心领神会地到正厅前把风,并顺手将所有木门都严密关死。 “按理来说,应是臣先去公主府拜访公主殿下。”狄白施礼,语调清平如水,“但近日军机处公务繁忙,实在是失敬。” 玉衡公主没有应答狄白,侧身背对着他,冷声质问:“为何要去西域?” 她蓦然回眸,面露几分期盼之色,尽管早已对这个残忍的答案了然于心。 玉衡公主两手紧握住狄白的手,猛地晃动了几下,他纤细白皙的手因常年习武,布满薄茧,“你能不去吗?你快点去跟我王兄说,你就说是因为我,我想我王兄是绝对不会怪罪你的!” 狄白别扭地将那只手轻抽回,他眼睑微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辞应对,只好缓缓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是啊!赵玉衡默默叹息,若不是因为他这般既执拗又勇敢的性子,她又怎会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他? 那年初春,赵国先王同所有王公贵族一起去近郊狩猎踏青;当然,玉衡公主也位列其中。 年幼的玉衡公主,她连箭铉都拉不动,更别说打猎了,只好独自闷闷地在边上踏青赏花。 这时,草丛里突然冒出一只面目狰狞的怪物,它像巨蟒,但却生有着三只头,看起来最起码有四五尺那么长。 那只畸形怪物眼如悬镜,口吐信丝,三只血盆大口开张,正缓缓向玉衡公主爬来。 她强忍着恐惧的泪水,拼命地逃跑和求救,结果怪物像是受到鼓舞般,反而加快了爬行速度。 在边上狩猎的王公贵族们,虽然都有看到那头怪物,但却没有一人敢前去救她。 可正当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时,一位身着仆役装的少年从营帐里随意拿来一把弓箭,故意趴在离怪物身后一丈远的草丛内。 他一手紧拉弓弦,冷眸微咪,神色犀利镇定如猎鹰,五官英气;“嗖”地一声响,箭如闪电般,瞬间射中了那怪物的中间一只头。 怪物吃痛大叫一声,于是立即转身,它迅速将目标转向那位少年,气势越发越凶猛,而他临危不惧地起身往前冲,两手各持一箭。 少年突然一跳,反应敏捷,让旁人看不出是没有学过武功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箭狠戾地直插怪物口中,它的另外两只头全被箭刺穿;那怪物倒地,三只头部顿时血涌如泉,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后来,少年不仅被赵国先王赏识,还被威名四方的廉大将军收做徒弟,摆脱了奴籍;玉衡也因此对他芳心暗许。 他的所作所为,传遍了整个邯郸城,还被不少文人雅士写成诗词赞颂。 当初那位见义勇为的小少年,便是如今的狄白大将军…… 玉衡公主垂下头,不忍黯然神伤:“我昨日特地找风水大师用龟甲和蓍草替你占了一卦,大师说是凶相。” 她的说话声近乎卑微,“我恳求你,千万别去!要是实在不行,我大不了远嫁和亲,去当匈奴单于的阏氏!” “不行!”狄白眼神蓦然一凛,斩钉截铁地大声问她:“难道公主殿下您忘了长公主是怎么死的吗?” 他比长辈还要声严厉色,态度刻不容缓。 玉衡公主蹙眉片刻,再试探道:“你指得可是……夙璇姑姑?” 她抬起头,见狄白保持沉默,他薄唇紧抿,双拳紧握似在极力隐忍,浑身都因愤恨而颤栗起,便感觉喉咙像被鱼刺卡住般难受,完全发不出声来。 夙璇公主是先王的长姐,据那些老宫人暗地八卦,她与先帝感情深厚,关系好到非同一般的姐弟,两人还时常在盛宴上暗送秋波。 当年匈奴与赵国战事迫在眉睫,所以先帝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忍痛把她安排远嫁至匈奴和亲。 那时,匈奴老单于年事已高,正逢匈奴王室内乱。 夙璇公主嫁过去当上大阏氏后,才过几年,那老单于竟不幸惨遭他最信任的小儿子砍杀,小儿子自立为匈奴新单于。 按匈奴的习俗,父亲去世,妻妾不是殉葬,就是归儿子所有;按照协议上的规定,夙璇公主应当入乡随俗。 赵夙璇贵为赵国堂堂的长公主,气节高坚。 她当然是拒绝与这老家伙殉葬的;后来,夙璇公主为保其性命,便手拿发簪,不惜当众自毁容貌。 而匈奴新的单于性格乖张、喜怒无常。 他经常喜欢在夜里使用各式各样的新鲜器物,对女性施行鞭打或虐待;他只有看到自己的小阏氏惨叫至死,内心才异常兴奋。 于是,夙璇公主就这样被他给活活搞死了,甚至还将其抛尸荒野。 赵国先王得知此事后,悲痛欲绝;他气得当朝病倒,药石无医,没多久便撒手人寰…… 次日,赵王宫,华璋台。 赵王与王后,一同站在宫宇楼阁顶端,临阵俯视四方兵马。 台下一袭戎装的狄白显得最为醒目,他气宇轩昂、神采奕奕。 他一声挥手令下,身后那些穿着银盔铠甲的士兵们都拿起手中的红穗长矛,他们有秩序地面对面剑戈相接。 华璋楼台四周,鼓声鸣笛,发出如雷贯耳的彻响。 士兵们疾步游走起来,用盾牌摆成几道严密的兵阵,他们大声嘶喊起口令,气势磅礴,恍若置身于滚滚黄河旁。 待狄白检阅完兵马后,他神色肃穆地接过赵国旌旗,躬身稽首拜别赵王;随即转身号令所有士兵随他离开。 赵王伫立在栏杆前,独自凝望了狄白的背影许久,直至完全看不清楚狄白与那些士兵的身影。 甚至连王后都忍不住开口唤赵王外头风大、请他速速离开,可他仍是不舍得离开…… 狄白此行只带了两百名士兵,西域的沙漠无边无际,不利于骑马;所以当他抵达边境时,顺便向附近的骆驼商户买了几十匹骆驼。 沿途的光线被风沙遮挡得暗无天日,热浪将沙漠掀成一层又一层,放眼望去,连绵起伏。 狄白他们尽管口渴难耐、疲惫不堪,在滚烫的沙漠中毫无立足之地,但还是步履艰难地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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