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三拳两脚赶跑赵三甲,走到炕边皱眉:“明姐谁伤了你,我替你讨公道。” 顾明溪听了心里一阵温暖,因为余珠影响的心情明朗许多:“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陈玉是送佣金来的,在通胜行顾明溪一直被汪黄二人挤兑,今天顾明溪开了一大单,陈玉忍不住替顾明溪高兴特意跑来送银子。 陈玉这一趟来的十分凑巧,一则可以替顾明溪请几天假,二则顾明溪托他办件事。 “赵翠柳是谁,找他做什么?” “赵三甲,刚那男人典租出去的娘子。” “明姐想怎么报仇?”这是有戏,陈玉立刻来了精神。 顾明溪冷声:“你帮我找人就行。” 赵三甲,放了你这样的人渣姑奶奶不姓顾。 朝阳再一次爬上屋顶,虽然没什么温度却照亮陈旧小院。余珠端着托盘,托盘上一碗气雾氤氲白瓷碗,碗边描着一架绿丝瓜,长长短短垂下两根。 “姐姐,这是我天不亮就开始熬的大骨粥,这会儿黏黏糯糯最香,我还切了细细葱花洒在上边你尝尝。” 不得不说余珠年纪小小手艺却极好,不管是昨晚鸡汤面还是今早大骨粥,都做得香气四溢十分诱人。可惜顾明溪打定主意不再和余珠来往,三观不合还是不要彼此折磨的好。 “余娘子请回,冯奶奶正在替我做早饭。”顾明溪冷冰冰开口,拒人千里之外。 “姐姐”余珠将托盘放在炕沿,眼里直接落下两行泪“都是珠儿不好,珠儿应该挡住姐姐不应推姐姐,珠儿一直很自责,要是姐姐气不过打珠儿两下好了,别生珠儿气好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余珠这么奇葩,打她两下,她把自个儿当什么? “姐姐,你别气了好不好,都是珠儿不好。”哀哀婉婉的语调晶莹的泪珠,称着她脸上青肿看起来分外凄惨。 可惜顾明溪不是那种看到眼泪就没有原则的人:“你好不好于我何干?我只是不喜欢自轻自贱的人。” 这话让余珠惶急,她捏紧手指辩解“珠儿没有自轻自贱,一直洁身自爱。” 看,这就是三观不合鸡同鸭讲,顾明溪不想和余珠再有纠缠直直白白告诉她:“张屠夫凭什么限制你自由?你不反对竟然赞同,他打你你竟然觉得对。还有什么我气不过打你两下,你把自己当什么?” 出气筒么? “我不喜欢你这样没有自我不自重的人,咱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是少来往的好。”顾明溪盖棺论定。 “什么叫没有自我?”余珠有些迷茫,不过她终于搞清楚顾明溪气在哪里,原来是心疼她被相公打。小姑娘破涕为笑,用衣袖沾沾眼角自顾自坐到炕沿,带着几分羞涩:“姐姐不知道,相公他原是有心结的。” 他有心结就能打人,那我还有心结呢,当皇上好不好!顾明溪嗤之以鼻扭脸不说话。对于顾明溪的别扭,余珠报以理解宽容的笑容,她相信等自己解释清楚了姐姐会理解她的。 “相公是渔繁人,渔繁距这里很远有三四百路,他八岁时婆婆跟人私奔,公公气急,再加被人嘲笑没两年也抑郁而终。相公他……”余珠捏捏袖子低头停顿一会,面色有些为难“相公他自小受尽欺凌,所以他总是怕……” “怕什么,怕你也跟人跑了?”顾明溪扭过头对余珠冷笑“所以限制你的自由?他根本不相信你,喜欢一个人信任是基础,他都不喜欢你何必娶你回来磋磨。” “姐姐你不知道!”娇弱的余珠忽然抬起头拔高声音,只是对上顾明溪冰冷的容颜气势顿消低头默默。 顾明溪冷冰冰瞪了余珠一眼:“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请回吧。” 沉默在屋里弥散开来,两个女孩一个怒目一个哀婉,半天余珠低低的声音在寂静中散开:“我和相公算不上青梅竹马,但都是渔繁人,我是渔繁县令众多庶女中的一个,因为我姨娘是……” 小姑娘声音抖了一下,头垂的更低:“因为我姨娘是爬床女婢所以我……”余珠咬了一下唇,一颗泪珠从脸颊滑落,在衣袖上洇出一个圆圆湿痕。 “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他凭什么把你当你娘防。” 余珠没有理会顾明溪,盯着自己膝头继续讲述“从小家里人都瞧不起我,然后我遇到了相公,那时候他刚没了爹,被街上小子丢石块唾弃辱骂……” 一个是被人奚落的小姐,一个是被人欺负的穷孩子,两个孩子从彼此眼睛里看到对方的孤独。小姐把自己藏起来的点心送给男孩,故事却就此打住。 后来男孩做了杀猪匠的徒弟,不知下过多少苦挨过多少打。一次一耳光下去,男孩摔倒磕在磨刀石上,鲜红血液从头上流了一地。好在总算能吃饱饭,更让人欢欣鼓舞的是男孩长到十五六时,有资格去给县令家送肉。 那时候余珠儿十二三岁,已经常年在厨房帮忙,美其名曰学习女红。两个孩子并没有什么逾矩的地方,只是知道她在那里,知道他来了,很偶尔很偶尔一个相对眼神,不过是同命人彼此关切。 “我爹在渔繁做了十二年县令,后来被查出贪赃枉法害人性命被秋后问斩,母亲和兄弟们被发配流放,家奴全部发卖,就是我们姐妹也不能幸免。相公卖了祖宅,花光所有辛苦积蓄还借了二十两,才凑足三百五十两替我赎身。” 余珠眼里的泪一颗颗流下来,却是辛酸中蕴含幸福的泪水:“相公不肯亏待我给我落成良籍,不肯让我低人一等,哪怕再寒酸也凑足三媒六聘。可怜我那些金尊玉贵的姐妹们,都被人当成牲口般买来卖去。” 你那是感激不是爱情,顾明溪不再瞧墙时间长了脖子疼,她改看被子上的印花,东家夫人一定是位非常热情的女子。看着怒放的芍药就能看出来。 “相公为了我卖掉祖宅,邻里们趁他不在骂我狐狸精,说我娘就会爬床勾男人,说我也……”余珠咽下后边的话,漾起含泪的笑“相公知道后很生气,索性关了才开起的猪肉铺子。” 笑容里颤抖出泪水:“姐姐,你知道吗?那肉铺一月最少净赚十两银子,相公为了我说关就关,带我来到这里替别人杀猪,一月才挣五两银子。” “有多余闲钱相公总给我买衣料首饰,自己却从来不舍得。姐姐这世上相公是对我最好的人,他……”余珠有些不好意的低头,细语喃喃“他爱我的。” 原来杀猪这么赚,好吧这不是重点,顾明溪严肃脸:“爱,如果没有尊重信任就不是爱,你相公那是爱吗?他是把你当成他的所有物,就像养宠物一样。” “姐姐说的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世上人有千百样,每个人的命都不一样。我觉得能遇到相公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他只要一心待我,怎样都行。” ……你个恋爱脑残脑,顾明溪咬牙:“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反抗纵容下去,他会变本加厉。” 余珠低头笑的甜蜜:“相公说他会改的。” 呵、呵、呵,男人话能听,母猪能上树。顾明溪对余珠实在无话可说,根本不是一个脑回路。 算了人家自己乐意,自己何必多事惹人嫌,再说眼下解决合儿问题,收拾赵三甲才是大事,只希望赵翠柳别脑残。 “余娘子”顾明溪脸色齐整,将炕沿的托盘塞到余珠怀里“我以前喜欢你善良体贴,可是现在发现咱们不一样,所以别互相为难。点头之交也不错,你请回吧。” “姐姐”余珠抱着托盘惶恐无依的站起来,张口两行泪珠留下来“姐姐我都说了我和相公不堪过往,说了我没自轻自贱相公很喜欢我,你还要我怎样……” 哎呦,泪水咋这么多,你别是林妹妹吧?可就算你是绛珠仙子我也不是神瑛侍者,顾明溪神色淡淡:“余娘子请回,我身上不舒服想睡会儿。” 余珠儿人生第一次有闺蜜,她喜欢顾明溪身上那股生命力,特别欣欣向荣。这两天被闺蜜抛弃,余珠期期艾艾盯着西厢,简直快成望夫石。 张屠夫舍不得余珠难过,特意提一副猪蹄来求和,可惜对着余珠顾明溪还能忍耐,对着张屠夫,直接用猪蹄子将人砸出去:“什么以形补形,滚!” 好吧不提这些让顾明溪烦躁的事情,说一件好事:陈玉打听到了赵翠柳的下落! 这一天天气晴好,顾明溪看赵三甲出去鬼混,领着合儿去找赵翠柳。赵翠柳被典租到一户李姓人家,二进院里顾明溪见到了这位赵家娘子:细柳纤腰,因为还在哺乳胸脯鼓鼓的,容貌清丽,只是眉眼间笼一丝轻烟般哀愁。 “这是合儿?”赵翠柳看着儿子,捂着嘴眼里迅速聚起泪水。 顾明溪抱着合儿教他:“叫娘啊。” 合儿两只胳膊抱着顾明溪脖子,怯生生看一眼神色激动压抑的陌生人,把头埋在顾明溪脖颈。 “合儿……”孩子不认,赵翠柳再也压抑不住哭出声来“合儿,我是娘啊,你身上穿衣裳就是娘做的,我是娘啊……” 还有什么比孩子不认识母亲更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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