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华越想越糊涂。难道说自己有两个仇家?如果之前自己的推测成立,这个叫罗俊的人应该是想用杜仲汤害自己无疑。但是他事先不知杜仲汤有毒,所以在寒冷的夜里将这碗热汤让给了自己的“属下”,这让罗俊深受感动。所以在第二个仇家想暗箭伤人的时候,知恩图报的罗俊救了他一命。这样想似乎没问题。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陈家印和李达,却遭到了二人的一致反对。 “一个处心积虑想杀你的人,会因为一碗热汤就改变主意,甚至在别人能替他下手除掉你的时候,他反而出手相救?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他想在守卫森严的总督府里下手,这个机会他恐怕等了好多年,不会轻易放弃的。”李达嘟哝着,“那是你太感情用事,妇人之仁,我是一个糙人,从一个男人的角度看,我觉得不可能!” “且不说这个罗俊有没有被感化”,陈家印也有些忧心忡忡,“两个仇家同时出现在戒备森严的总督府,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他朝二人摊了一下手,“这怎么可能!” “也不是没有可能”,崔世华缓缓地说,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如果所谓的两个仇家,其实是一人分饰两角!” 陈家印和李达都被崔世华这个大胆的假设吓到了!二人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崔世华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再次走到案发当日那张月牙桌旁,他想验证自己的假设。然而任凭食指在箭坑里摩挲良久,他却依然没有发现丝毫线索。就在他起身准备放弃的时候,一抬眼正好看见镶嵌在东墙里的半截立柱,说来奇怪,那上面竟然也有一个类似的箭坑,只是更小、更浅而已,而且位置正好与月牙桌上的箭坑遥相呼应。就在这个瞬间,崔世华忽然明白了! 他招呼陈家印和李达退到房门外,又让侍卫送来弩/箭,模拟起了那天的案发现场。只听崔世华在窗外“嗖”地一声,陈家印和李达破门而入。果然,立柱和月牙桌上都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箭坑。 “这怎么可能?”,李达一头雾水,“一支箭怎么能同时产生两个箭坑?” “如果放箭时左手能给箭杆施加一个极大的外力,就有可能了。”陈家印解释到。 “对!”崔世华笑着走了进来,“如果我还能把握好这个外力的度,这种较短的弩/箭很容易在腾空时自发旋转,它爆发出的摩擦力会迫使它往反方向运行”,崔世华指了指立柱,“于是就有了这个箭坑。” “但是这个力不足以使箭留在立柱上,只是摩擦了一下”,李达这时似乎有些开窍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立柱上的箭坑比月牙桌上的浅。” “是的”,崔世华走到了月牙桌前,“恰恰是这月牙桌比立柱低,而两者距离较近,所以落下的箭杆虽然中气不足,但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月牙桌的边上!” “还真是神了!”李达显得有些兴奋,他也走过去摸了摸月牙桌下陷的表面,“这个箭坑虽然浅,但这桌子是实木的,如果这箭的目标是人,估计早就毙命了!” “如此说来,罗俊起初确实是想置总督大人您于死地的”,陈家印蹙起了眉,看向崔世华,“他放出弩/箭正是在您弯下腰去捡地上文件的时候,但这个时候的身体远比月牙桌高,所以他完全可以不管月牙桌,而让您成为肉靶子。”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崔世华满腹狐疑,“可是在最后关头,他为什么又犹豫了呢?” 按照陈家印和李达的说法,罗俊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造成之前的暗箭不是他放的这个假象,这样做不仅可以让自己洗脱嫌疑,还能让崔世华误以为是他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从而感恩戴德。可以说是一箭双雕。 虽然这种解释毫无破绽,崔世华也觉得无法反驳,但他在内心深处仍然不相信这个叫罗俊的小伙子会坏到这种程度。这时崔世华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那双黝黑的眼睛,还有当自己提出要将那碗杜仲汤让给他时,他那感激的眼神。那是一种质朴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让崔世华觉得他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而他最后救了自己一命也是他本来的天性。 虽然他没有再将自己这个固执的想法告诉陈家印和李达,但崔世华觉得,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但是,一个千万百计潜入府中想杀害自己的人,却是一个会因为心软而手下留情的人。显然这个人并不是崔世华真正的仇家。否则会如李达所言,真正的仇家绝对一箭毙命,不会有半点妇人之仁。那么问题来了,崔世华真正的仇家是谁?毫无疑问,必定是那个在背后指使罗俊的人,否则罗俊的表演不会如此自如。 如此说来,罗俊不杀自己,或许是他主子的意思呢?崔世华转念一想。是啊,如果真当场一箭毙命,他又怎么能活着去到梨花峰和黄岩洞?所以罗俊故意留下他的命,同时趁机用弩/箭把纸条送了进来。 这么一想,对于自己之前的看法,崔世华有些动摇了。他开始思索,这个罗俊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不管他是好是坏,他都在执行他主子的命令——用尽一切方法将崔世华引到梨花峰,让他亲眼目睹自己妻子和女儿的惨象。显然这个罗俊背后的主子,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他究竟是谁?我究竟做了什么结下这么大的仇家? 崔世华只觉得一时之间,自己的头脑很混乱。他感觉到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向自己铺开…… 冷静下来之后,崔世华和陈家印、李达一起,开始一点点梳理整个案件。从目前的情况看,从黄岩洞中那副悬棺身上揭下来的纸条似乎是唯一的线索。是的,从发现妻女躺在悬棺中之后,加上丝绸博览会的举办,整个崔家上上下下,从骏驰府到崔公馆都乱作一团,崔世华这才想起,他从来没有仔细思索过那张签条的内容。直到现在,他才有空,也不得不再次打开那张纸条,来冥思苦想它究竟想传达出怎样信息。 再次摊开那张还沾染着红色油漆的纸条,崔世华觉得头皮发麻,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袭来。“南去北来休便休,白草吹尽楚江秋。道人不是悲秋客,一任晚山相对悉”。崔世华冷冷地念着这四句让他的家庭分崩离析的咒语,大脑中一片乱麻。他闭上了眼睛。连日没有休息好的眼皮上青筋暴露。 南去北来,南去北来……崔世华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方位词,一张清晰的局部地图在他的脑海中展开。发现悬棺的黄岩洞位于杭州,杭州是南,相对杭州以北的方位便是南京。白草吹尽楚江秋,草是绿色,这张签条为何说的是白色呢?或许这个“白”字就是最大的信息点,崔世华觉得。 “又是南京,又有‘白’字的提示”,陈家印也百思不得其解,“留下纸条的这个人究竟想说明什么呢”,沉默片刻后,他忽然灵光一闪,“大人,难道这张纸条意在说明,真正的凶手是南京白家?” “你是说白璟?”说完这句话,崔世华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怎么可能,白璟是南京国民政府外交部部长,南京白家和崔家虽算不上深交,但从没有结过仇怨,白璟要害沛蓉和小蝶,找不到作案动机”,崔世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再说了,白璟如果真要害她们母女,何不在她们娘俩去南京的时候下手,非得大费周章跑来杭州动手?” “如果南京是案发现场,杭州才是第二现场呢?”李达也开始放飞想象力。 “不可能的。”崔世华有些烦躁地摇摇头头。 “无论如何,这总归是一条线索嘛”,陈家印柔声安慰到,“道人不是悲秋客,一任晚山相对悉,这两句又是什么意思?”看到崔世华有些郁结,他开始转移“南京白家”这个话题。 “哎呀,一任晚山,就是说这个幕后黑手想玩死我们,任凭我们在梨花峰中搜寻,也发现不了他嘛”,李达大大咧咧地吆喝着,“晚山,晚山,我们不就是大晚上进了那座深山”。他有些气馁地瘫进沙发里,“该死的梨花峰!” 在陈家印和李达讨论的时候,崔世华始终一言不发。是不是他将签条的内容想得过于复杂,所以才一直找不到答案?或许李达说的有道理呢?但是这个幕后黑手苦心经营,难道只是写了一首毫无悬念的打油诗? 想着想着,崔世华觉得自己开始头疼,大脑里一片乱麻。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在他的大脑里翻江倒海,他感到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片刻之后,他觉得天旋地转,于是赶紧用用右手托着脑袋,过了一会儿,似乎好些了。但眼睛依然有些睁不开,他眉头紧蹙,神色也有些恍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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