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连几天,裴允心情都挺好的。    她是个高冷惯了的人,表情一向不怎么丰富,这几天,偶尔会轻声哼歌。    这可惊到了蒋霏霏。    两人闺蜜多年,没怎么见裴允这副样子,她开始猜裴允是不是恋爱了,又觉得她似乎只是单纯的愉悦,没什么热恋中的小女人滋润模样。    比如这会儿在医院食堂,裴允坐她对面,状似神情疏淡地低头吃饭,眉尾却微微扬了起来。    蒋霏霏低头拉开辣酱罐:“网红辣酱哦,要不要来点儿?”想起这几天留意到裴允有点不寻常,又问,“欸,这两天你乐什么呢,姐姐我观察好几天了,有啥好事儿说说呀。”    “好啊。”裴允用筷子捻来一小块辣酱放到米饭上,抬眸看了她一眼,“有吗。”    蒋霏霏使劲点头:“有哦。”没等裴允回答,自顾自地说,“这辣酱好香啊我要再来一箱!对啦,上次薛阿姨说给你物色了个对象,怎么样啊……欸?莫非已经见到还看对了眼?”    裴允神色一顿,蒋霏霏乐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啊……说说嘛,对方怎么样啊?”    那天晚上之后没再收到江衡的微信,想来是没什么后续了吧。裴允想。    但是,不妨碍她为此觉得好玩,于是她简单说了一些:“长得还不错,话不多,吃相还可以。”    “噢噢噢不错噢,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夸奖男人的话,看来很有戏嘛!”    有戏?    裴允抿了下嘴角:“这个人……”搁下筷子,看着蒋霏霏,“是我的病人。”    她本想忍住的,却忍不住咧开了嘴。    蒋霏霏嘴巴和眼睛一下子都变圆了,像惊讶时的乔巴。    把裴允给看笑了,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像只狐狸。    “妈耶,这是什么鬼操作……等等,那你不是把人给看光光啦!”蒋霏霏后知后觉意识到裴允是泌尿科的,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可以的,可以的,薛阿姨这次相亲找的很对了!”    薛阿姨,是裴允的姨妈,对裴允好得视如己出。    蒋霏霏也跟裴允去过很多次薛阿姨家,彼此很熟悉。    她越想笑得越欢,还拍起了手:“上次看个数据报告,说中国男人阳wei人数上亿呢,多可怕,上亿的女人守活寡啊。所以说婚前试一试多么滴重要!仔细想一想,这缘分啧啧,妙不可言哪。”    裴允眉头蹙了蹙,揶揄地笑:“说什么呢。”    “别人还要试一试才能知道呢,你这一下就知道没成本啊,多好。诶等等,你的相亲对象来看的啥,该不会就是……”    “别瞎猜。”裴允拿起筷子敲了下她的餐盘。    “这就维护上了?”蒋霏霏朝她连连挑眉,笑得不怀好意。    “就你话多。”    ……    涪安区公安分局今天出了个大乱子。    前阵子滨河大道夜间的抢劫惯犯落网了,本是大好事,结果提审的时候实习生被那人给诓了,说是闹肚子,半天不出来,等意识到不对劲,一冲进去人都没了影。    局里上上下下立马乱了套。    都上报沪城公安总局了啊!人给看丢了,至少落个全市通报批评不说,还可能被处分。    负责的小组一下子忙到起飞,偌大的办公室电话声响个不停,紧急申请了其他区公安分局的协助。    近来涪安区刑事案件很少,江衡不怎么忙,每天上班处理些日常档案整理,看一看专业书籍充电。    法医尽管不是治病的医生,却也是断不了学习的一项工作,比起普通医生,更要熟悉作案手法,才能以更加专业的知识库来分析尸体。    抢劫犯溜了这事,他起先不知道,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见外面脚步声走来走去不停歇,心生疑窦,出来看个究竟。    刚到刑警支队大办公室,就看见挂掉座机一脸生无可恋的张洋。    江衡和张洋是同一年进的涪安区公安分局,常常分到同一个案件合作,两年过去,是过命的交情。    张洋工作能力卓越,江衡很少见他这副模样,奇怪地走过去,手撑着桌子,歪头看他:“发生了什么事?”眼神朝忙碌的其他人扫了几眼,“最近没啥大案要案吧。”    “别提了!”张洋扣下座机,坐下来靠进椅子,无奈道,“记得几天前落网的抢劫犯么,人丢了!”    “啊?”江衡一惊,难怪办公室人人忙碌,弄丢嫌疑犯可是非常严重的过失。    “何明宇弄丢的。”张洋又作出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小兔崽子,跟我没两天就找事儿!”    “人怎么丢的啊,不是有手铐吗。”    “谁知道啊?何明宇说解开一只铐在马桶边儿的杆上,另一只留在犯人手上,等他进去,那头的手铐早被解了。妈的厕所开的小窗那么小,那人怎么钻出去的,练了缩骨功啊?靠。”    桌上摊开了一排照片,都是同一个人。    江衡捏起一张看了看:“这,就那抢劫犯?”    照片上的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眉心连得很紧,眉骨处有一条刀疤,一脸匪气。    可以说是非常标准化的社会不安定长相了。    张洋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接通:“附近几条路的监控看完了没?一定要快!还有,梁军的姨妈家派人去蹲着,那小子只剩这个亲人,说不好要去拿点钱方便逃命。”    江衡丢下照片,拍了拍好友的肩:“你忙吧,我下班了。”    握着电话喋喋不休交代的张洋声音忽然一停:“……”    你小子滚蛋!    张洋用眼神杀了几遍悠哉飘远的某人,朝手机吼道:“什么,梁军姨妈失踪了?!”    ……    “您好,一共42块,请问现金还是微信支付宝?”    “微信。”    江衡拆开木糖醇,抖出两颗放嘴里,拿出手机点出付款码,对准机器扫。    他拿起手中的塑料袋,朝便利店门口走去。    “欢迎光临。”    自动门打开,响起系统感应的欢迎声,进来一人。江衡拎着袋子擦肩而过,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人。    脚步一顿。    背不由自主挺直,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往门外走了两步,略微转身,透过便利店的玻璃朝里边看去。    那人长得很高,戴了帽子也超出货架一截,帽檐下看不见眼晴和眉骨。    江衡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小时候表现为写作文一不小心就抄袭看过的经典范文,后来被老师骂了几次,搞得他特怕写作文,每次写作文前都要在脑子里扫描一遍数据库,小心翼翼避开看过的写法。    长大参加工作后,这项本事派上了大用场,甚至还用这个图片扫描式的魔鬼记忆力协助破获一起陈年连环大案。    而今天,他只是一眼,就认出了半小时前随意瞄了眼的在逃抢劫犯——梁军。    梁军尚未察觉自己被人认出,正在货架上往框里快速丢生活用品和食物进去,看来是准备潜逃出市,要走乡村和山路的样子。    江衡冷静下来,换了隐蔽的位置站着,摸出手机给张洋打电话。    好死不死,连打几次都正在通话中,局里的座机又占线。    几分钟后,梁军拎着一大包东西从便利店出来。    江衡还是没打通电话。    无奈啊。    既然头顶国徽,身穿制服,尽管今天没穿,虽是法医,可也是人民警察啊!    江衡在心里做了决定。隔着二三十米,小心谨慎地跟在后面。    只是很不顺利,几分钟后就被梁军识破,他开始拔腿狂奔。    江衡丢开今晚的泡面和零食,长腿一迈,跟着跑起来。    梁军不愧是抢劫惯犯,逃跑的速度和挑选路径那是相当专业,一会儿穿过小巷,一会儿找路人掩护。    妈的抓到你,一定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江衡跟着跑了老远,开始有些喘气。    终于,梁军被他追着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只有入口的老巷子。    哼哼,小样。江衡一下子不着急了,站在巷口扶着墙沉了沉气,心里清楚,待会儿免不了一场徒手搏击。    业余学过跆拳道,局里定时的体能培训也让他比寻常人有一个更强健的体魄。    他一边快步朝巷子里走,一边祈祷,张洋早点儿看见他发的短信,派人过来支援。    沪城有许多这样的老巷子,两边的楼不高,三四层,住着一些老一辈沪城土著和新来的租客们。    这个点,是下班高峰期,除开沪城老一辈土著,年轻的租客们还在地铁上。    因此,巷道人很少,没多久,江衡便发现了拐角身影一闪而过的梁军。    “你跑不了的,束手就擒吧。”    江衡穿过小道,一下子出现在梁军的视野中。    他像一个电影中压轴出现的优秀警察一般,念了这句帅到掉渣的台词。    他甚至活动了下手关节,发出咯咯声响,再慢慢解开了两颗衬衣扣子和袖口,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梁军也早扔开了装着东西的塑料袋,眼神警惕地紧紧盯着对面离他几十米的年轻男人。    江衡勾着嘴角,缓缓朝梁军逼近,在脑里根据现场飞快地构思如何才能最快结束战斗。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毕竟跆拳道二段不是开玩笑的,还拿过全国级别的大奖。    离梁军还剩三十米,二十米……    更近了……    他想好了搏斗方案,有信心在半小时内结束战斗。    ……并没有。    靠近梁军,只剩十米左右的时候,江衡他,停住了。    对面的梁军一直眼神狠戾地盯着他,像一只呲牙的野兽,极其危险的模样。    江衡极力维持表面的自信风度,背后却开始流冷汗。    蛋蛋兄弟他,突然好痛……    熟悉的坠痛感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出现,天要亡我啊!    江衡闭了闭眼,脑子里忽然蹦出裴允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    【挂号费收下,周六记得来复诊。】    ……他妈的一心想着避开那个有毒的女人,他,他,居然忘了复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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