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七月份,除却花坛里整齐排列的观赏植物,大部分结果的春花都谢了,满眼望去尽是绿意盎然。 姜旦站在他初见海杏的地方,嫁接的树月季难活,两年间这里的绿化都换成晚樱了。 姜旦回忆起这两个月的事。 一年就等待而言还不算漫长,魏海杏和梅北真分手这件事早有预兆。 姜旦再次听到四起的流言,比上一次更加下作,甚至称得上污秽。 “我高中同学的室友亲眼看见的,就在梅北真那车里……女的坐男的身上,特激烈。” 姜旦当然不信魏海杏有那种能耐。 他只觉得是梅北真当初运用造谣生事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得到杏,如今也要因为流言蜚语失去她,这肯定是报应。 但姜旦还是竭力去阻止流言的散布。在尚余纲常名教作枷锁的社会中,□□羞辱对女孩子来说是最致命的,他不能让魏海杏面对这种事。 那可是心底的尊严和高傲半点都不输他的魏海杏。那可是他喜欢的人。 而后海杏还是和梅北真分手。 令姜旦感到惊悚的就是,绝大多数流言随着他俩的分手再次戛然而止,好像闹剧一样。 姜旦见过这种情况,上次梅北真给海杏隔壁寝女生塞钱的事他记忆犹新。 他不自觉地就去怀疑这次是否也有谁在暗地里操作着什么。 那次是梅北真利用舆论逼海杏就范,看重名誉是海杏最大弱点,梅北真成功了。 这次的情况与上次无比相像,但舆论造成的后果却明显是对梅北真不利的。 所以这次会是谁?为了什么目的? 时达五月二日,这天清晨姜旦起床时便觉得阴云密布,带着寒意的风从窗框的缝隙鼓进来,把窗台上的花叶吹得窸窣作响。 姜旦估摸着是要下雨了,连忙去把那些花搬到室内温暖避风的地方,一盆盆都伺候好了才打着呵欠去洗漱。 悬在天际的雨直至中午才坠落下来,起初时啪嗒啪嗒的,到了两点钟忽地变大,疾风骤雨的,从窗户看出去整座城市都蒙在难看的灰色里。 姜旦当时正坐在辅导员办公室里整理文件,手机在桌面上嗡地响了下。 姜旦工作时通常不愿处理私人消息,但这次他移开视线前注意到发信人是魏海杏,别说不予理会了,姜旦一瞬间嘴角都开心地扬起。 一周前他向魏海杏表白了,连同这两年半的份额一起,魏海杏和梅北真都分手了,他没理由不出手。 姜旦觉得这大概是她要给自己答复了。于是笑着去拿起手机划开那条彩信,他觉得魏海杏很有意思,有话直接说就好了发图片是要表达什么。 雨水滂沱,豆子似的雨点被厉风猛烈地拍碎在窗玻璃上,水流哗啦啦地淌下去。 窗外青黄的光一刹那映亮昏暗的房间,连同姜旦的瞳孔倏地扩大。 照片里是眼睛被黑布缠上的女孩,她黑发零乱地铺散在地面上,满面都是狼藉交横的泪渍。 曾经绑着双手的绳子已经松脱在一旁,只能隐约瞧见皓腕尚余的勒印,她身上被盖了件男人的外套,露出来的些许光裸皮肤上尽是伤痕。 发生了什么事昭然若揭。 姜旦唇畔的笑意甚至都没来得及收起,这张照片便赫然展现出来,随即一条新的消息也紧跟着发过来。 “替我做事。不然她被□□的事明天就会传遍全校。” 那条巷子晦暗得生出苔藓,金棕毛皮的虎与黑金斑点的豹子相互对峙,彼此都要将对方一口撕碎的模样。 “那些流言都是你叫人传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姜旦看着他时根本不掩饰敌意与妒意,他的憎恨都比常人要光明磊落,那双拳好像被反复地攥青,后槽牙紧紧相磨。 卫良不说话地看着他,像是对他的问题感到好笑。 “你再敢做这种事……你应该不希望我把那些事都告诉她吧,你那种对女性来者不拒的作风。”姜旦听不见巷外的风雨声,他只能听见自己牙齿相咬的噪音,还有血液哗哗流过脑仁的声响:“还有那个女老师,连老师都敢搞,真有你的。” “你威胁我。”卫良走上前去,坚实的拳头揪紧姜旦衣领,随后缓声一字一顿:“你是不是觉得凭这种事就能左右我?” 卫良讲着讲着便笑了,一副胜利者藐视败将的姿态,蓦地将他放开:“姜旦,别太高看自己了,你什么都做不到。” 姜旦没吭声,将手指握得发麻。 他的确什么都做不到,就好像他看着手机里被传来那张海杏被蒙着眼昏迷在地上的照片却不能去救她,也好像他每次都无力阻止诋毁的散播。 姜旦大概明白了卫良的目的,就在他看到海杏开始四处追查施暴者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卫良是用什么方式让海杏把视线集中在她的这几名爱慕者身上的,他也不知道卫良是用何种手段在海杏面前脱嫌。 但他很快便直观地看到了这一切达成的效果,海杏变得异常信任卫良,就好像沉溺在海中的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这期间姜旦被卫良要求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把袁三青的消息传达给赵浦,第二件是用DNA的事把梅北真除掉。 卫良把会招致怀疑的事情都假手于他。 梅北真是计划中第一个被清除的人,姜旦不难猜出卫良的顾虑,梅北真是他们之中唯一有权势与卫良对抗的人,失去梅北真后,这场对抗的天平将产生不可逆的倾斜。 姜旦想自己既然看出这步棋,就绝不可能在这里成为共犯,所以他始终没去协助卫良做这件事。 直到那天。 姜旦始终跟随着海杏片刻不离,他时常觉得如果他当时能保护到她,是不是海杏就不会出事。 所以这一次当他看到海杏在梅北真的要求下坐到副驾驶上,而后两人发生争执时,姜旦想都没想便冲上去。 “魏海杏,回你的医院去。” 他目送着海杏离开后才转过眼来看梅北真,后者的眼神晦暗又危险,恐怖至极。 姜旦突然明白或许连这一步也在卫良的算计当中,卫良知道即使姜旦看穿自己意图,他也会去照做。 因为崩溃状态下的梅北真已经成为最危险的一个,即使他是唯一能与卫良抗衡的人,姜旦也不能放任他再在海杏身边。就算为了当下海杏的安全,他也得先把梅北真驱逐。 或者把当下发生的一切告诉梅北真吗?这看似是最好的选择,但即使除掉卫良,结局也不过是让梅北真变成下一个犯人。 况且他还没那么大度,就算是暗地保护魏海杏这件事,姜旦也希望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在说出口那些谎言前悲哀地想,这唯一的抗衡原来从最开始就不存在。 就像他能看清每件事,却每件都无力改变。 姜旦的手中无法掌控任何事,最终连他自己都被棋局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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