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城外店铺林立货物成堆,人马川流不息,城里显得更加繁华富贵,一律几层高飞檐彩绘商铺,大红柱琉璃瓦鎏金字。顾明溪在一家三层高的酒楼前站住脚,抬头看着开阔的大门上两个鎏金大字‘樊楼’,她犹豫了下走进去:“掌柜,不知道贵店招女工不?”    樊楼掌柜长得白白胖胖一脸和气,上下打量一下顾明溪,点点头:“姑娘来的巧正招人。”    “管吃住不?”顾明溪急忙问自己最关心的。    掌柜和气笑笑:“管吃不管住,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一技之长?”    这个……顾明溪心里小声bb:通英语,能说匈牙利语、西班牙语,普通话过二级,算不算特长?计算机三级,有驾照算不算一技之长?然鹅以上全部然并卵。    “略识得几个字,账算倒十分清楚。”    哎~读书十几年,在这里只有凉凉几个字:大概认识几个字,会算账。这是怎样一种心酸,顾明溪泪目,只是她没想到掌柜的话更让人泪奔。    “某不是问这个,姑娘灶上可有什么绝活?”樊楼掌柜一定深谙和气生财的道理,即便对着回答不对路的顾明溪依然和气满满。    原来问这个啊,顾明溪恍然……呵、呵,会做西红柿炒鸡蛋,你们有西红柿?会做蚝油青菜你们有耗油?会做红烧牛肉面你们有康、师傅?什么都没有瞎问什么!心里虽然理直气壮,却没有任何卵用。    “……没有”    掌柜温和一笑:“不妨事,后厨差个洗碗碟的,姑娘要是愿意一个月二两银子另管两顿饭。”    先落脚再谋其它,顾明溪拿定主意欠身:“愿意,多谢掌柜。”    “既然姑娘愿意,就请个荐头来作保。”    晴天霹雳,就说不可能这么顺利!荐头是什么在哪找?顾明溪稳稳心神端端正正回答:“才来宝地不懂规矩,还请掌柜教我。”    “这荐头,须是地面上有点脸面的人,能担保姑娘身家清白来历可靠。”掌柜上下打量顾明溪一眼,和气开口“某猜姑娘恐怕并不认识这样的人。”    “是”顾明溪有些丧气“我少要工钱行不?请掌柜留下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掌柜只管看我到底人品如何  ”    “这某可不能做主”酒楼掌柜见面前姑娘直接蔫儿了,笑着指出一条路“姑娘也不必灰心,只要勤快踏实崇阳府有的是活计,姑娘大可花点钱去伢行托人找活。”    “多谢掌柜指点”顾明溪松一口气,可惜这口气松的有点早。伢行很好找,崇阳府有十好几家,可问题是没有户籍路引人不给办!    顾明溪抱着膝盖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十天过去了她跑遍崇阳府大小十几家伢行,伢子伢婆见了无数。可是就算她许诺将来三个月工钱都给人家,没有户籍路引也没人愿意帮她介绍工作。    街上车来轿往行人如织,顾明溪痴痴的抱膝,一个个红男绿女穿金戴银锦绣多彩,从眼前悠然而过。她看见一个头戴两朵栀子花的妇人,穿着淡紫色绣梅花夹褙子,领着一个带虎头帽穿虎头鞋的三岁小胖墩,走到街对边糖人摊上挑糖人。    琥珀色透亮糖稀被摊主吹出胖猪小耗子,还有金牛大骏马。小胖墩挑中一个神气大公鸡举在手上,眼见他娘给了钱,一张红扑扑苹果脸甜成蜜。那妇人笑眯眯点点孩子小鼻头,一把抱起孩子,娘儿俩高高兴兴走了。    顾明溪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却转头痴痴的看人离去。她想起小时候爸妈带她去公园,总会给她买粉色、淡绿的棉花糖。蓬松松一大团像云朵一样,吃在嘴里甜丝丝,那时候一边是爸爸一边是妈妈,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小公主。    可是现在……顾明溪心里难过,跑断腿也找不到工作,她不知自荐了多少家店铺,哪怕只要一半工钱也没人肯雇她。整整十天她只在夜市上干过一次钟点工,帮一对卖馄饨的老夫妻收拾碗筷端饭。从晚上七八点干到夜里一两点,老两口给她五十文钱,馄饨管饱。    她以为自己有了着落,美滋滋抱着满当当肚子回到静安寺,却被开门僧人告知:必须日落之前回来,否则就不能继续住下去。没有户籍住不了客栈,唯有寺庙庵堂出家人看众生平等肯收留。可人家也吃饭不白收留,要交香火钱四个人的通铺一晚上五十文。    怀里小小荷包日益干瘪……    “姑娘?姑娘,”樊楼掌柜看顾明溪神色哀楚坐在街边,痴痴的不知看什么,心生恻隐“姑娘是不是还没找到活干?”    “是”顾明溪听到‘活干’两个字,眼睛立刻亮起来,站起来神色殷切看向樊楼掌柜“掌柜的能帮帮我吗?我吃的不多干活不挑。”    樊楼掌柜摆摆手:“某听人说,有个姑娘丢失户籍路引,为求一份工作几乎跑遍崇阳府,想必就是姑娘你。”    顾明溪亮起的眼睛黯淡下来:“……是”    “哎,也就是这些年和安国不再剑拔弩张,官府不大理会,搁前几年,姑娘这样的不是下大牢就是被遣返原籍。”    顾明溪垂头无话可说,樊楼掌柜看顾明溪垂头丧气,怜惜她姑娘家不容易,又帮她一把:“姑娘这样在城里找不到长久活计,不如……”    “不如什么?”顾明溪急切的问,她太需要一份工作。    “不如……哎~”樊楼掌柜叹息一声,他也是无奈才介绍“城西十里外有一家董记彩绸坊,那东家惯是胆大心黑,敢雇佣来历不太清白的外乡人……”    “谢谢,谢谢掌柜”顾明溪激动地鞠躬。    “哎,你也别谢我,他们……”    顾明溪脸上露出明亮的笑容,快言快语打断樊楼掌柜:“我知道,肯定是伙食差、工钱低、活还累。我不在乎,现在最重要找一个地方安稳过冬,其它都等明年开春再想办法!”    顾明溪成了董记彩绸坊一名女工,她不会织布不会染色,但她有力气。为了熬过将要到来的冬天,为了挣钱置办两身冬衣,顾明溪拿着女工一半工钱,干着男人力气活:搬运布匹,拿木棍搅染缸,不过三天纤纤细指变得粗糙微肿。    ‘爸妈,放心吧,你家姑娘不是白教的能干着呐,在哪都能活下去!’这两个月的经历让没正经出社会的顾明溪坚强不少,人总是只有在遇到事情时,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样强悍柔韧。    十月初五早上,顾明溪正站在条凳上拿木棍搅动缸里的布匹。这些布吃水后特别沉,很考验臂力向来都是男人干的,顾明溪为这活,胳膊肿了七八天。    “明溪姑娘,曹管事让你去领工钱。”一个年轻后生进染院吆喝一声。    顾明溪放下木棍拿袖子抹把额头汗,喜滋滋应了一声:“知道了,这就去。”她干了将近一个月,能领一千三百五十文,这些钱可以置两身棉袄、棉裤、棉鞋。干活下力气不觉得冷,可是一早一晚回住处,寒气已经开始冷飕飕刺透衣裤。    顾明溪脚步轻快,心里琢磨砍价时得砍狠些,要是多少还有结余,就买封点心去谢谢樊楼掌柜,不是他指点,自己这会儿指不定怎么为难。这工作对顾明溪来说太重要,是她在这里的第一个切入点。顾明溪已经打听清楚,只要找到三家没有亲戚关系户主作保,就可以在官府办下户籍!    有了户籍还有什么能为难自己?    下个月能领一千五,干到明年结识几个人想法子办下户籍,攒上几两银子做个小本买卖,然后生意越做越大……顾明溪心里乐开花,哈哈哈,咱注定不是平凡人!    曹管事的屋子在织染坊外院,开阔整洁一明两暗三间房,他在东套间接待顾明溪。捏了捏稀薄胡子,猴精似得曹管事开口:“咱们董记彩绸坊不大不小也雇了二三百人,就曹某看来明溪姑娘最是勤快踏实。”    顾明溪有眼力的从火炉上取下铜吊子,给曹管事面前空了的茶杯续上水,悄悄瞄一眼桌上自己的工钱,谦虚道:“当初多亏曹管事肯收留才有落脚地方,自然要拿出十二分力气,不能让曹管事在东家面前说不上话。”    曹管事看着冒白汽的开水,从吊子嘴儿‘哗啦啦’到茶杯,满意点头:“明溪姑娘不但人能干,眼力劲儿也是少有的。”    ‘哈哈哈’顾明溪心里小人叉腰狂笑,那必须滴!咱是谁呀?戏剧社一枝花外院高材生,杠杠滴人才!雇了我绝不吃亏哈哈哈。    心里得意的小尾巴要翘到天上,顾明溪表面还是谦虚稳重的样子:“曹管事谬赞,实不敢当。”    “看,说话都和那起子下里巴人不一样,到底是大家出身。”曹管事边说便起身绕桌子过来。    那必须是大家闺秀,不是说了我家十四亿人口,妥妥滴大家闺秀。顾明溪还在心里傻乐,不想曹管事走到她面前开口:“做这些粗活实在委屈明溪姑娘,曹某有意调明溪姑娘做织坊女监,一月三千八百文,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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